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蛊这个东西。”骑在马上的老人低头看着王启年说道“只有赶到大祭场巫神殿中方可解除。”
“为了防止斗寨中的囚徒在去大祭的路上脱逃,祭蛊自种下之后四十余天便会自行苏醒,然后将祭主奉给巫神……被种下的人并不会死,或者说,想死也死不得。”
“发作的人会变成一只扭曲疯狂的怪物,只懂得杀戮和嚎叫。”
“那个死掉的家伙为了尽快找到蛊奴,对我们这一队人马催促甚紧,所以……时间还算宽裕。”
“我们会在寨外驻扎一天。”老人看着王启年的眼睛“你的身手很不错。”
“我叫图鲁”佝偻老人说完这句话后便从马上直起身来,冲着身后的祭囚们挥了挥手,随后调转马头向寨门方向行去。
剩余的祭囚们紧随其后,这些传闻中无比凶残的囚徒们居然没有任何一人去打寨中民宅的主意,甚至少有人抬头张望四周,他们只是低头沉默,跟随领队的老图鲁一道向寨门行去……一时间寨街上只余马蹄声,场面莫名有些诡异。
…………
寨街上依旧无人,只有无数双眼睛从窗间们缝中往外望着,一切都发生的过于突然和超乎常理,寨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
现在已近中午,本该是长木寨中比较热闹的一段光景,可长街上只有歪着头想事情的傻子,挣扎爬起的吴钩子,以及抱着昏迷小柳子抹泪的吴寡妇。
还好傻子没有想太久,他径直走向被囚徒们搜刮过一遍蛊师与瘦高蛊奴的尸体,拔出了那把被随手插在地上,因为过于不合用而被囚徒们丢弃的细长窄刀。
他把那把长刀扛在肩上,回头看了看因为之前老人的击打还有些眩晕的吴钩子,冲他笑了笑。
“过来帮帮忙罢……”他这样说道。
………………
当小柳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这个女孩呆呆坐在家里唯一剩下的那张桌子上,一只手拿着自己平日里不离身的小手镜照着自己的小脸儿,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额头上多出了那道印记。
她有些懵,她昏迷前唯一的记忆是被可怕的黑袍男人点中了额头,而四周那些被母亲拜托看顾她的小伙伴们又说的太多。
“你家?你家就是……先是那个黑衣坏人放出一片黑……然后duang的一下就没了。”
“吴婶子?吴婶子把你拜托给我们之后就从你家地上门口那块青石板下刨出一小罐子子……喏……就那个坑,我偷偷瞅了一眼……罐子里一片金灿灿……去哪了?听豆子说好像是往宗堂大屋那头去了。”
“坏人?两个死了,还有一些个走了,听我叔说那群人没走远,就在寨门外面扎了营,吓人哩。”
“坏人怎么死的?傻子杀的!你不信?我也不信!但他们说傻子当时口吐三道剑光。”
“乱讲!明明是傻子头发变为金色,双手间凝结一团真气!”
“呸!呸!呸!一群听风就是雨的小屁孩儿,我看见了,傻子是衣服炸开!露出胸口七个伤疤!然后一顿乱拳就糊到那两个坏人脸上。”
“傻子?傻子和吴钩子去东头车老板家把那个旧大轮车给借了,推车出了寨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小柳子越发糊涂了,在她心中怎么也不能把三年前被母亲收留的那个傻子和小伙伴们口中所叙述的一切对应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傻子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手脚也麻利勤快,但绝对不会与人起什么纷争,平日里寨里的男孩子因为她的缘故没少捉弄傻子,可即使是这样,傻子顶多只是笑笑,好几次还是她给傻子出的头。在她看来,傻子唯一奇特的地方仅仅是会偶尔嘟囔一些关于什么很高的大房子,四个轮子的铁车之类她也听不懂的傻话,和小伙伴口中所说的相差太远,一时让她很难接受。
她探头四处张望,希望可以看见一个大人,再好好问问……然后她忽然看见了母亲。
母亲看着没有往日那般光鲜,带着一种很疲惫的姿态从长街的那头匆匆往这儿走着,她身上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包裹,手上还提了个挺大的食盒……小柳子跳下桌子去迎母亲,却没来由的一阵眩晕。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小柳子看见了母亲的脸,母亲把她揽在怀里,冲她笑着,可眼底却泛着红。
小柳子有些害怕,有些怯怯的问道“娘……怎么了。”
“傻子呢?”
“我怎么了?”
吴寡妇没有应小柳子,只是把小柳子揽得更紧了些,将脸贴住她的小女儿,眼泪就这样不知觉地流了下来。
“先吃饭吧……”吴寡妇还是把小柳子放了下来,自身旁食盒里端出几盘微温的饭食,都是些小柳子爱吃的“吃完饭娘再和你说。”
“不等傻子啦……”小柳子看着母亲问道。
“傻子……”吴寡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这个问题,忽然吴寡妇愣住了,远处寨门正缓缓打开。
小柳子顺着母亲的目光扭头望去,也忽然愣住了。
她看见了一座小山,一座由猎物堆积而成的小山正从寨门外缓缓向寨内移动而来。
那些极难捕捉的赤电狐,毛皮珍贵速度奇快的赤电狐。为什么会在那个小山上面围出一道红圈?
那只牙齿如长匕首般的巨大的怪鱼,莫非是山岗老潭里的那只食马鲳?听他们说那只怪物一身坚硬皮骨刀枪难入,多少猎人折在它手里,为何现在如此凄惨?”
“那只占了小山三分之一的灰黑色身影……好像是那只叫”北山王”的老牙熊咧……”
可最让小柳子最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个在前面拖拽着堆积如小山般猎物的拉车人。
是傻子。
傻子并没有多走多远,他把那个堆着小山般猎物的大轮车放在街口,随即径直行到了街口药材铺的门前,开始敲门。
………………
“十条昙蛇,光胆就值不少钱,皮还能配着药材熬百花胶……百花胶的行情不要太好哦……换您几罐玉参膏绝对是照顾您……要不这样……出于对您这种诚实商人的敬佩再给您加一尾铜头鱼……您好这一口,我一直记着。”
“五只赤电狐换您这一堆衣裳哪对不起您了……什么?您说这不是冬毛……这要是冬毛他妈能换您这家店!!!”
“不多换不多换……小柳子爱吃这个我才跟您换来着,这一去是去玩命不是踏青,带那么多零嘴干什么?您要是多给我也不嫌弃。”
“求您受累帮忙给连夜赶一架出来,赶不出?拿北边那个寨子寨主定的马车架子给改一下呗?怕得罪他?您看见那条食马鲳了吗?拿那畜生皮骨做的车能防火铳!我要是不赶急我能这么便宜他!”
“这么大一头牙熊换寨主你几匹马而已……什么?您看不惯我这个傻子就是不换?今天上午也有俩看不惯我的人?看不惯我没关系……您看得惯我手上这把刀么。”
全程跟随着王启年的吴钩子嘴巴越张越大,本以为已经习惯王启年今日所带来刺激的他内心很是澎湃……
可不管怎样……随着大轮车上猎物的一件件减少,远途旅行所需要的东西渐渐在车上堆积了起来,待到月亮升夜风起……换完所有东西的王启年终究走到了小柳子的面前,他看着坐在板凳上低头沉默不语的女孩,伸手在腰间摸出了什么东西,递到女孩面前,摊手。
一颗珠光蚌里的珍珠,发着柔和的光。
“随手采的。”
可才从母亲那儿知道一切的小柳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抬头看着王启年,露出平日里极少流露出的软弱神态来。
“傻子,我会死吗?”女孩颤声问道,眼圈有些泛红。
“第一,我叫王启年。”
“第二,有我。”
……………………
第二天,清晨。
名叫图鲁的老人看着那辆发出叮叮当当声响的马车从寨门内驶出……皱了皱眉头。
“你们这是参加大祭还是去郊游?”
“没办法。”王启年笑说了一个让图鲁听不懂的词儿“小姑娘毕竟还在发育。”
“一切为了祖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