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罗宾他们一行三人来到女子精神病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医院内十分嘈杂,毫无安静可言。很多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们,拥挤在各个角落里,低声谈论着什么。
蒙杰院长这时正在院长办公室中等待着塞茜尔女伯爵,他急得如坐针毡,在屋子里不断地踱着步子。一看到他们三人走了进来,蒙杰院长连忙迎上来焦急地说道:
“塞茜尔伯爵,您终于来了!这两位先生是……”
艾尼拿出了他的警员徽章,然后回答道:
“我是路诺宛,刑警组的组长。这位是我的下属——杜兰,我们两个奉上级的命令到此进行秘密的调查工作,所以并没有乘坐警车,而是乘便车来的。那么,现在就请您将案件发生的详细过程对我们讲说一遍吧!”
“哦,好的。十五年以来,我一直都是这里的院长,可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此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失踪案!”
“院长先生,我希望您能够将这件案子从头说起!”
塞茜尔难以抑制心中的焦躁不安,她忍不住对蒙杰院长催促道。
“事情的经过就像我打电话时告诉给您的一样,患者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刚一结束,茜莫小姐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
“自由活动时间每天是从几点开始,几点结束?”罗宾不紧不慢地问道。
“按照通常的惯例,应该在下午的五点钟结束,可是,由于今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以往像这样的日子,大多会多待上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患者们就到餐厅中集合,一起用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茜莫说她忘记带手帕了,所以她就从餐厅中走了出去。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看见过她。”
“这件事情大概发生在几点?”
“应该是六点一刻左右吧。佛勒伯瓦护士跑来向我报告,说茜莫小姐始终没有回到餐厅,于是我便和护士小姐一起去到茜莫的房间找她,可她并不在房间里。”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的人了吗?”
“是的,没有其他人了……而且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于是,我们便开始为茜莫小姐担心起来,怕她出现什么意外。通常的情况下,各个房间钥匙都是由护士长格雷哥亚负责保管的。因此,我向她要来钥匙,跑遍了整个医院的每一个房间,可始终没有发现茜莫小姐的踪影。
“我们甚至将所有的壁橱、地下储存室以及仓库里的空箱子都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可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我真是搞不明白,茜莫小姐究竟是怎么一下子从我们的眼前消失的。”
“除去正门和后门之外,搬运粮食和煤炭的入口处锁上了吗?”
“每天,晚上六点钟的时候,都会有专人将正门和后门锁得严严实实的,而搬运粮食和煤炭的小门也同样会被锁上。负责锁门的是医院里的杂务员惠克曼,钥匙由他随身携带。从这家医院开始营业以来,这个老头儿就在这里工作了,他是一个十分诚恳、耿直的人。”
“莫非医院里还有其他什么可以做藏身之处的秘密地方?”
“那是绝对没有的!”蒙杰院长下了断言。
“啊!原来我的妹妹茜莫是自己从这里逃走的啊!”
塞茜尔伯爵悲痛欲绝,只见她双手十分无助地掩住面庞哭泣起来。
“然而,这里并没有什么通道可以跑出去啊!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想不通!”蒙杰院长自言自语地说道。
“当时,茜莫小姐身穿什么样的衣服?”艾尼突然问道。
“跟住在这里的其他病人穿的衣服一样,哦……是一件灰白色的衬衣,衣服的前胸处绣着姓名的缩写字母,那是识别不同患者的标记。”
说着,蒙杰院长将脑袋转向塞茜尔的一边,对她继续说道:
“女伯爵,您将您的妹妹送到这家医院来的那一天,茜莫小姐身上穿的那件外衣至今还放在衣橱里。据说您准备让她在出院的那一天穿,是这样的吗?”
听了蒙杰院长说的这一番话,塞茜尔不禁又一次流下了热泪。
随后,院长带着他们三人到医院的各个地方进行检查,检查的结果表明:每个地方都找不到一点儿漏洞,医院的守卫确实是无懈可击的。
然而,当他们一行四人来到厨房附近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个运输物品的小门。罗宾立刻停下来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检查。突然,罗宾猛地用力撞了一下门,小门便应声而开。
“啊!”蒙杰院长吃惊得大叫了一声。
“莫非是惠克曼忘记了锁门?这可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啊!”
“哦,不能责怪他。因为门上的锁实在是过于陈旧了,任何人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轻易地撞开。”
“如此说来,我的妹妹就是从这个小门跑掉的喽?”
“我觉得不会,女孩子的力量还不足以将这扇门撞开。因此我认为是有人从外面破门而入,然后将你的妹妹掳走的。而且,蒙杰院长也说过,茜莫小姐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件事。因此,按照常理来推断,她自己逃走的可能性并不大。即便是自己跑掉,她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她的身上不仅没有带着衣物,而且可以说是身无分文的。”
大家互相对视,全都默然不语,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每个人都希望能够想到一些预料不到的情况,哪怕是一点点的线索也好,这对于他们解开茜莫失踪之谜都是有帮助的。
“院长先生,能让我看看在你们这家医院里工作的医生名单吗?”
“当然可以,没有问题!”
片刻之后,院长取来一本医生的花名册,罗宾看了看,然后说道:
“这里面有一个名字很不同寻常,就是这个‘拉思若·扎克利’,他是法国人吗?”
“不,他是匈牙利人,今年刚好四十岁,毕业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精神病理科。他年富力强,精明强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
“哦?匈牙利人?”
罗宾突然回忆起来了,那天晚上,在哥雷休夫人举办的晚宴上,借机与自己搭讪的那个褐发女子,以及那两个劫持自己的蒙面大汉,他们的法语中都夹杂着匈牙利的口音。
“他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了吗?”
“不,只不过六个月的时间而已。他是我的老朋友布莱市医院的院长梅那德博士推荐来的。茜莫小姐在里昂的红十字医院做完手术之后,曾在梅那德博士的医院中疗养过很长一段时间。”
对于这些情况,罗宾早就在院长办公室的病历卡上看过了。
“难道这位拉思若·扎克利医生有很大的嫌疑吗?”蒙杰院长略微有些惶恐地问道。
“哦,不,他没什么嫌疑。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名字不怎么常见,所以我才特意问一下的,想不到他居然是匈牙利人。好了,多谢您的配合!”
接着,罗宾装作毫不在意地将医生花名册交还给了蒙杰院长。
“麻烦您转告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对外宣称茜莫小姐此时已经在她姐姐塞茜尔女伯爵的家中了。我们警方会尽早展开调查,搜寻茜莫小姐的踪迹,你们也不必为她过于担心。”
“好的,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蒙杰院长尽管嘴上说得从容镇定,但脸上的神态依旧显得十分惶恐不安。
随后,罗宾等三人向蒙杰院长辞行,然后一起离开了医院。
“老板,您是不是认为扎克利的身上有很大的嫌疑啊?”艾尼一边开着车,一边询问道。
“不错,劫持过我的那两个蒙面大汉,说的法语中就夹杂着匈牙利口音,而那个神秘的褐发女郎也是匈牙利人。因此,我觉得匈牙利籍的扎克利就是从你妹妹茜莫那里调查到你的秘密的。”
“什么……”塞茜尔立时被吓得面无人色,接着,她紧皱眉头颤声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茜莫小姐的病情已经大大好转了,现在只不过是偶尔发作一回。当她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很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将心中的秘密一字不漏地说给别人听。这样的情况在每一位精神病患者的身上都会发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例外。”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茜莫将我的秘密告诉给了其他人?”
“不错,而且很可能告诉给了扎克利。”
“可能吗,老板?”
“可能。茜莫小姐的主治医生正是那个叫扎克利的人,他每天都会为茜莫做例行的检查。因此,当茜莫精神病发作的时候,扎克利是最有可能听到她心里话的人!”
“那会说些什么秘密呢?”
“就是艾尼急于得到的那些深藏玄机的黄色信封。”塞茜尔欲语还休。
“塞茜尔小姐,我认为你似乎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我并没有其他的企图,只是想帮助你摆脱困境,不再受那些歹徒的侵扰。因此,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个怪盗不假,但我同时也是一名绅士!当一名柔弱的女子在绝境中苦苦挣扎的时候,我是绝对无法无动于衷的。因此,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请尽管对我讲出来,我们好一起商量一下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
罗宾将一只手温柔地搭在塞茜尔女伯爵的肩头,十分诚恳地说道。
很显然,罗宾的这一席话饱含真诚与关怀,令塞茜尔大为感动。
这时,只见塞茜尔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望着罗宾,眼神中满是感激和信任。
“艾尼,你要费点心思,去调查一下拉思若·扎克利的来头和活动。另外,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采取行动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在跟踪他。”
“可是,问题在于扎克利医生居住在什么地方呢?”
“我现在就将他的情况告诉给你,1872年6月8日,他出生在布达佩斯,现居住地是巴黎市八区的梅茜路街18号。”
“老板,稍等片刻,我要将这些资料记录下来……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刚才,院长不是拿了一本医生的花名册给我看吗?”
“您只不过是稍微翻看了一下,怎么能够记得如此清楚呢?”
“如果连这些都记不住的话,你的私家侦探事务所不就要关门了吗?”
“哈哈,哈哈,真是惭愧啊,惭愧!没想到您居然如此了得。以后我每天都去跟踪他,然后将调查到的情况报告给您。”
“好的。对了,从明天开始,我要离开巴黎一段时间。”
“要去很久吗?”塞茜尔连忙问道。
“哦,只不过是一阵子而已,时间不会太长的。到时我会在旅馆中打电话跟你联系的。”
“老板,您要去什么地方?”
“里昂。”
随后的一天,罗宾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里昂,住进了莱茵旅馆里。里昂位于法国的东南部,是法国的三大城市之一。罗宾之所以要跑到这里来,是因为他回想起了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那张茜莫小姐的病历卡。
罗宾认为,假如能弄清楚茜莫小姐自杀的真实原因,或许就可以明白她为什么会从医院里失踪了。
罗宾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当地的挪瓦立斯大报社,请他们帮助查找1912年的报刊。没过多长时间,罗宾就在那一年3月17日的报纸上看到了整个事件的详细经过。
杰尔城堡惨案
昨日晚间(3月16日),在祥和安定的比鲁齐市,发生了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惨剧。
在位于莱茵河岸边不远处的米尔城堡中,和姐姐塞茜尔·玛利斯女伯爵相依为命的茜莫小姐(18岁),准备饮弹自尽,子弹穿过了她的头颅。虽然茜莫小姐的伤情十分严重,但在耶汉·路尼兰医生高超医术的治疗之下,她居然神奇地保住了性命。之后,茜莫小姐被转院至红十字医院进行疗养。
对于茜莫小姐自杀的真正动机,医院和当事人亲属都还没有明确表示。
茜莫小姐的亲姐姐塞茜尔女伯爵每日里茶饭不思、衣不解带地守护在茜莫小姐的病榻之前,不停地祷告,祈求上帝能够赐福于自己的妹妹。
在这场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意外的摧残下,塞茜尔女伯爵悲痛欲绝,终日里以泪洗面,看起来无比憔悴。女伯爵既无父母双亲,也没有什么至亲骨肉,只与茜莫小姐相依为命。因此,这次突然事件对于她的打击,实不亚于泰山压顶,而她也已经被压得几乎快要崩溃了。
茜莫小姐今年刚满18岁,生性温柔贤淑。她与姐姐塞茜尔女伯爵都热心于公益事业,多年以来,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和老人们提供过许多帮助,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慈善家。
然而,这一对如天使一般美丽和善良的姐妹却突然遭受如此巨大的意外,这不得不令比鲁齐市的市民们大为震动,忧心忡忡的人们自发地集合在医院的门前,共同为茜莫小姐祷告祈福。得到过茜莫小姐帮助的老人们甚至伤心欲绝地跪在尘埃中,低着头默默地祈求上帝能够保佑这个善良的姑娘。
这个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为什么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尽管本报社始终在不遗余力地追根究底,但这仍然是一个令人疑惑不解的谜团。
“在此之前,这个地区从来没有发生过少女饮弹自尽的事情。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莫非是有人暗中施以毒手,或者是茜莫小姐精神病发作,所以才想自杀的?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尽管这起事件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效果,但只是在17号的报纸上报道过一次,之后便不了了之,再也没有追踪报道过了。莫非是塞茜尔女伯爵为了维护她家族的声誉和名望,而对报纸的报道横加阻拦?最难解的是,茜莫小姐这一次怎么就一下子从医院里消失了呢?”
接着,罗宾想到了女子精神病医院里的那个名字叫作扎克利的匈牙利籍医生,而且,几天之前绑架、囚禁自己的那两个蒙面大汉以及杀害私家侦探哥士度的歹徒,也操着带有匈牙利口音的法语。
罗宾思来想去,认为问题或许就出在这里。
随后,为了调查清楚米尔城堡的内部情况,罗宾吩咐旅馆的服务员为他叫来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坐上去直奔比鲁齐市而去。
米尔城堡历史悠久、宏伟雄壮,它的外墙全部都由巨大的石块砌成。正门处两扇厚厚的大铁门总是紧紧地锁着,庭院之中种满了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由沙砾铺设而成的道路一直向前面延伸。
一块木头牌子悬挂在大门口,十分醒目,只见上面写着:
老宅出售
有意购买者请与比鲁齐市的公证人比尔何德先生洽谈购买事宜。
这座古堡或许无人居住,不过,在主楼的附近有一些低矮的小屋子,一缕缕青色的烟雾不断地从烟囱里面冒出来。
“或许这些小房子里面住着的是看守这座古堡的人吧。”
接着,罗宾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铃声顿时响起,一片余音在四周久久回荡。
没过多长时间,一位身穿工作服、手持园艺剪刀的老者,沿着白色沙砾铺设的甬道慢慢地走了过来。
“据说这座宅子要被卖掉,你能带我四处看看吗?我跟茜莫小姐十分相熟,我是她非常好的一个朋友。”
这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立刻非常高兴地对罗宾说道:
“您是茜莫小姐的朋友?那么,先生,请您进来吧!”
说着,老者十分麻利地打开了大门,把罗宾让进了城堡之中。
“茜莫小姐的病现在如何了?”老者将罗宾带到一间小小的房间里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挺好的,她现在已经出院了,正在家中疗养呢!”
“啊,那太好了!老伴儿,茜莫小姐已经出院了!”
此时,老者的老伴儿正在厨房中忙活,听到老者说的话,高兴得流下了热泪,两只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擦来擦去。
“老伴儿,这真是太棒了!假如能快些见到茜莫小姐,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茜莫小姐是不是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是的,在这座城堡里,茜莫小姐有着太多不愿回忆的伤心往事。”
两位老人一边叹着气,一边无可奈何地说道,神情都十分黯淡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