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回到家中之后,发现他的部下麦里绍已经待在客厅里等着他回来了。
“老板,您回来了!您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
“哦,我刚才去了一趟女伯爵塞茜尔·玛利斯的家。”
“真巧,我搜集到的情报也恰好是与女伯爵有关的!”
“是吗?辛苦你了!”
罗宾在壁炉前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比克娣娃奶妈为他送来的热咖啡,然后悠然自得地点燃了一支雪茄。
“你可以说了!”
“这件事情真是太诡异了!”
“什么事?”
“女伯爵塞茜尔·玛利斯差不多每两天外出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在凌晨两点钟之前离开,然后一直到傍晚时分才会返回家中。尽管她拥有着一辆十分豪华气派的高档轿车,可她从未乘车离开过。”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然后呢?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伯爵每次都是步行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然后伸手拦一辆出租车乘坐。她每次回来的时候,也都是搭乘出租车的,然而,她一到街口就下车,然后徒步走回家。”
“我知道了!”
思维十分敏捷的罗宾立刻联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班思小姐孤身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而自己从两名拦路抢劫的歹徒手中把她救了出来。
“那么,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罗宾诧异地问道。
“事情古怪就古怪在这里了!女伯爵每隔两天都要去一趟女子精神病医院。那家医院并不是用来治疗或检测一般轻度精神疾病的场所,而是专门为病情较为严重的患者诊治的。也就是说,在那个地方待着的都是疯子,女病人一旦被送进这家医院,出院的希望便极其渺茫了!”
“它在什么地方?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家医院呢?”
“就在哥勒斯街的入口处,蒙杰博士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她每次到医院去,都要待上很长时间吗?”
“是的,从凌晨两点钟一直待到次日的傍晚时分。”
“那么今天她去过女子精神病医院了吗?”
“是的,她去过了,跟往常一样,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的。”
“好极了!你的情报十分重要,真是太感谢你了!今后我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呢!”
“没问题!老板。”
麦里绍离开之后,罗宾来到了他起居室隔壁的那间小屋子里面,这是一间他的秘密化装室。
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假发和假胡须,此外还有蓝色、棕色等各种隐形眼镜,戴上这样的眼镜,蓝色的眼珠便可以被掩饰成棕色等不同的颜色。除此之外,衣橱里面还分门别类地悬挂着丝绒制的礼帽、鸭舌帽以及适合在不同场合佩戴的帽子。除去以上这些东西,在这里甚至还可以找到参加宴会时穿的晚礼服以及破烂不堪的乞丐衣服。这些服装全都井井有条地挂在衣橱里面,而梳妆台上则摆满了各种颜色的脂粉和腮红。
在经过了一番高明至极的化装之后,罗宾由原来的那个神采奕奕的俄国贵族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七十岁上下、精神矍铄、气质高雅的老绅士。
罗宾化装成的这位老人,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了,夹鼻眼镜的后面隐藏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罗宾这双眼睛里面不断有温柔而智慧的光芒放射出来。
罗宾的化装技术简直是出神入化、妙到巅毫,经过一番巧妙的修饰和装扮之后,他看起来多像一位体面而有修养的老绅士啊!
随后,保克哈布开车将罗宾送到了哥勒斯街路口的女子精神病医院,罗宾下车之后吩咐保克哈布将车子停放在医院附近的停车场上。
“保克哈布,你就在这里等我。”
说完这句话,罗宾昂首阔步地朝医院走去。
罗宾径直走到医院的服务台前,然后将自己的名片交给接待员,要求面见院长。只见罗宾的名片上赫然印着这样的几个大字:
博昂大学精神病理学教授
医学博士坎尔·休布兰哥
博昂地区位于德国的西部,在它东岸流淌着的便是古老而美丽的莱茵河。很多知名学府遍布于这个地区,与此同时,这个地方还是音乐大师贝多芬的故乡,因此,这个地区可以说是举世闻名的。
罗宾被接待员领进了会客室里面等候,与医院院长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
不一会儿的工夫,蒙杰博士便推门进来了。他五十岁左右,鼻梁上面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或许是由于身为精神病院院长的缘故吧,蒙杰博士观察别人的眼神总是十分犀利而且审慎的,似乎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想将对方的内心看穿。
罗宾同蒙杰博士友好地握了握手。或许是由于蒙杰博士把罗宾当成了自己的同行,所以他很快便与罗宾敞开心扉地交谈了起来。
罗宾与博士谈话的时候操着一口流利的德语,这不得不让蒙杰博士深深地相信罗宾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德国人。而且,由于罗宾拥有着极为渊博的关于精神疾病方面的知识,所以蒙杰博士对他的博昂大学的博士身份深信不疑。
两个人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突然,书桌上的电铃响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该去参加会诊了。随后还要到重症病房去探视患者的病情,这差不多需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十分抱歉!我没法好好地款待您一番了!”
“没关系,您尽管去忙吧!”
“现在是病情较轻的患者自由活动的时间,你可以到操场上去看一看!”
“好的,十分感谢!”
在石墙环绕的操场上,几位女精神病患者待在这里。
在她们这几个人中,有的面无表情地站在树荫之下,有的独自坐在长椅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她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交谈,也没有人牵着同伴的手一起散步,而是都一门心思地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一个小空间之中,丝毫不理会别人的事情。似乎除了自己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她们真是太可怜了!据蒙杰院长刚才所说,住在这所精神病院里面的都是名门贵族以及他们的亲属。可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些人与她们的家庭和亲眷隔离开来,便无法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这里灰暗阴沉的岁月。”
想到这里,罗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罗宾突然看到附近有一个女子神情显得十分不安。一旦有别的病人接近她,她便立刻惊慌失措地躲到大树树干的后面,然后转动着两只恍惚无神的眼睛,偷偷地瞧着对方。如此看来,这名女子一定是一个十分严重的臆想症患者,因此她才会总是觉得有人要害她。
见此情景,罗宾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再也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正当罗宾打算转身返回会客室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对面大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两名女子,当罗宾看到她们二人的身形时不由得诧异到了极点!
这两名女子其中的一位,正是那个曾被罗宾救起的金发女郎班思小姐。而她的身旁则倚靠着一个低头不语的年轻女子。此时,班思小姐正用她那如葱段一般的玉手轻握着那个年轻女子的一只小手。
突然之间,年轻女子将头抬了起来,罗宾乍见之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只见这位女子的容貌与班思小姐毫无二致,两个人就好像是经由同一个模子制造出来的两个洋娃娃一样!
她们二人极有可能是双胞胎,当然也有可能是亲姐妹,不过,要是姐妹的话,那位年轻女子一定是班思小姐的妹妹。然而,她们两个人此时的神情都是十分茫然的,似乎正陷于某种神秘的臆想之中。
罗宾默默地站在原地,观察了她们姐妹两个好一会儿;可她们二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罗宾的存在,因此只是轻轻地互相拉着手,彼此间一句话也不说。
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士小姐从罗宾身边经过时,罗宾叫住了她:“护士小姐,请问坐在那边树下的两位女士是什么人?”
护士顺着罗宾的手看过去,然后笑眯眯地回答道:
“哦,那两个人就是塞茜尔·玛利斯女伯爵和她的妹妹啊!”
果然不出所料,班思小姐正是玛利斯女伯爵的化名,而且,她还有着这样一位让人无比同情的亲妹妹。怪不得她每隔两天,都要来这家精神病医院一趟,而且会一直待到次日的傍晚时分。
塞茜尔·玛利斯女伯爵出身名门望族,因此,假如这个家族中的某个人染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肯定会对这个家族的声誉造成极坏的影响。而贵族往往对自己家族的声誉和家风都是十分看重的。因此,班思小姐,不,应该说是塞茜尔小姐每次来医院都要乘坐出租车,而且必定要远离家门下车。她如此谨慎地行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可是,按照蒙杰院长所说,能够在自由活动时间里到室外活动的病人都是精神病比较轻微的患者,那么塞茜尔伯爵妹妹的病情应该并不怎么严重,她迟早有一天会痊愈的。假如真是这样的话,塞茜尔女伯爵根本就没有必要死守这个秘密啊!
这个时候,蒙杰博士已经结束了他的会诊,正朝运动场这边走过来。
他十分热情地与每一位患者打着招呼,用柔和的话语与病人们交谈,还把手轻轻地搭在病人的肩膀上与其一起散步。通过这样的沟通方法,不仅可以提高患者的自信心,而且对于患者病情的好转也有着十分关键的作用。
接着,蒙杰博士与塞茜尔女伯爵十分热切地在交谈着什么,或许是塞茜尔女伯爵在恳求院长能够尽其所能医好她的妹妹。
交谈了一会儿,塞茜尔女伯爵坐在了长椅上,低垂着脑袋,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眼睛,肩膀也随之不断地抽搐……
不过,塞茜尔的妹妹此时此刻却是无动于衷的,她只是默默地盯着姐姐的后背。蒙杰博士则在一旁不断地劝慰塞茜尔。
罗宾一见此情景,连忙悄悄地离开了。他径直回到了医院会客室旁边的院长办公室,轻轻地敲了敲门。
屋子里面没有人回应。于是,罗宾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一闪身走了进去。他一眼便看见了靠墙放置的橱柜,接着,他毫不迟疑地拉开了存放住院患者医疗病历卡的抽屉。所有病人的姓名和医疗病历卡都是按照ABC的字母顺序排列的。罗宾立刻翻到了以字母M开头的那一部分。
“不错,就是它!”
只见这张病历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道:
茜莫·玛利斯,1894年10月16日出生。1912年3月16日,她在鲁尔河河岸的比鲁齐市杰尔城堡中自杀未遂,后于红十字医院进行手术治疗。手术结束之后,她被转移到姆侬市的疗养院接受治疗。
“茜莫出生于1894年,那么,两年之前,也就是她十八岁的时候,她曾有过自杀的举动。由于自杀未遂,她才得以保全性命。可是,她以前究竟接受过怎样的手术治疗呢?”
对于这一点,罗宾大为疑惑,于是继续往下看去。
原来茜莫的脑子里面长了一个恶性肿瘤,以至于精神崩溃而打算自杀身亡,被救下之后,她接受的手术是肿瘤切除手术。
这种大型手术是以生命作为赌注的一次赌博,因为当它进行的时候,需要用医疗锯子将头盖骨锯开,然后将大脑中的肿块切除。
尽管手术可以暂时抑制住茜莫病情的恶化,可是这种恶性肿瘤再次生成的几率是相当高的,因此每时每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命途多舛的茜莫小姐正值花样年华,却被病魔缠身,不得不住在这个像监狱一样的看守所里面。唉,如此看来,这个年轻的女孩注定要一辈子过着悲戚惨淡的生活了。
看完之后,罗宾赶紧将病历卡放回到抽屉原处,然后飞快地穿过通往会客室的大门,在自己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上传来了说话声,这个声音随后在会客室门口的地方消失了,接着,只见蒙杰博士独自一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十分抱歉!让您等候了这么长的时间!”
“哦,没什么。您的工作如此繁忙,我还来打扰您,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我要告辞了!”
“好的,再会!您以后要有时间的话,一定要与我联系!”
“那当然了!”
罗宾从精神病医院走了出来,然后直奔街边的停车场而去。司机保克哈布赶紧为他把车门打开。
罗宾上车后说道:“等会儿再开车!”
罗宾透过汽车的车窗,仔细地观察着医院的正门。大约半小时之后,塞茜尔女伯爵从医院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在街道对面人行道的树荫下停了下来。没过多长时间,她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女伯爵上车之后,这辆出租车立刻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快,保克哈布,跟住那辆出租车!注意保持车距,一定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让她发觉我们在跟踪她!”
“明白,老板!”
此时,出租车正风驰电掣地朝着塞茜尔女伯爵家的相反方向驶去。
“这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她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片刻之后,罗宾的汽车跟到了一座歌剧院的门口,这便是举世闻名的巴黎歌剧院所在的街道。街道之上已经堵成一团了,一辆一辆的汽车排成了一条长龙,塞茜尔搭乘的出租车也被堵在了十余部汽车之前。
好不容易等到绿灯亮了起来,可是车辆仍然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来前面的街道已经被戒严了。
“出什么事情了?”罗宾将车窗摇了下来,向路边的执勤警察问道。
“塞尔维亚国王访问市政府,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因此警方对前面的这一路段实施了交通戒严。”
“那还需要戒严多长时间呢?我们正急着赶路呢!”
“请您再耐心地等一会儿吧!”
这位身穿制服的巴黎巡警,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平顶帽子,身披一件较短的斗篷,面带微笑地回答了罗宾的问题。
罗宾突然回想起了上次在夏克耶大戏剧院欣赏芭蕾舞剧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塞尔维亚的国王和年轻英俊的王子就在贵宾席上就座,而且还津津有味地观看着节目。
大约十分钟之后,交通戒严被解除了。街上所有的车辆都开始慢慢蠕动起来,随后四散开走了。
“老板。”
“怎么了?”
“女伯爵所乘坐的出租车行驶的路线并不是她住所的方向啊!”
确实如此,出租车是朝着与女伯爵家方向相反的地方开去的。
“继续跟住!”
“好的。”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黑暗降临了巴黎这座城市,天空和大地就好像是被一面无限宽广的纱巾罩住了一般。流光溢彩的汽车灯光,正如满天的星斗一般熠熠生辉,把巴黎市区的街道装点得像一条条流动的光的溪流。
出租车径直驶往了巴黎的郊外,这个时候,天色也渐渐地阴沉了下来,以至于罗宾他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出租车的尾灯。
“老板,估计这辆出租车是开往郊外的尤亦里地区的。”
在尤亦里地区的圣山姆士街上,有一座塞茜尔女伯爵的别墅,或许她是打算到那所很久无人居住的别墅中去吧。
司机保克哈布仍然紧紧地跟住在前方不远处行驶并闪着红灯的出租车。突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哎呀!不好了!老板,车子出了故障,这下可糟糕了!”
保克哈布连忙打开了车门。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那辆出租车的后车灯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红点,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了。
保克哈布卷起衣袖,急急忙忙地修理起汽车来。当他把汽车故障排除掉,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罗宾和保克哈布回到车中,又一次来到了塞茜尔女伯爵的别墅前。
只见这座别墅的周围环绕着多株参天大树,大门口的两扇门紧紧地关闭着。庭院内没有一点儿光亮,寂静无声。那部计程车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