当然了,更需考虑的情况是:耶稣信众团体在当时确实太有影响力了!任何一位统治者如果不能够有效地做到“顺民心”,那么也就没有机会去谈什么“得天下”。君士坦丁在颁布“米兰敕令”时就已经意识到了基督教的政治潜力与重要性,尼西亚会议不过是一次更大胆的实践而已。正如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勋爵在其旷世巨着《西方哲学史》(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一书当中给出的中肯评价:
基督教信众们凭借其团结与纪律,在罗马帝国内形成了一个独立而强大的宗教国度。从政治意义上来说,这是极其、甚至最为重要的。君士坦丁大帝通过对基督教核心信仰的鼎力支持,而换取了基督教徒在政治统治上对于他本人的坚定拥护。
非常不幸的是,人们今天只记住了君士坦丁于公元四世纪修改的政治化的宗教原理,却完全丢掉了公元一世纪由耶稣所创立的新犹太教之真义。事实上,人们根本就不了解,或者说不愿意了解,这段曲折而有趣的宗教历史。
直到公元2003年3月18日,美国兰登书屋为网络小说家丹·布朗(Dan Brown)出版了一本名为《达·芬奇密码》(The Da Vinci Code)的新作品,全世界的知识分子才开始关注这段被刻意隐瞒的传奇故事。
君士坦丁的“斐然成就”绝不仅仅是圣化耶稣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3.《圣经》 ——天堂的传真?
“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圣经》是由罗马的异教徒皇帝君士坦丁整理的。”
索菲(Sophie Neveu)说道:“我还以为君士坦丁是个基督教信徒呢!”
提彬(Leigh Teabing)不屑地说:“根本就不是!他一生都是异教徒,只是在临终之时才接受了洗礼,因为那时他已经无力反抗了。君士坦丁在世时,罗马的官方宗教是拜日教——信奉‘无敌的太阳’的一种宗教,而君士坦丁是当时的大主教。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在罗马发生的一场宗教骚乱愈演愈烈。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三百年后,其追随者成几何倍数般地增长。基督徒和异教徒开始冲突,矛盾加剧,最后双方甚至威胁要把罗马一分为二。君士坦丁决心干预此事。公元325年,他决定用一种宗教统一罗马,那就是基督教。”
索菲吃惊地问:“为什么一个信仰异教的皇帝要把基督教作为国教呢?”
提彬笑了起来:“君士坦丁是个非常精明的商人。因为他看到基督教正处于上升阶段,他无非就是要支持能获胜的一方。历史学家们至今仍然对君士坦丁表现出的雄才伟略极为赞赏,因为他竟然让那些拜日教的教徒们转而信仰了基督教。他把异教的标记、纪年甚至仪式都融入正在不断壮大的教会,从而创立了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混合型宗教。”
以上对话截取自美国作家丹·布朗的畅销小说《达·芬奇密码》第55章。作者声称自己在小说中所提及的事件均为史实,于是整个基督教世界都被这本书所惹恼。因为借助小说人物之口,丹·布朗向读者们传递了这样一种极有争议的历史观点:耶稣的所谓神性是在尼西亚会议上由各地区的教士们经过辩论和投票而得出的!
观点抛出,学术界议论纷纷。绝大多数学者都反对丹·布朗的观点。当然,他们反对该观点的主要依据基本上都是欧洲历史的“正统宗教文献”。所谓“正统”显然是指天主教会在漫长而黑暗的中世纪里“替代”全世界保管的写有相关历史事实的文献。不过,谁也不能保证这群保管者没有为自身利益而对文献进行过适当修改。恰恰是由于对这个问题持有不同主观见解,今天的人们才会因一本有趣的小说而陷入对历史的争论。
然而,不存在任何学术争论的地方,有时候往往更应该引起读者们的关注。单就以上这段对话而言,君士坦丁融合了异教徒的标记、纪年甚至宗教仪式创立了一种新的混合型宗教便是一例。没有任何宗教历史学家敢否认基督教的“圣物”以及神秘的宗教仪式是对于其他古代宗教,尤其是古埃及宗教的变相继承。因此,丹·布朗小说中有关这一类内容的阐述几乎没有在学术界收获任何非理性的待遇:思想保守的宗教史学家们颠倒是非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还是让我们看看这本充满争议的历史小说是怎样写的吧:
兰登(Robert Langdon)说:“实际上是变形。基督教标记中可以找到许多异教痕迹。古埃及宗教中的太阳圆盘变成了戴在天主教圣人头上的光环,而古埃及生育女神伊希斯(Isis)怀抱其子‘光明之神’荷露丝(Horus)的壁画则为圣母玛丽娅抱着小耶稣的画像提供了临摹蓝本。几乎所有天主教的仪式——比如大主教加戴法冠、圣坛、礼拜式上高唱荣光赞歌,以及领圣餐等等,无一例外都直接来自于远古时期的古埃及神秘宗教。”
提彬叹息道:“千万不要让一个符号学家去研究基督教的圣子像。那些圣子像没有一个是基督教自己的。于基督教之前的神灵密斯拉(Mithra)——在古代波斯神话中被尊称为‘上帝的儿子’或‘世界之光’的‘光明之神’——出生于12月25号。他死后被埋进了石墓,三天后就复活了。另外,12月25号还是古埃及神话当中的冥神俄塞里斯(Osiris)、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阿多尼斯(Adonis)以及葡萄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us)的生日。而古印度宗教中新出生的毗湿奴(Krishna)也会被供奉上黄金和乳香。甚至就连基督教徒每周都要过的礼拜日也是从异教那里偷来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
兰登说:“本来基督教应该遵奉的安息日是希伯来人信仰的礼拜六,但君士坦丁却把它改成了异教徒们敬奉太阳的那一天。”
他停了一下,笑着说道:“时至今日,大部分人都会在星期天早上去教堂做礼拜。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那是异教徒们每周一次供奉太阳神的日子,也就是太阳日(Sunday)。”
以上这段对话所述及的内容,事实上还远不是君士坦丁治下的基督教“借鉴”其他古代宗教的全部成果。号称由上帝亲自传授给人类的《圣经》当中所记载的每一段神奇故事,似乎都能在中东、埃及和印度找到相应的版本。
古波斯光明之神密斯拉的名字在古梵语中的意思为“契约”,而《圣经》据基督教徒们宣称,就是象征着光的上帝与人类签订的契约;毗湿奴在印度神话中则干脆亲自参与了将人类从大洪水中拯救出来的行动;埃及壁画上的冥神俄赛里斯在修成正果、仙登极乐之前经历的人生旅程和摩西大体相同。更引人注目的一个地方在于:以上这三位提彬在叹息中提到的神话人物在各自宗教中竟拥有三条同样的含义:太阳光、死亡以及永生(俄赛里斯或许是一个例外,其神话传说之中有关太阳光的寓意被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窜红的新太阳神阿顿彻底取代了。不过还请留意:摩西恰是在此时期带领古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圣经·旧约》亦正是在此期间创立)。
基督教试图教育人们的无非是以下几点:上帝是光、上帝是宇宙创造者、善良的人在其肉体死亡之后会到达永生的极乐世界、耶稣即是上帝本身。除了最后一条,基督教矢志宣扬的其他内容似乎都源自古埃及、古印度和古波斯的玄学、传说以及宗教。我们甚至可以更加大胆地这样假设:要么是基督教对其他古代宗教开展过一场“大综合”,将其成果全部赋予耶稣一人,要么是所有这些宗教都试图在描述同一种深奥的宇宙秩序,只不过各居一角、盲人摸象。或许只是因为基督教是后来者,所以必须照搬前人总结的成果和神话故事,尤其是一系列极富象征意义的图案和仪式,比如从古埃及壁画上搬来了代表着灵魂永生的十字架交予耶稣,将一位伟人哄抬至上帝的高度。让我们再来听一听提彬是怎样说的吧:
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基督徒都知道相关历史,都知道耶稣是个伟大而能力超群的人。君士坦丁卑鄙的政治花招一点儿也抹杀不了耶稣的伟大。没有人会说耶稣纯粹是个骗子,或否认他曾行走世界各地,激励了千千万万的人过上了美好生活。我们所说的只是君士坦丁通过利用耶稣之重大的影响以及尊贵的地位,塑造了今天的基督教。其中曲折在于,由于君士坦丁是在耶稣去世四百多年后才把他说成是神,因此有成千上万份记录耶稣凡人生活的文件依然还在流传。为了能改写历史,君士坦丁知道他必须采取更加大胆的行动。由此基督教史上影响最为深远的事件发生了。君士坦丁下令并亲自出资赞助编写了一本新圣经。这本圣经删掉了那些夸赞耶稣作为一个凡人牧师所表现出来的美德的种种福音书,而将把他描述得神一般的福音书添油加醋了一番,早先的福音书被查禁焚烧掉了。
在小说当中,丹·布朗借助提彬之口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圣经不是来自天堂的传真!细究起来,我们也可以宣称:圣经来自古埃及的壁画、古印度的寺庙、波斯高原的羊皮卷以及罗马人的烂笔头。然而,需要注意的一点是:除了历史最为悠久的古埃及壁画之外,其他类似的古代文献亦都难以逃脱与基督教圣经相似的命运,即屡次遭受到后人的篡改。因此,如果我们愿意本着认真严肃的态度,寻访历史的真相,那么古埃及人诡异的宗教信仰便成为了最理想的出发点——只因为其年代最久远、历史确定性也最强。
古埃及宗教实际上对于整个西方文明都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
4.解码古埃及宗教
丹·布朗的畅销小说《达·芬奇密码》确实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一场宗教大讨论。批评和指责的声音居多。不过学者们所能够举出的反面证据大都集中于是不是君士坦丁将基督信仰立为国教,抑或是尼西亚会议究竟有没有“通过投票而确立耶稣的神性”。真正最核心的话题,比如说基督教的各种神圣符号与仪式“其实都源自某种古埃及神秘宗教的变形”,却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严肃的挑战和质疑。
事实非常清楚:这些内容确实来自古埃及。而牵线搭桥者,竟是一位古希腊的“酒神”。
古希腊神话中的狄奥尼索斯(Dionysus)亦即古罗马神话当中的巴库斯(Bacchus),是一位掌管着醉心力量的色雷斯葡萄酒之神。在神话传说中,这位“酒神”推动了古代社会文明的原始发展,制定了惩恶扬善的法则,通过庇佑农业与文化而保卫了世界和平。在希腊和罗马时期,专门被用来祭祀“酒神”的宗教狂欢仪式是最具神秘感的时代现象;而且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些选择叩拜“酒神”的狂歌热舞之徒会严格地遵守着禁欲主义。事实上,这是个极不寻常的历史与宗教之谜。
这套以禁欲为其行为模式的“酒神”崇拜,由于曾经被一位名叫奥尔弗斯(Orpheus)的祭司加以宗教式的规范和修改,因而被后世的欧洲主流知识界称为奥尔弗斯禁欲主义。这种被罗素评价为“增添了生活之乐趣亦增加了生活之危险”的宗教思想,主要包含着以下四大基本哲学观点:
1.灵魂可以轮回转世;
2.灵魂能够获得福祉,还是会遭受苦难,主要取决于人们在现世的生活方式;
3.人身体里的一部分属于天空,而另外一部分属于大地,生活上的苦修禁欲可以有效地增加属于天空的部分,同时减少属于大地的成分,宗教净化仪式是为帮助人们实现其“纯洁”;
4. 狄奥尼索斯抑或称之巴库斯,分别从其父母那里诞生了两次,按照其所教导的方式来生活,便能够发现藏在人类身体之内的最纯洁的神性,从而最终获得了灵魂的拯救,彻底地逃脱永无休止的生死轮回,重返于天堂。
这套思想所产生的影响极其深远。通过毕达哥拉斯及柏拉图的种种努力,灵魂不朽及轮回转世的宗教哲学思想,成功地潜伏进了古希腊与古罗马的神话和文学体系;君士坦丁推动的“基督教教义大摘抄”亦毫无保留地调和、吸纳了这些思想作为其理论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