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两年没收拾你了,技术都生疏了……”严连山一脸痛快地揉了揉略有发疼的手,心中有些奇怪,这小子怎么越长越硬?难不成是属石头的?
严连山不是个服老的人,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的拳头上了年纪,便认为是羊无心的问题。
羊无心:“怪我咯……”
二十万的东西,羊无心只是被严连山揍了一顿,按理说,前者应该觉得庆幸,庆幸后者没有翻脸不认人,让他赔。但是后者宁愿让他赔,反正也没钱赔……
严连山这个老家伙有钱,非常有钱,有钱到深不可测的地步。羊无心常常奢望老家伙哪天能“恩泽,恩泽”,给他个百八十万,那是极好的,也不负祖上的恩德……
可奢望终究是奢望,不然就是现实了。自从严连山拖关系,花大价钱将羊无心弄进了HZ高级警校后,对后者极其严厉,严厉到变态!随便举出一个例子,都是一段博取他人眼泪的血泪史。
一个月的生活费200块,不够自己想办法……
每年必须拿到三种不同的奖学金……
期末考评不得低于前三名……
……
羊无心在读警校的时候,一直想写一本《相貌不凡,威武不屈,头脑聪明的年轻男子如何在有钱却抠门到死的养父的摧残下,茁壮成长为国家栋梁》的书,还想过出续集……
在这样的环境下和磨难下成长的羊无心比较于其他同龄人时,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羊无心更懂得珍惜,懂得关爱,懂得人情世故、世态炎凉。这也是严连山想要的结果,一个没有经过大苦大难,大喜大悲的人,是不能懂得人生的美好的。
“三爷,下回咱能不能给点面子?刚才有个小姑娘都从门外看到了,让我这个玉树临风还单身的黄金男的脸往哪放?”
“恩?”
“就是下回揍的时候,把门先关上……
羊无心抚匀着肩上的红花油,边抹着边故作疼得呲牙咧嘴,一副要了老命的模样,含沙射影地表示、指责严连山这次下手下得重了……其实不过是例行家事,羊无心每次来严连山的古董店,都会挨打,简称,例家……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已经有了五年之久,在严连山照看羊无心的前两年里,前者还比较舍不得打,毕竟刚刚接触,怕吓跑了后者。到后来慢慢熟了后,严连山完全把羊无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看,便不要命地打,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每逢什么特殊的节假日,再加个“大餐”,按节日重要性决定,以至于羊无心特别不喜欢过年……
后来,羊无心长大了,要面子了,再也受不了被严连山拿着一根拖把棍追得满小区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场景,在某一年的生日里,主动提出来跟后者谈谈心,谈谈面子问题,前提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严连山妥协了,不妥协不行,羊无心都二十了,再这么打下去,确实不是个事,只好退了一步,以后就节假日打一打,全当是意思性的纪念……
一个无法不接受的条件,严连山认为,这是仁至义尽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虽然我不是你亲爸,但跟你亲爸是一样的……
事后,羊无心在一个两人都酩酊大醉的夜里诚恳地问过严连山,为什么总是打我?严连山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诚恳地回答,个人爱好……
这算是答案吗?对羊无心来说,肯定不算,被摧残了几年,就因为你的个人爱好?还有没有王法了?但对干脆、直爽的严连山来说,个人爱好就是个人爱好,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在严连山揍羊无心的每一次,后者都有扭转战局,分庭抗礼的机会和能力,一个正直热血沸腾、蓬勃向上的壮小伙很容易对付一个瘸着一只脚的老男人。只是,他总会想起前者在第一次将他送进警校后,一瘸一拐,渐行渐远的离去的背影……
羊无心心里早已把严连山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这是你要的资料,拿去吧!”严连山踩着扭曲了的右脚,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白纸递给羊无心。
羊无心接过白纸,先是随意地翻了翻,又着重地看了几张,等到一旁百无聊赖的严连山连着抽了三根烟才抬头问道:“三爷,这都不是过去你们这一辈的吗?”
严连山虽然退出了老行当许多年,但虎死余威在,严连山这三个字在濒涛市的黑。道依然有份量,调查个把人的资料、动向,跟玩似的。
“确实是!”严连山抽掉第三根烟的最后一口,重重地吐了出来,甩掉烟蒂后,叹气道:”三麻子,病老虎,扬大脸等等,都是当年濒涛的大哥级人物,可自从七年前的事情后,他们也都销声匿迹了。”
羊无心皱起眉,语气有些低沉:“这个月,濒涛已经连续发生两起凶杀案,跟七年前的手段一模一样,而此时,这些消失的老大又再次出现,肯定是有关联……”
“无心啊!”
严连山仰头看着天花板上轻微转动的电风扇,忽然打断了羊无心的话。后者停住了,不敢懈怠地等待着前者接下来的话。在羊无心的印象里,严连山极少用他名字来称呼他。
“啪”
一阵海风吹进了古董店里,电风扇被海风推得“嘎吱”作响,严连山点燃了第四根烟。
“放手吧!”第四根烟吸了一半时,严连山才悠悠开口。
放手?放手什么?羊无心当然明白严连山所说的放手是什么意思,可他会放手吗?
“三爷,什么事我都听你的,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羊无心回答的很干脆,很铿锵,很像几年前他在警校的操练中回答教官训斥时的模样。
“仇恨就像一个跳下去就永远爬不起来的坑!”严连山摸了摸头发稀疏的脑袋,继续道:“我不想你跳下去!”
羊无心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严连山太过沉重的话题。
严连山弹了弹烟灰,像是回忆起了从前,脸上时挂笑容,时挂冰冷,透着惋惜道:“你父亲,应该算是我人生中除了我爸妈外最重要的人!他跟我说过,人如果太沉溺于仇恨,就会变成一个恶魔,以后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羊无心撇过头看向了门口正对着的海滩,默默无语,一双忧郁的眸子开始泛着不明深意的光。
“当年的我,就是太沉溺于仇恨,妄图除掉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才会落得这个地步!”说着,严连山边笑着边拍了拍右腿,笑容透着苦,透着欣慰,透着自嘲,透着后悔……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你读警校的事后给你定了那么多严苛的要求吗?”严连山问向了羊无心。
羊无心摇着头道:“不知道!”
严连山甩掉烟蒂,表情中挂起明显的骄傲,语气变得不同起来,说道:“因为现在的你,懂得珍惜,懂得了关爱,懂得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懂得了生活的美好!”
“谢谢您”
羊无心发自于内心的一句道谢,并没有显得突兀、奇怪。
严连山忧愁地问道:“为什么没有学会放下?”
羊无心正色道:”三爷,我并不是放不下仇恨,我是放不下我父亲的意志!”
严连山发出苦涩的笑:“意志这种东西很害人的,你父亲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我不想你跟你父亲一样!”
羊无心站起身子,站得笔直,给严连山敬了一个标准、利索的军礼,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道:“三爷,我是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