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说,那也不一定,如果我对每个女孩都像对你一样,我只怕连自行车也买不起了。
小姐笑得更厉害了,双手捏成拳头,在伟的背心轻捶。伟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小姐赶紧抱住伟的腰,头却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伟的背上。
伟说,抓紧些,别摔下来了。
小姐的手从伟的腰后插进去,十指交叉,按在伟的腹部。
天空开始下雪,落地无声。
伟把摩托停进车棚,拉小姐走进了老妖精的办公室。
老妖精的办公室带有卧室和卫生间。
伟就着灯光,畅饮了一杯小姐脸上的美酒,然后在她的耳边说出了三个令她心醉的字:“我爱你!”
小姐默然。
淡黄的灯光下,小姐的白色风衣改变了颜色。伟剥去小姐的风衣,像剥一枚熟透的香蕉。
电话铃响,是老妖精“查岗”。
伟放下话筒,回到卧室,对小姐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伤害你。等你准备嫁给我的时候,再把你的一切交给我,好吗?
小姐含泪无语。
伟说,我送你回去吧,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会出问题的。
小姐点头。
走出门,伟不禁打了个寒战。
雪如鹅毛遍地飘。
伟乘坐的的士今晚比较辛苦,送走车上的小姐后,它还得去火车站接那个该死的老妖精。
一根毛竹
如果生长在别的地方,这根毛竹根本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它实在太普通了,也是嘴尖尖的,皮厚厚的,腹内空空的,风雨来临的时候,它也和别的毛竹一样,只知道点头哈腰。但是它生长在举世闻名的风景游览区,人们就不得不对它刮目相看了。
确切地说,这个风景游览区里有一片竹林。这根毛竹,只是其中的一根而已。偏偏它生长的地理位置很好,排在竹林的最前面,游人进入竹林,最先看到的,无疑是这根毛竹了。
啊!多么幽静的竹林!
啊!多么漂亮的毛竹!
一个游客走上前来,发出如此感慨,然后掏出小刀,在这根毛竹上龙飞凤舞地刻下了一行小字:“×××到此一游!”风景名胜是不朽的,刻在毛竹上的姓名,应该也是风雨磨灭不了的吧,他想。
啊!多么幽静的竹林!
啊!多么漂亮的毛竹!
又一个游客走上前来,发出如此感慨。同时发现了上一个游客刻下的小字。他也掏出小刀,在这根毛竹上刻下了:“×××到此一游!”不过他用的是正楷字。假如我的亲朋好友到了这里,知道我来过,那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啊!他想。
啊!多么幽静的竹林!
啊!多么漂亮的毛竹!
又一个游客走上前来,发出如此感慨。同时也发现了这根毛竹上的字。他也掏出小刀,颇有创意地刻下了:“××省××县××乡××村×××到此一游!”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他不想写出来别人不认识。假如我的亲朋好友来到这里,就一定不会弄错了,他想。
……
这根毛竹的身上刻满了姓名,但这并不影响游客们继续刻字留名。因为毛竹是一天天长高的,只要毛竹还在继续成长,就一定有空白的地方。
忽然有一天,一个戴红袖章的老人走来,说是厕所堵塞了,想找根又柔又韧的东西捅一捅……
于是,这根毛竹就被戴红袖章的老人砍走了。
灯泡
张三、李四和王五合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人一室,各付各的房租。白天都在外面上班,只有晚上回家才互相见面,打个招呼。但是由于共用客厅、厨房、厕所,三个人之间经常发生一些影响安定团结的事情。就拿付电费的事来说吧,房东每月按表收钱,张三、李四和王五共同支付,这是理所当然的,问题就出在怎么支付上。房东提出分摊,但三个人都不同意。张三说李四有一台电视机,应该多付;李四说王五有一台洗衣机,应该多付;王五说他的洗衣机平均每天还用不到一个小时,张三却经常邀人玩通宵麻将;张三说王五……房东见房子太旧,租出去不容易,就多装了三个电表。不料三人又为客厅、厨房和厕所的电费由谁支付争执起来……
这天张三回家,发现厕所的灯连按几下都没有反应,一看,灯泡不见了,就叫来李四。李四走进厕所,望了望墙上,没有灯泡,看了看地上,没有玻璃碎片,就骂了一句:“缺德!”张三也跟着骂了一句:“缺德!真想不到一元多钱的东西也有人偷。”
王五不在,自然无法听到张三和李四指桑骂槐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张三和李四觉得继续骂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就开始议论王五,说王五平时怎么怎么的,如今竟发展到连一个灯泡也偷,真是太不像话了,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正说着,张三的朋友敲门来,要张三去打牌。张三就先走了。
张三走后,王五就回来了。李四把灯泡的事告诉王五。王五也骂了一声:“缺德。”为证实自己的清白,王五邀李四走进自己的房间,说:“你看,我这房里装的是日光灯,要灯泡有什么用?”李四见状,忙拉王五进自己的房间去看。于是,张三成了怀疑对象。李四和王五都说张三贼喊捉贼,肯定是怕露出马脚,怪不得又溜出去了。
灯泡的事还没有扯清楚,厕所又堵塞了。
上厕所没亮,三个人还可以用打火机应付,但厕所堵塞了,谁也无法忍受。张三、李四和王五虽然都在心里相互猜疑,但是由于没有证据,谁也没有口头表达出来。
第二天,疏通厕所的工人来了,三人才知道厕所堵塞的真正原因。买了个新灯泡准备换上,却怎么也安装不了。原来灯头已经锈坏了。
“这灯泡真结实呀!从两米高的地方落下来,居然没有摔碎。”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随即又暗暗地猜起来,“鬼晓得是不是偷灯泡的时候扳烂的!可是,偷了灯泡为什么要扔到厕所里去呢?”
出名
青年作家柳一枝大大小小的文章写了数百篇,算算也有几十万字,不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谈不上出名。对于搞文学的人来说,不出名是很正常的事,许多人选择这条道路时根本没想过要出名。可柳一枝不这么认为。他瞧不起抱炸药包上街“出名”的狂徒,也极鄙夷靠“脱”出名的演员。如果让他选择,他跳河会跳黄河,投江会投长江,绝不会像屈原那样随便抱块石头在汨罗江那么小的地方自沉。
可是,现在文学期刊普遍不景气,发行量直线下降,一般都只有几千上万份,想靠搞纯文学出名还真不容易。柳一枝这一点早已想通了。他像一位被负心郎抛弃的痴情女子,对文学充满了失望。但他毕竟是搞文字工作的,舞文弄墨是他的特长,三四十岁的人了,要改行搞别的,他比得上那些下岗工人吗?看来,他还得充分发挥会写这一特长。
这天,柳一枝在图书馆无意中看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些综合类妇女杂志开出了千字千元的稿酬。与他平时在其他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相比,稿酬高了二三十倍。天啦,他几乎要跳起来了,赶紧去找那些妇女杂志。一看,原来都是些他平时不屑一顾的“文字垃圾”,根本就不能流芳百世。管它呢,发了财再搞文学吧,向那个四川的“香港雪米莉”雁宁、谭力他们学习。这钱太容易赚了!他去报刊零售处买了几本样刊,心里一高兴,就坐上了的士。
一路上,柳一枝暗暗地计划着:以每天千字的写作速度计算,一年不就是三四十万字,三四十万元钱吗?想着想着,他仿佛看见大把大把的钞票铺天盖地地向自己飞来。每年三四十万元,三四十万字,混个三五年,不就有数百万字,可以出文集了吗?到那时,岂不是著作等身,名利双收?
车停了,他失声大笑着拿出一张50元面额人民币,说不用找了,便潇洒地下了车。他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模样与他的行为很不相称,使的士司机不得不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愣在那里,半天没关车门。
柳一枝用一晚上的时间翻完了手头所有的妇女期刊。“不就是用曲折离奇的故事让别人读了洒几把热泪吗?这东西我能弄好的。”他想,“什么新闻不新闻,加个地址和时间不就得了,还不照样像小说那样写,有什么大的区别?”
柳一枝开始绞尽脑汁地捕捉素材。他想:“我的小说写的是我最熟悉的人和事,这类纪实作品是否也可以从身边开始呢?”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亲朋好友同事熟人中,竟一时想不起谁家发生过可以信手拈来上杂志的事情。也许平时没怎么留意吧,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桌上的结婚照激发了他的灵感,就写自己的爱情故事吧。可是,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确实太平淡。从别人介绍认识,到恋爱,到结婚,不足半年时间,没有任何波折。他只好找背景材料。他在读大学时谈过一次恋爱,那位女孩现在结婚生子了,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妻子的经历更加简单,他是她的初恋。然而,柳一枝毕竟是柳一枝,一个写过不少小说的青年作家,伏案两三个小时,他就被自己的才华感动了。
他虚构了一个自以为非常经典的爱情故事:他与前任女友读大学时恋爱,毕业分配前因为彼此觉得不合适忍痛分手。在分手时,女友隐瞒了已经怀孕的事实,偷偷去做人流又不慎染上了性病,目前还在住院,听医生说有可能会导致终身不育。他的妻子知道情况后深明大义,毅然与他挑起了为她治好顽疾的重担,并表示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趁着激情,柳一枝一个晚上就完成了一篇洋洋4800字的纪实大稿——《深明大义的妻子:倾家荡产救情敌》。为了加强文章的真实性,他特意从影集中翻出了一些照片。文中的“他”用的是他已故大哥的照片,“他的前任女友”用的是他乡下表妹的侧面照,“他的妻子”则是他妻子年轻时一张面目全非的艺术照。柳一枝想了想,把文中的人物和地址都做了必要的处理,让人觉得真实可信,却又无处可查。
做完这一切,他欣慰地笑了。
果然,他的杰作寄出去不到两个月就有了回音。那家妇女杂志的编辑打来电话,言辞恳切地说他的稿子已通过了终审,请他千万不要寄给别的地方,要不然他的稿费和她的编辑费将被全部扣除。就算是要一稿多投,也得保证他们杂志的首发权。柳一枝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想,怎么每家杂志社对稿子的要求都像丈夫对妻子的要求一样,希望得到初夜权?
稿子不久就出来了,稿酬确实可观,足足5000元,相当于他写十几个字数相等的短篇小说。后来,那位编辑又打来电话,说他的大作被转载了,转载费随后寄来。
仅仅是一篇稿子,柳一枝就收到了大量的约稿函和读者来信,扎扎实实地过了一把名人瘾。
不久,中央电视台来人了,说是要把那个纪实故事拍成电视剧,准备采访当事人。
柳一枝愣住了。
又过了不久,中央电视台和全国许多报刊上都报道了《一个新闻造假者背后的故事》。
柳一枝这次不想出名也得出名了。
验兵
乡下的舅舅一连打了三个传呼,催我把在城里打工的表弟春伢仔找回去验兵。
我说:“去年春伢仔自己报了名,被你们从乡政府拖了回去,今年你们怎么突然同意他当兵了?”
舅舅说:“去年怎么能跟今年比呢?去年我们不让他去验兵,是怕碰上打仗,今年不同了,香港顺利回归,村里好多年轻伢仔都报了名,我能让春伢仔错过这个机会吗?”
“春伢仔在城里干得好好的,你们舍得一年二万元钱的收入?”我试探性地问。说实在的,我怀疑舅舅语言的真实性,去年春伢仔就是为了验兵的事跟家里赌气跑到城里来的,听说临走前还差点挨了舅舅一扁担。
电话里隔了十几秒钟才传出舅舅的声音:“现在春伢仔赚钱再多也只是暂时的,他又没有多少文化,总不能让他在城里打一辈子工吧?想彻底丢掉锄头把,就只有去当兵,等退伍后找个正式单位……”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舅舅从来没有上过学,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他去年不是说过“当兵有什么味?又没钱又辛苦,就是我们老两口讨饭也要把春伢仔留在身边”吗?春伢仔现在正是赚钱的时候,就舅舅那臭脾气,能舍得让他去部队当兵?
“可是,春伢仔今年挨了一次惨打,不知道还能不能验上?”我再次试探性地问,“从城里到乡下来回要二三十元钱的车费,如果明知验不上还要去的话,岂不是白跑一趟?”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说:“春伢仔的身体是比去年差些,凭本事验可能不行,但是春伢仔有春伢仔的优势,你可能不知道,他未来的岳父是我们村的村长,这次叫春伢仔去验兵,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我不好再说什么了。在我们乡下,年轻人跳出山沟沟的途径只有两条,要么上大学,要么去当兵,看来舅舅这次是真的想通了。
两周过去,还不见春伢仔回城,我猜他一定是验上兵了。正责怪他没有打传呼告诉我一声,却意外地听到了春伢仔的消息。
那天我在街上邂逅了一位小学时候的同学,他告诉我,春伢仔不但没有验上兵,还住进了医院。
我大吃一惊。
同学又说:“其实村长他们叫春伢仔回去验兵,是想知道春伢仔有没有暗伤,以便及时治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同学就接着说:“村长那么精明的人,会让春伢仔去当兵?要是春伢仔变了心不要他的丑女儿怎么办?他是明白春伢仔验不上兵才叫他回去的,你知道吗?春伢仔上半年在城里挨了打,自己又舍不得出钱上医院检查,只吃了几服草药。村长就跟春伢他爹商量,趁这次验兵把他叫了回来。反正是免费检查,哪个不愿意?村里好多年轻人都报了名。”
我更吃惊了,想不到我一直认为淳朴善良的乡亲,竟有如此复杂的想法和做法。
“那村里有没有人验上兵?”同学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我追问了一句。
同学摇了摇头:“今年验兵太严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约会
兵本来是想吃了晚饭再出去的,回家后见梅还在淘米,就摸出BP机看了看时间,匆匆打了个招呼。梅笑着说吃了饭再走吧,才当几天主任就忙起来啦。见兵不依,梅就拿了把伞塞在兵手里,又扳过兵的脸吻了一下,说了句什么兵没有听清。
兵没有心思听,他要去赴丹的约会。
丹是兵新交的笔友。
兵在局办公室工作,业余爱好文学,每月都有新作见诸报刊。丹就是通过兵文章后面的地址与兵联系上的。以前兵收到读者来信,往往是看一眼就扔进废纸篓。但现在兵更新了观念,他开始认真地对待读者来信了,尤其是本地异性读者的来信,兵必认真地读上三遍。遇上感兴趣的,就回信约出来谈心。兵为自己仍然是未婚青年感到庆幸。
外面风雨交加,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想到马上就能与丹见面,兵的心里似火烧。
街上冷冷清清的,兵耸肩缩头,尽量把伞压得更低,然而,裤脚还是被雨淋湿了。一不留神,一脚踩在水洼,鞋子里又进了水。兵骂了声鬼天气,继续往前走,兵把这当成是丹对自己的考验。兵想象着丹深受感动的情景,无形中又加快了脚步。身后溅起了水花和污泥不断打在兵的裤脚上,兵没有一点感觉。
风更大,雨更急,兵的步子也更快了。
兵到达约定的地点,丹却没有到。这是兵意料中的事情。还没到时间呢。兵就撑了伞,在雨中等。等久了,兵渐渐地感到冷。裤脚和袜子早湿了,冰凉冰凉的,兵觉得很不舒服。兵跺跺脚,搓搓手,不停地摸出BP机,看时间。
只差五分钟了,丹还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