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你讲,你丈夫麦戴伊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将数额庞大的财产据为己有,而也正是因此他才对外谎称伊沙波尔没有死。而且,他要求你每个星期都要去那所房子,装作去看望妹妹的样子。上一次,当邮差将弗利桑少校的信件送到的时候,那所房子里应该只有你一个人才对。如此说来,必定是你从信箱里把信取了出来,可是你刚一看完那封信,便尖叫一声跑回房间去,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去了火车站,那么,你当时为什么要尖叫呢?”
“事情是这样的,弗利桑的妻子过世之后,他始终过着孑然一身的生活;伊沙波尔未死之前,他们二人的感情很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信上有一段内容这样写道:‘……我打算再次结婚,有关详情,面谈……’看到这段文字后,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弗利桑根本就不知道伊沙波尔早已不在人世了。我想早一点见到他的面,所以才急匆匆地赶往火车站。可没想到弗利桑在火车上就被人杀害了,这件事情虽令我感到悲痛万分,但我同时也因为可以继续隐瞒我丈夫的做法而感到了一丝安心。”
“你丈夫麦戴伊是不想让伊沙波尔应得的那份遗产份额与三兄弟均分?”
“不错,我刚才说的正是这一点。”
“那么,你是否可以谈谈一些你祖父的事情?听说他老人家的脾气十分古怪,不好相处。”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固执、倔犟的人。我们的双亲过世之后,是他一手将我们姐妹两个养育成人的。
“平时,他总是对我们严加管教,让我们觉得生活是如此的枯燥乏味。我们姐妹二人连一个至交好友也没有,而圣诞节是我们一年当中最为企盼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我们的三个表哥会来到城堡中与我们聚会,一起欢度佳节,这是一年中最为幸福,最有趣的时刻了。”
说到这里,贝德丽思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语调也震颤不已。当她将目光投向窗外闪过的风景时,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得更紧了。
“你的祖父参过军吗?”
“是的,他当过很多年兵。普法战争时期,他当过骑兵,而这段经历也影响了他很多。在他看来,有教养家庭的子女都应该练就顶尖的骑术,因此他特意聘请了一位马术教练来教我们。那位马术教练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当时只有22岁,名字叫作卢西奥·罗布里。没过多长时间,我便与他双双坠入情网。”
“这一点我完全能够理解,青年男女朝夕相处,怎能不产生感情?”
说着,罗宾向贝德丽思投去了理解的目光。
“一天,我问他要不要与我结婚,因为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却以自己少不更事而一口回绝了我,这是年轻男人惯用的借口了。
“他的做法令我感到伤心欲绝,有好几次都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在这个时候,麦戴伊频频出入我的家中,多次向我求婚。我没有对他隐瞒,将自己已怀有身孕的事情清清楚楚地告诉给了他,他说自己不介意,愿意成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
“一个男人能有如此广阔的胸襟,真的是十分难得。不过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当然,他这样做是另有所图。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他可以趁机将你祖父的巨额遗产据为己有。你的祖父已经命不长久,对于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倘若当时能与你确定婚姻关系,那么你应得的那一份巨额遗产不久就会划归到他的名下。不久之后,你便将求婚这件事告诉给了你的祖父?”
“不错,我祖父听后大为恼火,警告我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我祖父对麦戴伊的印象很差,从此不允许他再踏入城堡半步。因此,我们不得不来到这个地方居住,这所房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然而,我的孩子出生不久之后,麦戴伊就强迫我将孩子送到了别人家寄养。”
“那个时候,麦戴伊靠什么维持生活?”
“我们靠着我手头上的一些积蓄过活,那是我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
“你们婚后,麦戴伊都做些什么生意?”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但有一点我十分清楚,那就是他在卖国。”
罗宾为了能够掌握更多麦戴伊里通外国的铁证,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具体的所作所为我并不十分了解,但我还是苦口婆心地劝告他,不要再做对不起祖国的事情了,不要再里通外国了。不料他听后却勃然大怒,用双手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喉咙,威胁我,在他的淫威之下,我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屈服于他。我是一个苦命的女子,我曾有过去做修女的打算,希望为穷苦百姓做些善事……”
说到这里,贝德丽思早已泣不成声了。
贝德丽思的话让罗宾怒火中烧,恨不得能立刻生吞活剥了麦戴伊。
“倘若我稍有对他不顺从的地方,他就会拿我的孩子来威胁我。”
“所以你才会对他如此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恭敬?”
“不错。”
“你怎么能忍受他如此的虐待,难道你没有对他进行过反抗吗?”
“不行,我无法做到。我爱我的孩子,为了孩子我只能默默地忍受麦戴伊对我的欺凌和侮辱,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的办法。”
贝德丽思无奈地说道,同时,她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可以阻挠你们母子见面,以此来破坏你与儿子之间的感情。”
“如果他这样做的话,我就会彻底失去我的雪思特。在法律名义上,麦戴伊是我儿子的父亲,因此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你怎么能够允许他如此肆意妄为呢?莫非你怀疑我没有这个能力拯救你?要知道,我可是亚森·罗宾啊!”
“对于这一点我十分清楚,可是,就算你手眼通天,也是无法与我的丈夫麦戴伊相抗衡的。”
“此话怎讲?”
“他是一个恶魔!”
“我刚才已经清楚明白地说过,我要把你从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可是,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要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罗宾正气凛然地说道。
贝德丽思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罗宾,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痛下决心似的说道:
“后来的一天,灾难终于到来了。我外出回家后,将大衣挂好,却忘记了衣服口袋里还放着一封极其重要的信件,是卢西奥写给我的。”
“是那个马术教练?”
“不错,就是他。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我。”
“请把信的大致内容讲给我听。”
“战争刚开始没多久,卢西奥就成了德军的俘虏,他也很快被关进了集中营。慢慢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中依旧深爱着我,他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因此写来信件乞求我的宽恕。”
“如此说来,他还是很爱你的。”
“是的。”
“那么你呢?你还爱着他吗?”
“我也依然爱他。”
“他知道你此时已经身为人妻了吗?”
“知道。他说他找我找得非常辛苦,并且对当初拒绝与我结婚的事情懊悔不已。按着信封上面的回信地址,我写了一封回信给他。在这封信中,我将自己这几年来所经历的悲惨遭遇,以及与麦戴伊的婚事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此外,我还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我与他之间再谈婚论嫁是非常不现实的,因此这件事情请他以后务必不要再提起了。然而,他仍然接二连三地写信给我,而我也源源不断地给他回信;可以说,他的来信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减轻了我的痛苦,而我也很愿意回信给他……”
说着,贝德丽思又拿起手帕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我明白,我能理解你当时的感受,后来,麦戴伊发现了卢西奥的来信。”
“事实上比这还要糟!不单单是卢西奥的来信,就连我的回信也被麦戴伊截获了。这件事情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丈夫麦戴伊以此事来要挟我,假如我今后还与卢西奥继续来往的话,他就会与我离婚。”
“对你来说,离婚不正是你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可是,他同时还威胁我说,离婚之后,我休想再见到雪思特,因此我不得不与这个家庭继续保持关系。雪思特就是我的全部,没有了他我就无法再活下去了。”
“信件被你丈夫发现的事情,你对卢西奥说了吗?”
“我告诉他了,我是通过信件通知他的,说我的丈夫麦戴伊严格控制我的行动自由,我与他之间再也不能有书信往来了,见面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等一等,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写信通知卢西奥的?根据我的推理,那肯定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件,如果是的话,那肯定逃不掉你丈夫严密的监视。”
“是这样的,不管是什么信件,麦戴伊事先都会翻检查阅一番,甚至寄给我的信件,也是麦戴伊转交到我手上的。所以,我写给卢西奥的信肯定是不能够通过邮寄这条渠道的。我们采取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那就是在墓地交换信件。”
“你说什么?”罗宾惊讶得叫出声来。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一件往事上。
有一回,罗宾在车上看到了贝德丽思的背影,然后便尾随在她的身后,打算一探究竟。
那次,贝德丽思去的地方正是贝秀公墓。这里是普法战争中死难者的长眠之地。
“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罗宾当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继续跟随在贝德丽思的身后。
“难道贝德丽思有什么亲友埋葬在这里,她到此处来祭奠一番?”
罗宾一边在心中思索着,一边悄悄地跟在贝德丽思的后面。
贝德丽思从主路走上了一旁的小路,然后又向左走了大约100米,来到了一条树木环绕的小路上。
深埋在土中的那些墓碑,一个个显得古香古色。
随后,贝德丽思在一座墓碑前跪倒下来,把带来的花束插在了花瓶中,并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白色的纸团,接着又把一个白色的纸团放进了花瓶里。
这一情景,犹如昨日发生的事情一样一一浮现在罗宾的眼前,他这才恍然大悟,当时看到的白色纸团是信件。
“原先放在花瓶里的是卢西奥写给贝德丽思的信,后来放进去的是贝德丽思的回信。”
同时,罗宾也想到,那个红发男子也在一旁窥视着。
“原来那个红发男子是麦戴伊的眼线,他的任务就是监视贝德丽思与卢西奥的来往。”
罗宾一想及此处,立刻急切地向贝德丽思询问:“你以前是否见过一个红发男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红发男子。我想说的是,就连我们这种非同寻常的通信方式,后来也被麦戴伊察觉了,之后我们就中断了通信。而且,麦戴伊还窃取了几封卢西奥写给我的信。”
“一共有几封?”
“共有4封,麦戴伊肯定将它们藏在房间里的某个地方了,可我就是无法找到。”
“假如是我的话,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够将它们找出来。”罗宾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请求你帮我这个忙。”
“好,那咱们就这样定下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列车的速度减缓下来,它快要到站了。有些乘客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作着下车的准备。
“你的孩子被寄养在什么地方?”
“在巴蒙华村的玛丽·奥利弗夫人家中。”
“你常到那里去看他吗?”
“差不多每个星期去一次。”
“这个星期呢,你还没去?”
“是的,我还没去。”
“这样的话,你先不要回家,直接去你孩子那里吧!”
“可是,没有麦戴伊的允许,我是不能在外面留宿的……”
“一切都听我的安排好了,等会儿我就会去你的家中,与麦戴伊好好地谈一谈。你不在场,我们之间的谈话或许会更有效果。”
“我是想把那几封信要过来?”
“我是这样想的。”
“然后再把它们还给我?”
“是的。”
“那真是万分感谢了,拜托你了。”
贝德丽思站起身来,在罗宾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过,仅仅将那几封信要回来是远远不够的。麦戴伊将你的孩子当作人质来要挟你,只要你的孩子还在他的控制之下,自由对你来说就不啻于痴人说梦。所以,我们的下一步就是将你的孩子从他的手上夺过来,对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说完,罗宾把贝德丽思扶下了列车。
“你就放宽心好了,亚森·罗宾会守护着你的。”
罗宾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他注视着贝德丽思离开火车站,然后又回到了列车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一个小时之后,罗宾来到了麦戴伊的住所前。
“我是拉菲尔先生的指定律师诸蒂,有事情想要找麦戴伊先生谈。”
“请稍等一下。”仆人转身进去通报。
罗宾就站在大门口等待回信,没过多久,仆人就出来了。
“麦戴伊先生请您进去。”
于是,仆人带着罗宾,来到了麦戴伊的卧室。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长时间,不知道你找我来有何公干?”
麦戴伊一边说着,一边朝罗宾伸出了手。
罗宾握住麦戴伊的手,与他寒暄了几句。
“我这次是代表你夫人贝德丽思来的,她现在正和她的儿子雪思特在一起。是我吩咐她这样做的,我让她在那里等待我们此次会谈的结果。”
“这就让我听得一塌糊涂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贝德丽思打算跟你离婚。”
“你说什么?贝德丽思要跟我离婚?”
麦戴伊听后神情大变,面部肌肉变得十分僵硬,他紧握双拳,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宾。
“不错,是这样的。贝德丽思打算解除你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在贝德丽思女士的委托之下,我特来向你告知此事。”罗宾斩钉截铁地说这句话时,眼睛时刻不离那双紧握着的铁拳。
或许麦戴伊真的孔武有力,但罗宾这个柔道高手怎么会惧怕他呢?
“作为拉菲尔的指派律师,我如今已经掌握了很多铁证,可以证明拉菲尔是清白无辜的。”
“是吗?”
“拉菲尔一定会被法庭无罪释放,对于这一点,我有十足的把握。”罗宾信心十足地说道。
“你说什么?没有这么肯定吧?”
麦戴伊阴阳怪气地冷笑道,但罗宾依然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相信在我的努力之下,拉菲尔先生一定会重获清白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全都虎视眈眈地瞪视着对方。
麦戴伊魁梧健壮,身材就如同一名拳击手一般。而罗宾呢,则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一拳就会被击倒一样。
“我绝对不会同贝德丽思离婚,对于这一点,我可以准确无误地告诉你。”麦戴伊坚定不移地说道。
“如此说来,我们只好到法庭上去谈喽。”
“你能控告我什么?”
“我指控你侵犯你妻子贝德丽思的隐私权。你藏匿了你妻子的私人信件,干涉了她的通信自由权。”
罗宾的话令麦戴伊大惊失色,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藏匿过贝德丽思的信件。”
“不,你有过,你把它们藏在这个房间里了。”
麦戴伊静静地想着什么,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
“这样吧,我四处找一找。”
一丝得意的笑容不禁从罗宾的脸上掠过,罗宾心里暗想麦戴伊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对于自己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目的,罗宾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在罗宾的意识里,像麦戴伊这样的无赖,是不会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缴械投降的。
麦戴伊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后,刚才脸上的窘态一扫而空。只见他不怀好意地对罗宾讥讽道:
“我过会儿就来,你先看看报纸吧。”
说着,麦戴伊把一份当日的晚报递给罗宾,还特意地补上了一句:
“请看看社会新闻那一版。”
罗宾觉得有些蹊跷,便翻看起报纸来,看罢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上面一条醒目的标题如此写道:
谋杀兄弟二人的罪犯拉菲尔已畏罪自杀。
读到这则消息,罗宾惊诧万分。如果拉菲尔死了的话,他的律师应该最早得知这一消息。可是,拉菲尔的律师诸蒂此时在麦戴伊的家中,却对拉菲尔的死讯一无所知,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