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伯克·胡里在铜厂惨遭重创的第三天,驻在这里的俄国领事馆与英国公使馆便已经知道他们拼命拉拢、支持的伪汗国的末日到了,于是也不等国内指令到达,便先一步拔旗撤馆,然后带上各自的人马逃向国内,避免在外交上陷于被动。
黄万鹏先将降兵缴械,迁出城外,然后出榜安民,留一营步兵驻守城头,单委营官先行料理善后,大队人马则扎营城外歇夜。
黄万鹏另饬令何步云及其降卒随大营在城外安歇,喀什噶尔汉城另调一营步兵把守。
第二天破晓时分,有探马来报;伯克·胡里督率精骑正向喀什噶尔杀来,已距城垣不及五十里矣!
黄万鹏闻报,急忙会商于余虎恩、张俊二将,决定迎头给来敌以重创。
黄万鹏派骑队在前,步队紧随其后,喀什噶尔汉、回两城只留少许军兵把守,浩浩荡荡便迎将过去。
两军在距喀什噶尔回城三十里的一处山下相遇,这里地势开阔,适合大部队作战,是天然的一块好战场。
黄万鹏、余虎恩、张俊三人心里很清楚,此役非同一般战役,此役的胜负,将关乎南疆乃至全疆的大局,所以交起手来就格外勇猛。
伯克·胡里的心里也清楚不过,如果此役不能取胜,他父子两代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个汗国便将不复存在,他拼死也要一搏。
只可惜,伯克·胡里麾下的将士此时已对汗国彻底失望,他们根本无心与官军厮杀,反倒各自盘算着生路,这就使得两军刚一交手,便有一千余骑回兵先行向官军缴械,自行退出战场。
如此一来,胜负立见分晓。
伯克·胡里不敢再战下去,怕愈战自己麾下投降得愈多,便扯起撤字旗,率所部掉转马头向来路飞逃。
官军层层追杀,溃敌只顾放开马脚飞跑,全然不做丝毫抵抗,真正叫做上天入地,有路便行。
追杀至天晚,伯克·胡里总算在五百余骑保护下窜向正西,至于其他部众是死是活,他已是无法顾及的了,千变万化,保命第一。
黄万鹏怕狡猾的海古尔?胡里趁机回攻喀什噶尔回、汉两城,断官军归路,忙紧急鸣金收兵,携带大量降卒并伯克·胡里所遗粮草、大量枪炮并缴获的三千余匹战马,快速返回喀什噶尔,等待刘锦棠到后再定进止。
进攻叶尔羌的刘锦棠此时的战况如何呢?
刘锦棠督率马步十八营火速赶到叶尔羌时,叶尔羌却四门大开,只有百姓出入,并不见一位敌兵守城。
刘锦棠在城外扎下营盘,正要进城,城内的百姓却已在头人的带领下牵羊担米迎将出来。
刘锦棠忙将百姓安抚一番,又派员在城内张贴告示,发布朝廷圣恩。
刘锦棠不久便从百姓口中得知,叶尔羌守城头目安集延人阿里?胡里在官军到的前一天,便率部匆忙逃向阿郎格尔去了。
因逃得过于匆忙,城中屯积的大量的粮食、牛羊不仅未及带走,连存放在库里新购进的英式火枪、钢炮也没有拿走,等于全部送给了官军。
一名百姓又对刘锦棠说道:“阿里?胡里在叶尔羌出任阿奇木十几年,搜刮了数不尽的民财,霸占了许多民女,犯下了滔天大罪。他这么做,大概是良心受到谴责,想向官军赎罪。”
“他为什么跑这么快呢?”刘锦棠好奇地问。
百姓认真地答道:“刘大人是出了名的飞将军,他怕跑得慢跑不掉啊!”
百姓的回答引得周围的将官一阵大笑。
稍事休整,刘锦棠派道员罗长佑、提督谭拔萃二人管带马步两营军兵居叶尔羌城中,一面搜剿未及逃走的残敌,一面料理善后,然后便督率大军绕道赶往英吉沙尔。
行至半路,刘锦棠收到来自喀什噶尔大营的快报,得知官军已顺利克复喀什噶尔回汉两城并杀败海古尔?胡里残部,正在迎剿来援的伯克·胡里。
刘锦棠见战事超乎寻常的顺遂,当即把总兵董福祥传到身边,吩咐道:“董总镇,本官刚刚接到黄军门的快报,喀什噶尔回汉两城均已被官军攻克,敌匪大败逃去。乘此声威,本官决定在此将我军一分为二。你除去所部六营外,本官再给你加派一营骑队,即刻分道去收复和阗。望你小心从事,不可大意。本官将率队继续赶往英吉沙尔。本官希望克复英吉沙尔之时,便是总镇在和阗得胜之期。如此大功,望总镇好生把握,不可辜负朝廷对你的一片苦心!”
董福祥本是降将,出关后一直没有机会单独作战,心下已是蓄了老大一个不满。今见刘锦棠突然把和阗交给他,又为他加派了一营骑兵,登时把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董福祥稍作迟疑便翻身下马,对着刘锦棠的马头双膝跪倒,一边磕头一边嘶哑着嗓子宣誓般地说道:“刘大人但请放心!就算大人不为卑职加派一兵一骑,卑职也要拼死将和阗拿下,以报浩荡的皇恩与大人几年来的用心栽培!”
董福祥话毕翻身上马,临行,又对刘锦棠说道:“大人就等卑职的捷报吧!”
望着董福祥远去的背影,刘锦棠双眼一红,不由感叹道:“降将尚能如此用命,全疆何愁不复!”
董福祥字星五,甘肃固原人。同治(公元1862年)初,陕甘回民教主马化龙率众起义,董福祥与张俊、李双良响应之,拥众达十余万,占花马池一带地方称王。
刘松山随左宗棠到陕甘后,董福祥累败于手,遂降之。刘松山挑回军降兵三营仍交董福祥统带,号董字营,亦是老湘军唯一的回民营,余皆遣散。董福祥作战勇猛,积功至都司。随刘锦棠后,奋勇如前,积功至副将,擢总兵,渐得刘锦棠信任,所部兵勇也由最初的三营增至六营,终成老湘军独挡一面之大将。
董福祥率部走后,刘锦棠传命各营加快脚程疾驰,力争抢在守敌逃跑之前赶到英吉沙尔,但还是晚了一步。
伯克·胡里派在英吉沙尔的阿奇木海达尔?胡里,搜刮民财有术,欺诈百姓亦有术,逃跑的功夫更是了得,几乎是闻风而动。
刘锦棠赶到城垣时,但见城门外陈尸数百,一千余当地未被挟裹的百姓跪在两旁迎候官军的到来。
经询问得知,城外的这些尸体均为海达尔?胡里临走时所斩杀的当地汉族百姓,说是为了报何步云反正之仇。
刘锦棠含泪传命军兵掘土将这些无辜百姓掩埋,又留下一营步兵在此把守城池,委任一名营官先行料理善后,便于第二日早饭过后,督率大军赶往喀什噶尔,竟然一路无阻。
到喀什噶尔与黄万鹏、余虎恩等部会合后,刘锦棠当日即派出两路人马:一路由余虎恩率领,督同提督桂锡桢、总兵张宗本、副将陈建厚、夏辛酉,各率所部,向西疾行,追赶伯克·胡里所部;一路由黄万鹏率领,督同总兵张俊、萧元亨各部走西北大路,追赶海古尔?胡里残部。
刘锦棠自留喀什噶尔回城居中调度,同时办理安插降回向英吉沙尔等城迁移百姓之事。
军兵在对百姓进行登记的时候,百姓将夹在其中的阿古柏大总管爱伊德尔?胡里指认了出来。
爱伊德尔?胡里破衣烂衫,羊皮裹头,一副完全彻底的当地百姓打扮。
军兵马上将爱伊德尔?胡里捆翻在地,抬到刘锦棠的面前。
一见刘锦棠的面,爱伊德尔?胡里用安集延语大叫道:“刘大人饶命!刘大人饶命!我以幸运之神的名义起誓,我没有背叛刘大人!”
刘锦棠用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下,发现确是爱伊德尔?胡里无异,不由用鼻子哼了一声,让军兵把他抬到降兵营里,让他指认躲在人群中的阿古柏以及伯克·胡里的儿女嫔妃、族亲等。
爱伊德尔?胡里听完翻译的话后,忙不迭声地说道:“我愿意为刘大人效劳!
我愿意为刘大人效劳!——王妃与王子们我全认识!”
抬他的军兵抬腿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还敢胡说八道!”
爱伊德尔?胡里慌忙改口道:“我保证把阿古柏的臭女人和小杂种们都指认出来,她们休想逃过我的眼!我以幸运之神的名义起誓,我甘愿臣服刘大人!”
爱伊德尔?胡里到了降兵营不足半个时辰,阿古柏及伯克·胡里的一家大小便全被他指认了出来,无一漏网——计有阿古柏大妃一人,偏妃五十九人,嫔妃及侍女一百六十二人;阿古柏第五子引上?胡里,引上?胡里有一子,仅两岁,引上?
胡里有大妃一,偏妃五,嫔妃及侍女五十一人。另有阿古柏第六子迈底?胡里,年十四岁,阿古柏第八子七岁,第九子四岁,均无名。阿古柏另有女二,长十四岁,次十岁。还获伯克·胡里子一,方三岁;伯克·胡里大妃一,偏妃四十,嫔妃及侍女五十九。余皆不在城内,或随伯克·胡里出征,或先期潜逃。
讯问明白,刘锦棠即将阿古柏与伯克·胡里的一应眷属以及海古尔?胡里的眷属,派军兵槛解肃州;爱伊德尔?胡里也一并押往。
爱伊德尔?胡里能否保全性命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三节)
南路回祖国怀抱
官军力克喀什噶尔,伯克·胡里与海古尔?胡里各率残部分路逃窜。刘锦棠兵分两路奋力追赶,大功即将告成。
让人大感意外的是,一大队军兵理直气壮地挡住余虎恩的去路,另一大队军兵也肆无忌惮地横在黄万鹏的眼前。
余虎恩率队追伯克·胡里,经两日长途跋涉,在明要路一处地方,见前面有一千余骑簇拥着二十几辆马车挡在前面,车上分明坐着妇女和孩子。
余虎恩通过千里镜看得真切,认定是逃敌无异,便先派桂锡桢、张宗本、陈建厚各率马队由捷径疾驰,截敌去路,自督步队前行,对敌实行前后夹击,以竟全功。
逃敌拼死抵抗,终不得脱,除十几骑被斩杀外,余皆投降。
经审问得知,此股逃敌乃海古尔?胡里之兄与伯克·胡里部分家眷也。
原来,狡猾的伯克·胡里为能及早脱身,尽快摆脱追兵,已先行一步,命海古尔?胡里之兄护送其带在身边的家小及财物由后跟进。
余虎恩派人将降卒及伯克·胡里家小、财物等押送回喀什噶尔,自己仍率队继续追赶,直追至一片密林之处,仍未发现伯克·胡里的身影,反倒看见一大队俄国军兵在此屯扎。
余虎恩不敢唐突,忙命扎住阵脚,自己飞身下马,来见俄军头目,说明来意。
傲慢的俄军头目冲着身边的翻译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翻译便对余虎恩说道:
“这是俄国边境,你们不能再往前一步,否则便是侵犯我国领土。”
余虎恩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竟然来到了边境,于是返回军中,命探马在这一带往来搜寻,果然看到了界碑。
余虎恩知道此处必是伯克·胡里必经之地,便扎下大营,派出两营步队在这一带的几个进出口设卡并寻找当地百姓。
当日午饭时分,有两名在这一带狩猎的人来到军营,一问却是布鲁特人。
布鲁特人对余虎恩说道:“头天半夜时分,有两千多人持枪拖炮来到这里,被俄国人接进境内了,想来不是伯克·胡里就是海古尔?胡里。”
余虎恩一听这话,忙二次打马来见俄军头目,说道:“本军是奉我国朝廷之命来追捕逃犯伯克·胡里。我国百姓看见伯克·胡里来到这里后,被你们迎接进境内了。请你们将他们一干人交给我们,本军好回去复命。”
俄军头目听了翻译的话,答道:“你们百姓大概是眼花了,否则就是糊涂了。
我们把守边境,并没有看见什么伯克·胡里。不管是什么人,包括一只飞鸟,胆敢进入我国境内,我们一定开枪将其打死,决不会放过!”
余虎恩毫无办法可想,踌躇了许久,只好怏怏回到大营,把桂锡桢、张宗本、陈建厚三将召集到一起,说道:“百姓眼见伯克·胡里被俄国人接进境去了,本军去找他们要人,他们却抵死不肯承认,似此如之奈何?”
桂锡桢想了想道:“两国交涉,非同一般。我们只能回去如实禀报给刘大人,请刘大人定夺吧。”
张宗本这时道:“桂总镇言之成理,像这样的大事,哪是我们这些领兵的人敢作主的?”
余虎恩心有不甘地说道:“我们劳累一场,辛苦一场,只提回那么几个人,想想实在不太划算。如今眼见伯克·胡里进了俄境,我们却不能去捉,这么一件大功劳从我们几个眼皮子底下溜走,实在是太可惜!几位老弟想想,可有什么法子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