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罗巴特金笑着答道:“伟大的阿古柏毕条勒特汗陛下,只要您真心地兑现您适才用毕条勒特汗的名义作出的承诺,聪明的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大人会有一百条妙计让刘锦棠停止对南疆的进攻。您应该知道,我们在伊犁屯有数不清的军队,我们的军队随时都可以向大清国的军队发起攻击。凭大清国军队现有的装备,他们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呢?”
阿古柏一听这话,再次高兴地蹦到王庭的中央,双腿跪下去,举着双手大声歌颂道:“战无不胜的大俄帝国伟大的皇帝陛下啊,您是哲德莎尔汗国无可替代的强大无比的保护神。您派来的使者库罗巴特金阁下已明确地表示,考夫曼大人不仅有一百条妙计可以阻止刘锦棠向南疆进攻,他本人还可以命令守在伊犁的俄国军队随时对刘锦棠发起攻击。幸运之神啊,您快赐福给考夫曼大人吧,他是昆仑山上飞翔的雄鹰的化身,他是天山脚下驰骋的骏马的影子!”
库罗巴特金又在背后说道:“鄙人行前,考夫曼大人特意让鄙人转达一个他个人的小小请求,他请您在您的哲德莎尔汗国内,挑选出一百名美女送给他,这些美女的年龄不要超过十六岁,要有漂亮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不能有口臭,更不能有狐臭。他要让这些美女在极短的时间内为您生出一批身上流淌着俄罗斯血液的子民。这批子民将为扞卫伟大的哲德莎尔汗国而战斗,他们会世世代代拥戴您做他们的毕条勒特汗”
阿古柏毫不迟疑地满口答应。
阿古柏本人貌似愚蠢,其实内心最狡猾不过。他拼命取悦英、俄两国的最终目的,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阻碍中国收复新疆进程的目的。阿古柏要做最大的赢家。
俄国土耳其斯坦总督考夫曼使用的一百条妙计都有哪些内容呢?
话说大清国武力收复新疆的号角吹响以后,俄国并不相信大清国朝廷肯用此财力来对新疆用兵。为了试探此次中国收复新疆的决心和信心,他们派出军官索思诺夫斯基等一行多人来到兰州,以旅行、考察为名,进以剌探军事情报,并在面见左宗棠时,主动表示愿意为出关各军代购军粮五百万斤。
索思诺夫斯基称:“俄国在山诺尔地方产粮甚多,驼只亦健,距中国古城地方不远。如中国出关各军需用粮食,伊可代办,送至古城交收。由俄起运,须护运兵弁,均由在山诺尔派拨,其兵费一并摊入粮脚价内,每百斤只须银七两五钱,极其便宜。”
左宗棠猜不透俄国人的真正用意,但一时又恐索思诺夫斯基购粮是真,怕错过机会,就命令知府衔甘肃候补同知丁鄂等十几人赴巴里坤,命令布政使衔甘肃即补道陶兆熊赶赴古城,专办向俄国购粮事宜。索思诺夫斯基郑重其事地为二人开具了用中俄两国文字写就的购粮函件,然后才离开兰州快速回国。为清军代购军粮一说,自然也随着索思诺夫斯基的离去而再无下文,陶兆熊赶赴古城亦无结果。这其实只是俄国人在试探大清国是否当真西征所施行的一个计策。当时多亏刘锦棠早有预见,在攻克古牧地的当日即派出大批官员就地购粮,又紧急把俄过粮商食言的事情通报给左宗棠,由左宗棠上奏朝廷,从蒙古等地购进一批军粮,这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考夫曼在给索思诺夫斯基的信函中这样写道:“假若七万名武装得不错的、守纪律的、善战的但又因为缺粮不能打仗的军队依附于我们的给养,那么请注意——所有权力都在我们手中:同意让步和达成协议——就给你们粮食;不同意——也就不给粮食,并且要承担由此而引起的一切后果……我的意思是把左宗棠的军队全部依赖于我们的粮食上。”
考夫曼所施行的计策不可谓不妙,也确实狠毒,但他却忘了,清军在收复玛纳斯南城之后,左宗棠、刘锦棠二人便请求将金顺所部裁遣归并,怕的也就是军粮供应出现困难,迟误进规南疆的师期。
考夫曼费尽心机抛出掐粮毒计眼见是不生效了,但他很快又想出了第二条诡计:诬清军抢劫粮食,制造外交事端,借机恐吓总理衙门。
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十一月初,各路清军正是休整时期,访问哲德莎尔汗国的库罗巴特金代表使团回到土耳其斯坦总督府的第二天,俄国驻华公使馆代理公使凯阳德(Koyander,A),便给大清国总理衙门递交了一份照会,声称驻北疆的清军劫走了俄国商队的粮食;照会特别强调不是一起,而是两起。
照会说,一起发生在石河附近,一起发生在玛纳斯,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人不信。
恭王一见俄国的照会,自然是大惊失色,因为大清国此时正与英国交涉马嘉理被戕害一案,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受国内委托正在烟台与李鸿章谈判。结果如何,尚不得知。俄国赶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其用心何在,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恭王一面把俄国的照会禀报给太后,一面以总理衙门的名义紧急给左宗棠发函一封,请左宗棠务必将俄国人提出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答复,避免俄国借机生事。
左宗棠于是函致金顺,让金顺会同荣全速与俄国七河省省长、俄驻伊犁最高军事长官科尔帕科夫斯基交涉此事。
当时玛纳斯南城刚刚收复,金顺正因攻克玛纳斯南城失利一事与荣全闹矛盾。
金顺接到左宗棠的函文后,他并不去与荣全商量此事,而是径赴伊犁,直接来见科尔帕科夫斯基,声称禀承左宗棠钦差大臣的意图,来向俄国人查明俄粮被劫一事。
科尔帕科夫斯基闻报,很快便把金顺一行放进城来,当日便举行会谈。
科尔帕科夫斯基当先气愤地说道:“金顺将军可能还不知道,此次我国被你们劫走的粮食,正是将军本人曾委托我国代购的军粮。这件事,不仅让我国很难看,也要让将军的几万名军人饿肚皮。”
金顺听完翻译的话,头顶嗡的一声便炸响,他万没有想到俄粮此次被劫,竟然与他有这么直接的关系,不由就问道:“科大人,您老知道此次劫粮的是哪一路人马吗?”
科尔帕科夫斯基待翻译把话译完便大叫道:“金将军,您听了鄙人的话可要坐稳板凳,您若从板凳上一头栽到地下,那不是我们的错!是荣全那个混蛋,他为了让您的军队饿肚皮,因阻止我们为您代购军粮不成,便派出他的军队,将粮食全部打劫走了。荣全他可太坏了!坏透顶了!”
科尔帕科夫斯基话毕,顺手从桌上拿过一封信递给金顺道:“金将军请看,这是劫粮的军兵打劫成功后遗留下来的一份命令书。”
金顺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哆嗦着双手抽出命令书来,见上面用华文写道:“这是金都护求俄人代购的粮食,你们一定要把它们抢到手。”
命令书的右下方,明晃晃盖着伊犁将军的紫花大印和荣全的签名。
科尔帕科夫斯基这时说道:“金将军,您想怎么办?”
金顺起身答道:“请科大人放心,荣全劫粮这件事,本官现在就去塔尔巴哈台找荣全交涉办理。无论怎么样,本官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科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科大人,荣全签发的这道命令书,本官想一并带回,作为同荣全交涉的信物。
没有真凭实据,本将军担心荣全不认账。”
科尔帕科夫斯基却劈手把命令书夺回道:“这个是你们军人劫粮的证据,却是轻易不能让你们拿回去!没有了它,荣全不承认怎么办?你金将军现在就回去替我们要回粮食。如果他不给,我国就宣布同他作战!”
金顺没想到俄国人翻脸这么快,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慌忙起身道:“科大人先不要动怒,本官现在就回去找狗日的荣全要粮!”
金顺离开伊犁城,带着随员、亲兵等人直奔塔尔巴哈台而来。
荣全一见金顺来到,也是大吃一惊,心下暗道:“他这个时候来我这里干什么?莫非是来同我道歉?——说不定圣旨下了,让他来代为传旨?”
荣全满脸疑惑地把金顺迎进自己的临时办事衙门,未及摆上马奶茶,金顺已冷笑着说道:“侯爷同我本人闹意气,这毕竟是一个锅里铲子碰勺常有的事,本没什么要紧,但侯爷不该在本官的后面捅刀子!这件事,俄国人已经闹起来了,驻伊犁的那个科大人,还要同侯爷打上一仗!侯爷,这件事,您老想怎么了结呢?”
荣全被金顺的一番话给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瞪起眼睛道:“金都护,您老把话说明白些?本爵与俄国人办交涉,那是奉旨行事。随他俄国人怎么去闹,本爵都是一定要同他交涉!不交涉,伊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给了他们!”
金顺用鼻子哼一声道:“侯爷同俄国交涉,总不计连本官也给饶进去!您老把粮食抢到手了,俄国人到底答不答应?您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荣全用眼睛把金顺看了又看,说道:“金都护是酒喝多了还是洋药(鸦片)吃多了?您老让俄国人代购军粮,那是您与俄国人之间的事,干本爵何事!您老跑到这里绕来绕去,到底为着何事?本爵究竟把谁的军粮劫走了?”
金顺哈哈笑道:“侯爷,您老倒装得像!本官没有真凭实据,岂敢同您老这样讲话?我可告诉侯爷,侯爷这次可是把事情闹大了!俄国人若不是被本官劝着,他们是一定要与您老对打一场的!”
荣全用手一拍桌案,大怒道:“你放肆!金和甫,你再敢这么同本爵绕来绕去地胡搅蛮缠,本爵就让手底下的人把你轰将出去,让你好好丢一回脸!”
金顺也气呼呼地站起身说道:“好,既然侯爷抵死不肯承认这件事,本官就让俄国人来直接与您老办交涉!只要您老能让俄国人满意,本官乐得逍遥自在!”
金顺口里虽硬硬邦邦,但他离开塔尔巴哈台后,却是没有胆量再回到伊犁的,他打发一匹快马给刘锦棠送了一封信,转求刘锦棠来办这件事,他则连日回到自己的大营,一面给左宗棠和总理衙门汇报向科尔帕科夫斯基以及荣全交涉、办理的情形,自然是告了荣全一状,一面就又接着办起正在办理的裁军各事。
刘锦棠接到金顺的信时,当时正染伤寒已卧床多日。
在金顺信到之前,他已经收到了左宗棠的公文一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病中的刘锦棠经过对左宗棠的来函和金顺的来信反复比较,当即便看出了俄人所述前后不一之处。
据左宗棠来函讲,俄驻华代理公使凯阳德说,抢粮事件发生在两地,一地在石河附近,一地在玛纳斯。石河驻有老湘军的两个营和马队一起,而玛纳斯南北二城全由金顺驻防,驻守塔尔巴哈台的荣全怎么可能不顾旅途的遥远去劫粮呢?设若俄国人的军粮当真被官军劫走,在石河劫走粮食的该是老湘军才对,荣全的旗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那里出现的。荣全因助攻玛纳斯无功有过对金顺心怀不满这件事刘锦棠知道,但刘锦棠更了解荣全本人的性格。荣全其人,虽同其他满员一样,骄奢淫逸,眼空无物,但他毕竟还有一颗爱国之心,素顾大局,在与俄人交涉伊犁过程中,非常卖力,也比较得体。
金顺虽有帮办之名,但因他怀揣的是一颗不甚公正之心,又极贪功,在关外现有各路人马中并不能服众。
刘锦棠决定抱病到塔尔巴哈台走一趟,将事情经过同荣全讲清楚,然后会同荣全,到伊犁去与科尔帕科夫斯基交涉。
荣全得知刘锦棠来到塔尔巴哈台,大感意外,慌忙出迎,及见刘锦棠面带病容,又知其正感伤寒,更觉意外。
刘锦棠施礼毕,却一把拉过荣全的手,小声说道:“您老如何不问青红皂白便将金都护骂将出去了?他可是钦命的帮办新疆军务大臣呢!”
荣全道:“他这个帮办值什么?他敢把我怎么样?他来到之后只管绕来绕去,并不说正经事,还拿俄国人压我!——毅斋,我正要问你,他金和甫来塔尔巴哈台会我,到底是为着什么事?老哥我到现在还糊涂着呢!”
刘锦棠闻听此言,不由大惊道:“侯爷,敢则您老当真不知道此事?”
荣全一边握着刘锦棠发烫的手,一边说道:“我若知道他为着什么事来,何必要骂他!他一直绕来绕去兜圈子,到走都不肯说一句实话!——走,先到衙门里喝碗热马奶,你也歇口气儿!”
进了荣全的办事衙门,略歇了歇,刘锦棠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同荣全说了一遍。
荣全大惊道:“这个金和甫,他这不是混蛋吗?俄国人说我劫走了他代购的军粮,他就信以为真;若俄国人说我奸了他的家人,他难道也相信不成?他是吃大清国的皇粮,还是拿俄国人的俸禄?他一大把胡子的人,可不是白活了吗?”
刘锦棠劝道:“侯爷息怒,俄国人知我大军即将进规南路,他这是在离间我各路官军的关系,好使我们之间火并,他便可长久霸着伊犁不还。我们先把金都护撇开一边,好好计议一下这件事。”
第二天,刘锦棠同着荣全带上三营亲兵、骑队,赶赴伊犁来见科尔帕科夫斯基。
科尔帕科夫斯基一见刘锦棠亲自赶来,内心很是吃了一惊,但他却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刘将军来到这里,看样子,我国丢失的粮食是有着落了。
你们打算怎么办理呢?”
刘锦棠听完翻译的话,有意沉吟了一下,答道:“科将军,您还没有同本官讲明,贵国究竟在什么地方丢失了粮食?数量是多少?”
科尔帕科夫斯基大声说道:“金顺将军没有同你们讲吗?我国一共被你们劫走了两起粮食,一起发生在西湖二、三台,一起发生在破城。两起粮食的数目都很大,已经惊动了我国的皇帝陛下。你们知道,我国大皇帝陛下已经发怒了!”
荣全刚要讲话,刘锦棠忙用脚碰了他一下,自己则说道:“科将军,贵国驻我国的代理公使凯阳德大人向我总理衙门交涉的就是这两起劫粮事件吗?”
科尔帕科夫斯基马上道:“当然是这两起劫粮事件,这是我们的总督考夫曼大人向我国皇帝陛下报告后,我国皇帝陛下给凯阳德发出的指令。刘将军,你们难道不是奉贵国总理衙门的命令来查办此事的吗?”
刘锦棠冷笑一声,道:“科将军,本官一直对您和您的军队很友好,本官出关之后,曾三次到这里来拜访您,本官一直把您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来对待。但您此次向我国提出的劫粮事件却让本官对您的人品发生了怀疑!科将军,本官不能不告诉您这样一句话,您的所作所为,让本官非常失望。本官不能不很遗憾地对您说,您此次所谓的劫粮事件,我们无能为力,也无从查找!”
科尔帕科夫斯基未待翻译把话讲完,便嗷地一声蹦起来道:“刘将军,你怎么能这样讲话?你们的军队劫走了我们的粮食,我们不找你们办理,找谁办理?”
刘锦棠起身说道:“科将军,贵国的凯阳德照会我国的总理衙门,说你们此次被劫走的粮食,一起发生在石河附近,一起发生在玛纳斯,而您适才又肯定地说,一起发生在西湖二、三台,一起发生在破城;还有,您对金都护口口声声说,被劫走的粮食是金都护求贵国为他的军队代购的军粮。可据本官所知,金都护与贵国粮商签订的购粮协约是在本年十月中旬,而凯阳德大人照会我国总理衙门时却声明,劫粮事件是发生在十月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科将军本人要比本官清楚。科将军,本官与我家侯爷还有事情要办,就此告辞了。”
科尔帕科夫斯基被刘锦棠的一席话给说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