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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深谷幽兰

獒王是对的,现在就算是它叫我走我也不会走了。且不说獒王叫来的队伍里有我的父亲,我的主人,已经成为雪山杀戮魔王的主人。单单只说小狐狸被它们抓住,我也是绝对不能走的,为了朋友,我要留下来,小狐狸,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獒王与队伍会合,黑眼中的光芒更加耀眼,它把小狐狸接过来按在爪下,脸上威胁的意味和小狐狸蹬爪的恐惧都使我愤怒。父亲的眼神闪烁着,它躲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想让我看到它,它又在偷偷地看着我,它的眼神怯怯的,一触到我的目光马上就溃散,看来上次的事对它打击也是很大。一时间,大家都不出声了,我的主人看了我几秒,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陌生藏獒就是在狼群围攻下大难不死的串儿,他原本已经冷如冰石的脸瞬间又融化了,主人的声音颤抖着,颤抖的旋律是一首温情的歌,拨动我的心弦,主人分明地叫着:

“串儿,是你吗?串儿,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快过来……”

主人毕竟是人类,无论他在獒群里过了多久他都是看不出藏獒间关系的,他只认得都是一个模样的藏獒,却不知这是两个敌对的阵营,而他父亲老王从小养大又送给他的藏獒串儿,已经站到了一个和他对立,和所有藏獒对立的地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献出生命来战斗!

因为我本身与獒群就有着不可磨灭的联系,所以对面阵营里的人面对我难免会有些尴尬,比如主人,比如父亲,主人是全场中身份最尴尬的一位。父亲的身份虽然尴尬,可它在上一次就已经表明了立场,跟我恩断义绝,这一回自然还是帮獒王的。可主人……他是我的主人,道理上应该护着我才对,可他现在又站在獒王的一边,他才是最尴尬的一个,偏偏他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尴尬。

至于獒王,我想它已顾不了许多了。

主人尴尬的身份配上他尴尬的话,这根导火线一下子被点燃,大战就这样触发,獒王把小狐狸交到主人脚下第一个朝着我冲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若兰的心今天跳得特别厉害。她不是一个娇气的女孩,身体很好,来到草原也没有出现过别人都有过的高原反应,照理说是不会无缘无故身体不适的。可现在她的心分明是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心跳得很慌乱,很纠结,好像是有好几只藏獒在咬个不停。李若兰摇着头,她满面愁容,好像从认识王兵的那天开始,愁容就注定了要爬上这美丽的脸颊,再也拿不下来。她的屋子里堆着好多的新衣服、首饰、香水、包包,这是别的在这高原上的女孩想要也不容易得到的,可李若兰看它们的眼神却并不是十分喜爱,正相反,李若兰是厌恶它们的,甚至看到这些东西就想吐。

这些当然是王兵送给她的,王兵每次从雪山上回来都会送她许多这种东西,这些应该就是他在雪山上打猎的战利品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若兰看着雪山的方向,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王兵这一次可能回不来了。

当初,她为了支教才来到西藏,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的,原以为这段经历里除了乖巧的学生和热情的藏民应该不会有其他东西,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男人,让她伤心却又不能放心的男人。王兵让她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我应该去雪山上找他说清楚,这样的日子,我不能再过下去了!”

李若兰穿上衣服,离开了学校,向着雪山一点一点地进发。灵魂一说儿,应该是真正存在的,在李若兰离开学校前往雪山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她正向着这边来。正是因为我感觉到了她的到来,我的动作更加地慌乱了,这里的情况这么复杂,万一她被误伤了怎么办!一时间,我的心里满是复杂的情感,身上的破绽也多了,獒王领着众多藏獒很快给我身上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串儿,与人交手最忌分心,你不知道吗?”

獒王这句话说得没错,与人交手最忌分心,可它好像忘了,它在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本身也是在分心。我趁着獒王分心的空当,忍着疼痛,奋力向着一个方向扑了过去,獒王,还有所有的藏獒,它们没有一只拦得到我,我顺利地扑了过去。

并不是说獒王的身手拦不住我,而是它没想到我会向这里扑过来,看到我的举动,几乎所有的藏獒都惊呆了,谁会想到一只藏獒会朝着自己的主人扑来呢。它们的发愣只是片刻,待它们反应过来,又是一浪胜似一浪的责骂,不过无所谓,我不在乎了,它们所谓藏獒的尊严早就没有了,这就是事实。

我是串儿,我是藏獒。

主人看到我势头凶猛也是吓了一跳,踉跄着退了一步,手里的猎枪紧紧握在手里,枪口指着我的脑袋,只要我有一点对他不利的举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我又怎么会真的攻击我的主人呢?我满是委屈地看了主人一眼,哼了一声,紧接着,衔起来刚从主人脚下救出来的小狐狸,狠狠地朝远方丢去,我的朋友,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希望你能逃出去。

这一刻,我不知道的是,我的援兵已经知道了这里的窘况,它们马上就要到了。我还不知道的是李若兰已经到了雪山的范围,她即将遇到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而下一秒,我知道的则是我又失去了一位朋友。

小狐狸被我用力抛了出去,它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充满灵动,充满生机,这是由死划向生的弧线。我绷紧的神经,强力收缩的肌肉,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丝丝喘息,不管怎么样,我的朋友小狐狸总算安全了。也许从整个雪山众生的角度看,我应该放弃小狐狸自己逃生,我身上肩负了雪山的命运,我的生命也许比它要重要,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小狐狸跟其他生物一样,有自己的生命,它有生的权利,我不能因为更多的生命而放弃它,生命都是平等的。

就在我全身放松正准备坦然接受接下来死亡命运的时候,一个变化让我不能坦然,双目充血,生生地咬碎了一颗牙。小狐狸在空中划出的生命曲线太慢,又太美了,就连老天都妒忌这优美的弧线,偏要下手改变它的轨迹,加快它的速度,让一切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砰!

一声枪响,震动了整个雪山,也让正在厮打的我和獒王它们停下了,呆呆地看着枪响的方向。子弹好像助推器一样,把空中的小狐狸推得更快,更远,在小狐狸身上还爆起了一蓬血雾。这一刻,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因为受伤而流失的血液在这一刻好像都回来了,而且在沸腾。我不想束手就擒,也不想逃跑,我发了疯一样攻击周围的藏獒,就连獒王我也能和它对抗,这就是生命之痛,愤怒的力量。

小狐狸像一只漏了口子的破麻袋,歪歪斜斜地被枪打飞了,落在地上,身上本不漂亮的灰黄色皮毛在这一刻是那样的凄美,小狐狸这辈子都没这样美过,这是生命之美,让我疯狂得无法停止。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那些藏獒身上受的伤不比我轻,我不再理会什么别的情感,只是在疯狂地进攻。

我依然没有伤到獒王。

打了没一会儿,獒王就停手了,任由我大展威风来对付那几只藏獒,它扭过头,看着主人,黑色的眼睛里面好像不是瞳孔,而是无尽的黑暗,唯一的光芒代表着胁迫。

如果这时我们没有激烈的打斗,我敏锐的听觉一定能清楚地听到远方的狼嗥熊咆,我的援兵马上就到。可惜,这里太紧张,太吵闹,我什么也听不到。主人脸上的肌肉很僵硬,我从未见过主人如此犹豫,如此痛苦,来源于内心的痛苦。我扭过头看着主人,眼睛里全是刚才的愤怒,红芒还没有消退。

主人举起了枪。

雪山,依旧是白茫茫,虽然白色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美丽的颜色,可若全是白色,未免太过单调,雪山就是这么个单调的地方,单调得可怕。一个女人,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山脚向山上虔诚地走来,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纯洁,但不是高原雪莲一样雪一般的纯洁,而是像深谷幽兰一样,滴着露水的纯洁,带着芬芳。

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有什么化不开的心事。她的胸口起伏着,喘着粗气,这次上山本身就是精神极度压抑下的冲动之举,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想找的人,不知道在雪山上能不能遇到危险,可她还是来了,她怕等在学校里跟一堆尽是血腥味的东西待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她一定要到雪山来,跟那个人说清楚,就算找不到他,也要舒一舒胸中的阴郁。

乌金不知从何而来,向她行了个礼,笑道:

“我知你从何而来,亦知你往何处去。”

李若兰一呆,脸上盖起两朵红霞。

“我……该去哪?”

乌金好像是随手指了个方向。道:

“若要寻你爱的,早走两步;若要寻爱你的,晚走两步。”

李若兰低下头,双脚并在那里,她又该如何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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