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在第二次细心地巡视了前线归来后,说:
“棋盘摆好了,比赛明天就开始。”
他吩咐给他拿潘趣酒①,叫来德波塞,开始和他谈巴黎,谈他打算就Maison de l’
empératrice②作某些改革,他对宫廷琐事记得那么清楚,使这位宫廷长官感到惊奇。
他关心琐事,嘲笑德波塞爱旅行的癖好,他随时闲谈,那神气就像一个著名的、自信
的、内行的外科医生,他卷起袖子,围上围裙,病人被绑在手术床上:“事情全抓在我的手
里和头脑里,它是清楚的,明确的。一着手干起来,谁也比不了我,现在我可以开开玩笑,
我愈是谈笑自若,你们就愈有信心,愈镇静,也就愈惊奇于我的天之。”
喝完第二杯潘趣酒,拿破仑觉得明天有一桩严重的事情在等待着他,就休息去了。
他对面临的事情太操心了,以致无法入睡,而夜里的潮湿更加重了他的感冒。凌晨三点
钟,他大声擤着鼻子,走进帐篷的大房间。他问**人是否已经撤退,人们回答说,敌人的
火光仍在原来的地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值日副官走进帐篷。
“Eh bien,Rapp,Croyezvous,que nous ferons de bonnes affaires
aujourd’hui?”③他问副官。
“Sans aucun doute,Sire.”④拉普回答说。
①潘趣酒是一种果汁、香料、酒等混合的甜饮料。
②法语:皇后的内侍官编制。
③法语:喂,拉普,你看咱们今天能打胜吗?
④法语:毫无疑问,陛下。
拿破仑看了看他。
“Vous rappellez-vous,Sire,ce que vous m’avez fait l’honneur de
dire à Smolensk?”拉普说,“le vin est tirè,il faut le boire.①”
拿破仑皱起眉头,手支撑着头默默地坐了很久。
“Cette pauvre armée!”他突然说,“elle a bien diminuéedepuis
Smolensk.La fortune est une franche courtisane,Rapp,je le disais
toujours,et je commence a l’eprouver.Mais la garde,Rapp,la garde
est intacte?”②他疑惑地说。
“Oui,Sire。”③拉普回答。
拿破仑拿起一片药放进嘴里,看了看表。他不想睡了,离天亮还早;用发命令来消磨时
间已经不行了,因为全部命令已经发出,现在正在执行中。
“A-t-on distribué les biscuits et le riz aux régiments de la
garde?”④拿破仑严厉地问。
“Oui,Sire.”
①法语:您还记得您在斯摩棱斯克对我说过的话吗?瓶塞已经开,就要把酒喝掉。
②法语:可怜的军人!自从斯摩棱斯克战役以来,大大地减少了。命运真是个放荡的女
人,拉普。我过去总是这么说,现在开始体验到了。但是近卫军,拉普,近卫军还完整吧?
③法语:是的,陛下。
④法语:面包和米都发给近卫军了吗?
“Mais le riz?”①
拉普回答说,他已经传达了皇帝关于发米的命令,但是拿破仑不满意地摇摇头,好像不
相信他的命令已被执行。仆人拿着潘趣酒走进来。拿破仑吩咐给拉普一只杯子,然后默默地
一口口饮他那一杯。
“我既没有味觉,也没有嗅觉,”他闻着杯子说。“这场伤风可把我害苦了。他们谈论
医学。他们连伤风都治不了,还算什么医学?科维扎尔②给我这些药片,可是一点用也没
有。他们能治什么病?什么也治不了。Notre corps est une machine à vivre.Il
est organisé pour cela,c’est sa nature;laissez-y la vie à son
aise,qu’elle s’y défende;elle même elle;fera plus que si vous la
paralysiez en l’encombrant de remedes.Notre corps est comme une
montre pa***ite qui doit aller un certain temps;l’horloger n’a pas
la faculté de l’ouvrir,il ne peut la manier qu’à taAtons et les
yeux bandés.Notre corps est une machine à vivre,voil tout.”③这似乎
触及了他喜爱的定义(définitions),他出乎意外地下了一个新定义。“拉普,您知道什
么是军事艺术吗?”他问。“这是在一定的时间比敌人强的艺术。Voilà tout.”④
拉普什么也没有回答。
“Demain nous allons avoiraffaire à
Koutouzoff!”⑤拿破仑说。”等着瞧吧!您记得吧,他在布劳瑙指挥一支军队,一连
三个礼拜他都没有骑马去视察工事。等着瞧吧!”
①法语:可是米呢?
②科维扎尔是拿破仑的御医。
③法语:我们的身体是一架活机器。身体是为了生命而构造的。让生命在④法语:如此
而已。
⑤法语:明天我们要和库图佐夫打交道了!
身体里自由自在,别干预它,让它自己保护自己,它处理自身的事,比用药去妨害它要
好得多。我们的身体就像钟表,它应当走一定的时间,钟表医不能打开它,只能蒙着眼睛瞎
摸来修理它。我们的身体是一架活机器。如此而已。
他看看表。才四点钟。没有睡意,酒也喝完了,无事可做。他站起身,来回走了两趟,
穿上暖和的外衣,戴上帽子,走出了帐篷。夜又黑又潮,刚刚能感觉到的湿露从天上降下
来。近处法国近卫军的篝火不太亮,远处沿着**的降线篝火透过烟雾闪着亮光。万籁俱
静,只清楚地听见法军已经开始进入阵地的沙沙声与脚步声。
拿破仑在收篷前走了走,看看火光,细听一下脚步声,他从一个高个子的卫兵面前走
过,这个戴着毛皮帽的卫兵在他的帐篷前站岗,他一看见皇帝就把身子挺得像根黑柱子,拿
破仑在他面前站住了。
“你是哪年入伍的?”他问。地对士兵说话时,总是装腔作势,爱用既粗鲁又和气的军
人口吻,那个士兵回答了他。
“Ah!un des vieux①你们团里领到米了吗?”
①法语:啊!是一个老兵了!
“领到了,陛下。”
拿破仑点点头,就走开了。
五点半钟,拿破仑骑着马到舍瓦尔金诺村。
天渐渐亮了,万里晴空,只有一片乌云悬挂在东方。被遗弃的篝火在晨光熹微中快燃尽
了。
右边响起一声沉重的炮击声,炮弹划破寂静,然后消失了。过了几分钟。响起第二、第
三声炮击,震荡着空气;右边不远处庄严地响起第四、第五声炮击。
最初的炮击声还没完全消失,别的炮击声又响起来,接二连三,争先恐后,众炮齐发,
响成一片。
拿破仑带着随从来到舍瓦尔金诺多面堡,下了马。棋赛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