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啸林耐着性子说：“你听我说，翠儿和樱桃儿不一样，我是跟她拜过堂，可我俩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冯大眼珠子眨着眼睛，难以置信：“黄花……大闺女？”
“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翠儿一个手指头，她绝对是黄花大闺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你，你一枪崩了我，我霍啸林认账！”霍啸林说着将枪拽了出来，递给冯大眼珠子：“到时候你就用我的枪崩了我，你现在就拿着，行吗？”
冯大眼珠子退缩着：“别，别，别，别，这是干啥，我，我，我，我……”
“你什么你？你嫌她瞎啊？”
冯大眼珠子说：“我哪敢嫌啊。我媳妇死后我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娶上黄花大闺女，何况是二大嫂这么漂亮的。”
霍啸林说：“别再叫二大嫂子！听着，翠儿不光人长得漂亮，还会捏脚呢，让她捏一回脚，给个总督都不换。”
“真的？”冯大眼珠子似乎动心了。
“但这事不能硬来，你得想方设法讨好她，让她慢慢地喜欢上你！”
冯大眼珠子点点头：“明白！”
霍啸林叮嘱着：“你抓点儿紧啊。我会像嫁亲妹妹一样为她准备嫁妆，你真的得赶紧，给你们成了亲，我好去上海找梅姑娘！”
冯大眼珠子说：“不是，霍老板，您把翠儿嫁给我是为了梅姑娘？”
霍啸林叹道：“是，我和梅姑娘认识的时候，我未娶她未嫁，现如今，我是既娶了妻又纳了妾，怎么好意思求人家再嫁给我，我总得有点儿表示吧，你赶紧的！”
“哎，哎——”冯大眼珠子一边应着，一边转溜着眼珠子。
5.路边商铺日外
翠儿啃着鸭脖子，冯大眼珠子坐在一旁伺候着，突然说：“其实吧，我跟你爹认识。”
翠儿头也不抬，说：“我知道，听家父说起过你。”
冯大眼珠子套着近乎：“那时候我就见过你。”
“是吗？我没记得你去过我家呀。”
“我没进你家里，远远儿看见过你。听说刘瞎子……对不住啊，早就听说令尊有个千金，貌美如花，我们几个就偷偷跑到你家门口，等了大半天，就是为了看你一眼。”
翠儿说：“是吗？没想到是个瞎子，吓着您了吧？”
“没有没有，瞎不瞎的算个啥，女人嘛，能生孩子最重要！”
翠儿突然脸一板，说：“冯大眼珠子，你可真够放肆的。”
冯大眼珠子有些尴尬，忙说：“对不住，对不住，翠儿姑娘……自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忘不了，你在我心里，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那时候吧，我有媳妇，因为我犯混赌钱，媳妇被坏人害死了，是霍老板帮我报的仇。虽然我跟着沈三爷做过些恶事，在汉口很多人看见我就怕，可那也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办法，我不是个恶人。其实我是个老实人才对呢，我是乡下长大的，从小因为个子大、有力气才练了武。现在我跟着霍老板，赌钱的毛病也戒了，霍老板又不亏待我，我一个月不少挣钱。霍老板仗义，为人正派，我跟着他惩奸除恶，可不能算是做恶事，对吧？
我可敬佩霍老板了。”
翠儿笑了：“谢谢你对我家老爷死心塌地。”
冯大眼珠子顿了顿，说：“翠儿姑娘，是这样，我知道你跟霍老板拜过堂，可是啥事都没有，是吧？拜过堂，我不在乎，真的，我听霍老板说了，男人一辈子要是能让你给捏回脚，给个总督都不换！翠儿姑娘，我冯大眼珠子也想当回总督……”
翠儿脸色愠怒，厉声说：“你，再说一遍！”
“翠儿，我……”冯大眼珠子鼓起勇气说着。啪的一巴掌，他被翠儿抽得团团转。
6.桥上日外
霍啸林吐着水，靠在桥墩子上喘息，怜惜地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翠儿：“你这是何苦啊？”
翠儿幽幽地说：“我从小就发过誓，这辈子除了我爹，我就只给自己的男人捏脚。
嫁给老爷以后，老爷每天在外奔波，心里最挂念的就是老太太，我之所以给她捏脚，是因为她是老爷的奶奶，我在替我的男人行孝！现如今，老爷要逼着翠儿给别的男人捏脚，翠儿，就只有一死了……”
霍啸林又是怜惜，又是苦恼：“你……你怎么比那个还拧啊？我……我说你什么好啊你！你又没跟我同过床，一个黄花大闺女，你就不能重新嫁一回人哪？”
翠儿说：“不能，除非我死了！”
“翠儿，我求求你了，我也有难言之隐哪！当时答应你爹娶你，我头脑发热，我没想明白！”
“好，翠儿不让老爷为难！”翠儿说着又一次爬起来，要向江里面跳。
霍啸林连忙起身将她抱住：“我的小姑奶奶，行了，行了，你别跳，我这辈子再也不让你改嫁了！”
翠儿说：“今天晚上我要给老爷捏脚。”
霍啸林说：“好，捏，捏，捏。”
翠儿又说：“捏完脚之后老爷不能走，跟翠儿同床。”
霍啸林苦恼至极：“什么？”
翠儿说：“老爷要是不答应，我就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这儿跳，到时候不会有人救我，我就能见着我爹了！”
“你……唉……”霍啸林彻底被征服了，叹着气。
7.梅九哥住处夜内
霍啸林晃荡着身子，酒气熏天地进了门，险些摔倒。樱桃儿连忙上前搀住了他：
“老爷，您喝酒了？正好，我给您煮了糖水，多喝点儿，解解酒吧。”
“糖水是吧？啊……”霍啸林喷着酒气，一阵干呕：“我听着就想吐，明儿早上再喝吧……谢了……”
樱桃儿有些腼腆，说：“老爷，在医院里您答应的，要让樱桃儿给你传宗接代。”
霍啸林睁着朦胧醉眼：“我答应的？今儿……喝多了，喝多了，改日吧……”
霍啸林讨好地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径自扶着楼梯上楼了，留下樱桃儿如怨妇般无奈地看着。
还差两个台阶到头，霍啸林愣住了。只见翠儿端着洗脚盆站着，说：“老爷回来了，刚好，翠儿刚把热水准备好，我给您洗脚，捏捏，最去酒气。”
“啊……”一阵恶心袭来，霍啸林忍着没吐出来，咚，一趴，就倒在楼梯上，瞬间鼾声如雷。樱桃儿、翠儿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霍啸林就睡在楼梯上，两人无计可施。
8.梅九哥住处霍白氏房日内
早晨，霍啸林拖着疲惫的身躯跪在霍白氏面前，磕头：“霍啸林给祖母大人请安……”
“抬起头来。”霍啸林抬头，脸色苍白。霍白氏心疼地说：“大孙子，你可真有出息，俩媳妇都等着伺候你呢，你喝得不省人事，成心的吧！”霍啸林没回答。霍白氏又说：
“酒大伤身，啸林呀，你就认了命吧，樱桃儿和翠儿都是好女人。”霍啸林仍没反应，晃荡着起身。霍白氏说：“干吗去？”
“上海，负荆请罪，就算是再挨三十个嘴巴，我也要把她娶回来！”霍啸林说。
“我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大孙子给一个女人负荆请罪？用不着！男子汉大丈夫，多娶几个媳妇算啥，还负荆请罪，她受得起吗？她不也嫁人了嘛，还给人当的是小九。再说，你也算对得起她了，俩媳妇都让你逼得寻了短见，还要咋样？这两个女人我都要了口供了，你娶梅姑娘回来，她们绝不敢说个不字儿。樱桃儿毕竟是我调教出来的，懂事，真懂事，愿意把正室的位置让出来给梅姑娘，她还想咋样？”
“别废话了，总之两个女人哪个都撵不走，我对不起梅姑娘！奶奶，我这次去上海可能要个把月，让那两个不愿意走的女人照顾好您。”霍啸林说着就往外走。
霍白氏张着嘴，不敢说话。
9.霍啸林办公室日内
约翰·乔将一沓名片递了上来：“名片准备好了，您看看。”这名片有半本书大，一溜排下七八个头衔，从啸林商行到万利坊赌场，都是些老板、总经理、大股东之类的名号，然后是硕大的“霍啸林”三个字。霍啸林看了看，点点头。约翰·乔说：
“咋样？漂亮吧！我跟您说，霍老板，武汉三镇，就没有比这个再漂亮的片子了！”
小六在一旁递上一摞银票：“这是给您准备的银票。”
霍啸林拿起来翻了翻：“就这么点儿？”
小六说：“这还少？”
霍啸林啪地把银票扔桌子上：“你当你大哥我不识数啊？我跟你说了，让你把商行这些日子挣的钱都换成银票！难道我这么大的买卖，这些日子了就挣这么点儿钱吗？”
小六嘟囔着：“不是，我——我是怕你带这么多钱去上海，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闪失。这钱可都是大哥拿命换来的……”
霍啸林说：“少废话，全给我拿来！”小六连忙打开藏在桌子下面的一个皮包，将厚厚的一沓银票全部送到他面前。霍啸林又说：“金条、现银，也都带上。”
“哎。”小六点着头，拉开一扇柜子的门，打开一个箱子，把里面的金条和银元全取了出来。霍啸林将桌子上的皮箱打开，把银票、金条、银元统统装进了箱子。
冯大眼珠子说：“霍老板，我打听了，这一道上不太平，姓蒋的总司令在上海那边好像要有什么动作，所以不能带枪。”
霍啸林说：“不能带枪？那就不带！小六，啸林商行交给你了，买卖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侯五爷。这个老东西要是跟你耍心眼，你就说我回来会宰了他老娘，他自然就不敢了。”小六连声应着。霍啸林又说：“约翰·乔，你这个英文名字虽然是算命瞎子起的，但你跟阔太太混了这些年，应该是见过点儿世面吧？”
约翰·乔讨好地笑着：“那是，那是，见过见过。”
霍啸林说：“那你跟我去上海。”
小六反对说：“不行！他顶个屁用，除了找女人之外他还不如我好使呢！大哥，要不你把冯大眼珠子带上，好歹他练过几天武，跟人动起手来也好有个照应！”
霍啸林想了想，说：“好，那冯大眼珠子、约翰·乔和我一起去。”
10.上海街道·电车上日外
大上海，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流金溢彩。霍啸林、冯大眼珠子和约翰·乔坐在有轨电车上，兴奋而又新奇，不时地向外张望着。带着甜蜜的梦想和相逢的渴望，霍啸林不由得联想翩翩。他幻想着荣先生得知他的来意后，通情达理，甚至大加赞赏，不费吹灰之力便应允他和梅姑娘的婚事……他们在大上海举办最豪华浪漫的婚礼，梅姑娘身着一袭雪白婚纱，款款走来，宛若天仙……霍啸林痴痴地笑着，冯大眼珠子和约翰·乔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外面是旗帜招展的店铺、来来往往的人流和忙碌穿梭的汽车……冯大眼珠子用手在霍啸林眼前晃了晃：“霍老板，您看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霍啸林这才从幻境中醒来，叹了口气：“想得太美了，怕是没这么容易。”
11.荣公馆大厅日内
院墙耸立，青砖朱瓦，绿树掩映，荣公馆好是气派。霍啸林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厅，一个穿西装的佣人彬彬有礼地说：“您好。”霍啸林也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
一个管事上前伸手拦住了他：“霍先生，请您把箱子先寄存在这里。”
霍啸林说：“为什么？这里边的东西我是要交给荣先生的。”
管事说：“东西先寄存在这里，如果荣先生需要，自然会有人送过去。”
霍啸林只好把箱子交给穿西装的佣人。那人接过箱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却并不打开，仍垂手而立。管事示意，霍啸林便跟着他走上转角楼梯。
一扇门前，又一个穿黑西装的人站在那里。管事又示意，霍啸林不解。穿黑西装的人鞠了一躬，说：“先生，请您转下身！”看似商量，却不容置疑。
霍啸林自嘲地说：“怎么，还要搜身？”
管事说：“那倒不必，您转下身让他看看就可以了。
霍啸林不得已，转了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人冷冷地看着：“请您把手套摘下来。”
霍啸林愣了。管事说：“噢，如果您手上有伤，不摘也可以。”
穿黑西装的人拿过一个托盘，霍啸林摘下手套放在上面。西装男人也不查看手套，只将托盘放在桌上，示意请霍啸林进。
12.荣公馆会客厅夜内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在主座上，气度不凡，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啸林。霍啸林走近老者，微微鞠躬，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就是荣先生吧？”
长者微微一笑，说：“我不是荣先生。”
霍啸林的笑容僵住了：“那你……”
长者说：“我是荣先生的管家，大家都叫我贵叔。”
霍啸林的脸色很难看，本来弓着的腰直了起来，四下打量着，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贵管家是吧？我要见荣先生。”
贵叔仍然满脸堆笑：“荣先生不方便会客。”
霍啸林说：“不方便？我大老远从汉口来，他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最起码的待客之道他都不懂？叫他来见我！”
贵叔还是满脸堆笑：“如果谁想见都能见得到，那还是荣先生吗？”
霍啸林愣了，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来：“贵叔，你看看，这是我的名片。我霍啸林在汉口大小也是个人物，你让荣先生掂量掂量，该不该出来见我。”
贵叔接过名片看着：“霍先生，你的名片我会收好，找机会转呈给荣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霍啸林感到不可理喻，但也无可奈何：“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荣先生？”
贵叔彬彬有礼地说：“我会帮你约的，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管事拿着另外一张名片走了进来，说：“贵叔，总司令府的特使是上个星期约好的，已经在书房候了一个小时。他想让我来问问，今天荣先生方便见他吗？”
贵叔满脸堆笑：“荣先生在跟英国朋友谈事情，谈得很投机，可能需要多用一点时间。不过今天荣先生一定会见他的，让徐特使再多等会儿。替荣先生表达歉意。”
“明白了。”管事躬身退了出去。
霍啸林嘲讽地说：“在我面前演戏吧？还总司令府的特使，还英国人，你们家荣先生这么了不起呀？好，我还不见他了，我要见梅姑娘！”
贵叔一愣，仍不改声色：“梅姑娘？我们这里没有梅姑娘？”
霍啸林顿了顿，有些尴尬：“他的九姨太，梅九哥！”
贵叔说：“噢，是九夫人啊，她昨天的船票去了香港。”
霍啸林疑惑地说：“香港？”
贵叔说：“是啊，她在香港换船，去比利时国。”
霍啸林一手拎着手套，一手拎着箱子从荣公馆出来，一脸的沮丧。约翰·乔和冯大眼珠子连忙接过箱子。荣公馆二楼，一扇窗户半开着，透过纱帘，一个女人向下张望着……
13.某宾馆房间夜内
约翰·乔精神十足，给霍啸林出谋划策：“霍老板，今儿个您就不应该亲自出马，应该让我给您打头阵！见不着姓荣的，也不至于让他弄个管家对付您这条真龙，太丢人了！其实我还是有用的，可惜没用上。”
冯大眼珠子说：“我看了，甭说没带枪，就是带枪可能也不行，那院里院外的人手可真不少，像都是揣着家伙的。”
霍啸林沉默良久，突然狠狠地说：“骗我，一定是骗我，我们今天到，梅姑娘昨天的船票，哪有这么巧的事。她不可能去什么香港，一定就住在那栋楼里。你们老老实实在家睡觉，我去找她。”
冯大眼珠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不行，这是大上海，我们得跟着您。”
霍啸林说：“你们两个废物，会蹿房越脊吗？”
约翰·乔说：“霍老板会？”
霍啸林洋洋自得地说：“那是，别看他那院墙挺高，楼也不矮，根本拦不住我霍啸林。”
冯大眼珠子说：“霍老板，我俩可多少是个照应，起码可以在院外接应啊。”
霍啸林想了想，说：“也好，一起去！”
14.上海街道夜外
三兄弟在街道上走着，灯火昏黄，人迹稀少，静得让人感到诡异。霍啸林沉浸在幻想中，对这一切毫无觉察。他兴奋地说着：“一旦我找到梅姑娘，我就一定能说服她跟我回汉口，我们连夜离开。你俩得替我把箱子送进去，告诉他们，我霍啸林不想欠他们的，给他们钱，要是嫌少，以后还给！明白吗？”
“明白！”冯大眼珠子应得很干脆，脸上却有些犹疑，“看他家那气魄，你确定梅姑娘能跟你走？”
霍啸林信心满满地说：“那是自然，我跟梅姑娘山盟海誓在前，她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留在一个老头子身边的！”
突然，从街角蹿出两个穿长衫的人，一个手里抱着个皮箱，另一个拎着把枪，疯狂地跑着。远处，一队黑衣人追来。领头的一个抬手一枪，拿皮箱的中年人中枪扑倒在地。拿枪的人抱住中年人，举枪还击，黑衣人停了下来。趁此机会，他拎起皮箱就跑，没跑几步就被击中腿，摔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霍啸林措手不及，倒地的人向他爬来，急迫地说着：“救我，救我！”不容霍啸林思索，黑衣人已经追到，举枪就要射击。那人一把抱住霍啸林的腿：“救我！”
霍啸林来不及多想，伸手拦到：“嗨——”没想到，更多的枪指住了霍啸林。
霍啸林说：“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他？”黑衣人一言不发，一挥手，三四个大汉用枪顶住了霍啸林三人。伤者一直看着霍啸林，期待他能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