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造防毒面具试制成功的当天晚上,瑞年和淑娟特地把刚和王金祥等人开完会的刘瑾贤拉上,一道出去吃饭庆贺。
三个人在酒馆坐下来,点过菜,喝着茶,瑞年很兴奋地向刘瑾贤讲述他和淑娟研制出土造防毒面具的过程,听得刘瑾贤煞是激动,连声称赞。
“你们这才叫‘天作之合’,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刘瑾贤端起茶杯,向瑞年和淑娟示意。
“来,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们俩一杯!”
刘瑾贤说着也不管瑞年和淑娟愿不愿意,端着杯子在瑞年和淑娟面前的茶杯上重重地碰了,笑着一饮而尽。
“你小子少跟我这儿耍滑头,这不算,呆会酒上来了咱们得好好喝!”
满脸兴奋的瑞年不依不饶地叫着。
刘瑾贤笑着摇摇头。
“今晚上我是真的不能喝酒,吃完了饭,还有要紧的事呢,你要是把我灌迷糊了,误了军机大事,那不是成心害我掉脑袋吗?”
刘瑾贤很认真地说。
“鄄城事变”发生后,参谋长王金祥认为这次事变完全是由于共产党急于在第六游击区辖区内扩张自己的势力,违抗第六游击区和相关地方政府的军令和政令所致,后果十分严重,必须严惩不贷。而作为第六游击区和聊城最高军政长官的范筑先则认为觉得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彻底弄清真相后再做定夺。这让力主严惩第十三支队的王金祥和刘瑾贤等人十分不满。王金祥和刘瑾贤商量后决定暗中调集驻扎在濮县一带的部队,先将第十三支队就地缴械,而后将支队的上层军官全部解送聊城;同时,为了防止第十三支队抵抗,王金祥特地密令各部,如遇抵抗,就地聚歼。今晚正是向第十三支队发起攻击的时候,刘瑾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所以才要赶回去等候濮县方面传来的消息。
“那可是好几千号人马哪,真的要是打起来,玉石俱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你们这样做太草率了,简直是……”
瑞年霍地站起身来,神情严厉地盯着刘瑾贤,满脸激动。
刘瑾贤看看自己的老朋友,淡淡地笑笑,伸手示意瑞年坐下来,目光却变得严肃起来。
“十三支队之所以敢于违抗第六游击区,乃至第五战区、山东省政府的种种命令,就是因为这支部队已经完全被赤化了,我们是国军,是国民政府的军队,绝不能容忍共产党在我们的队伍中兴风作浪,破坏国家和军队的统一!”
“刘处长,我和瑞年不懂政治,我们只是普通军人,可我们都知道,置此国家民族存亡之秋,团结抗战才是拯救中国的唯一出路,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应该以国家民族大义为重。”
在天津就受到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影响,经常参加“民先”组织的爱国活动的淑娟比起瑞年对共产党更加了解,也更加认同。
看着两个“顽冥不化”的朋友,刘瑾贤是又气又无奈。
“你们怎么就那么单纯,说出来的话却像那些街上游行示威的学生一样,幼稚啊!”刘瑾贤一脸悲天悯人的样子,“别忘了共产主义和‘三民主义’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于那些怀有异心的共产党人,我们必须毫不留情地加以打击,这是蒋委员长的一贯主张,现在‘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虽然不再提了,可党国还是不会对那些异己分子听之任之的!”
“我虽然对共产主义不感兴趣,对共产党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可是,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是不能苟同的,当初中山先生可是力主与共产党人合作的,那可是你们国民党的鼻祖啊!”
瑞年毫不客气地反诘着。
刘瑾贤强压着心中的火气,摆摆手打断了瑞年的话。
“此一时彼一时,你就别跟我这儿翻老皇历了,说到政治,你还差得远,这事等有时间我再好好给你上上课,现在,我得赶回司令部去了!失陪!”
刘瑾贤说着,站起身来,对淑娟点点头,抓起军帽戴在头上,不待瑞年回应,急匆匆地跨出了酒楼雅间的门。
瑞年忽然间火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淑娟吓了一跳。
“哼,我不懂政治?他懂?狗屁,难道政治就是手足相残,兄弟阋墙?”
瑞年的眼里充满了激愤。
那晚,瑞年和淑娟对着一桌子的酒菜,谁都没了最初的好心情,胡乱地吃了几口,俩人便离开了酒楼。
1938年10月,第六游击区参谋长王金祥下令调集部队围攻第十三支队。第十三支队司令冀炳南指挥部队分散突围,部队伤亡惨重,支队副司令王青云,政治部主任汪毅等人被捕,并随即被王金祥下令杀害。“鄄城事件”对聊城和第六游击区内的国共合作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也令范筑先将军震怒不已,为此他严厉地斥责了参谋长王金祥,并且将率军围剿第十三支队的几位主官撤职查办,同时下令厚葬遇难的第十三支队官兵。
刘瑾贤在完成了上峰交办的消灭第十三支队的任务后,志满意得地向第三集团军和山东省政府复命去了,临行前他特地来向瑞年告别,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刘瑾贤了解他这位老同学的脾气禀性,也没有格外地着恼,只是托淑娟转告瑞年,要始终保持和党国、国军的统一,千万不要为共产党所蛊惑和利用。
“你当时就该把他骂出去!”
事后,当淑娟向瑞年转述刘瑾贤的话时,余怒未消的瑞年冲着自己的爱人一通吼,气得淑娟直咬牙。
“你冲我嚷嚷什么呀?要不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我才懒得搭理他哪!”
“我的朋友?狗屁,从今往后我于瑞年没他这路朋友!”
眼睛通红的瑞年歇斯底里地叫嚣着。
几天来,听说了太多第十三支队的官兵惨遭杀戮的事情,也亲眼见到不少被俘后押解到聊城的弟兄们的惨状,让原本就对刘瑾贤和王金祥等人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的瑞年愈发地愤怒,义愤填膺的他实在无法消弭自己心头的悲愤和怒火,以至于拍桌子打板凳地在宿舍,在作战处,在食堂,几乎是不分场合,有机会就发泄心中的不满,闹得不少平素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同僚们看到他都像见了瘟神似的,远远地就躲开了,谁也不愿意为此得罪权倾一时的参谋长王金祥。
“你呀,有什么话关起门来跟我说就是了,别到处去嚷嚷,这要是传到参座耳朵里,还有你的好啊?”
对于瑞年的激愤,淑娟当然理解,但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的爱人感到担忧。
瑞年却不管那一套,他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点砂子的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我才不怕哪!人家不是说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真要是逼急了,别以为我干不出来!”
望着义愤填膺的爱人,淑娟的心里惴惴不安。
“鄄城事件”之后,第六游击区参谋长王金祥的势力得到了空前的扩张,这让副总司王孝维的心里愈发地不平衡了。
近年来,随着第六游击区逐步与共产党人展开合作,并因此多次受到国民政府、山东省政府和第五战区或明或暗的申斥和排挤之后,为了保障自身的利益,掌握着相当一部分军政大权的参谋长王金祥开始和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以及第五战区的几位司令官们热络起来,而沈鸿烈们也乐得在第六游击区内楔进一颗自己的钉子;而王孝维虽说名义上是第六游击区的二号人物,可是论实权,撂下范筑先不说,就连参谋长王金祥他也赶不上,在他看来,他这个副总司令其实不过是个虚衔,除了身边的十几个护兵之外,简直就和“光杆司令”差不了多少,因此也就难以为国民党上层所器重。
“鄄城事件”让王孝维终于明白了,要想在第六游击区站住脚,要想重新获得他应有的话语权和决定权,他就必须像王金祥那样,找到一个可以给自己撑腰的强有力的靠山,才能重新让久已被忽视和冷落的自己重新在聊城,在鲁西,乃至在整个山东成为响当当的人物,不过,这样的念头却并未让王孝维轻松开朗起来,放眼山东境内,只有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可以作为他投靠的目标,可是,人家王金祥早已先他一步倒向了沈鸿烈的阵营,即使他有意投靠,人家会对他这个既无兵权,又无地盘的“光杆司令”感冒吗?这样一想,王孝维的内心愈发地痛苦和矛盾了,恰在此时,王存嘉和宇垣琴音来到了聊城,王孝维终于找到可以听自己说说心里话的人了。
“叔叔,其实除了范筑先和沈鸿烈,山东还有第三股势力啊!”
宇垣琴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王孝维。
看看堂侄媳妇那双永远妩媚的眼睛里隐隐泛出的一丝狡黠,王孝维的心猛然一动。
“你是说,日本人?”
宇垣琴音会意地笑了。
王孝维忽然觉得背脊上冷嗖嗖的,思绪一下子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