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
七域学院大先生的书房内,罕见地,这间落寞的屋内有着四个人影。离若看向窗外,风碾碎树叶的声音就像是蚂蚁在你耳边悉悉索索,杯中热茶冒出来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视线。窗子那里延伸出了一条线,那条线分割出了一副七彩玻璃画,那副画有着庄严的美感……离若无声的笑着。
“怎么?感兴趣?”大先生带着戏谑性的看着那一幅幅玻璃画,眼睛的尽头是讽刺。
他向众人解释道:“这副七彩玻璃画的主题是——进化!”
林时雨探起头,跟随着大先生的目光审视那幅画,画面之中一个男人用头槌敲下那个正欲和一个女人**的男人,然后他取代了那个男人,那个女人怀孕生下了一个孩子,然后那个孩子长大,走到另一个和女人**的男人背后,拿出一把剑。每一幅都是这副场景,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武器越来越强大,那个男人和女人**的姿势越来越复杂……最后是一个黑色的人坐在中央结束了这副场景,旁边刻着两个古字。
“先生”
林时雨认得,这个大陆所有人都认识。
初识方为先生,入境才知天地之伟岸,通境凌万顷感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是古人写下的一句词,包囊了大陆所公认的七个境界,虽然有些老人一直笃定的认为九为穷极之数,而在登仙之后必定还有两个境界,可是翻遍所有的历史古籍都未曾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初识、入境、通境、万顷感知、遗世、羽化、登仙。每个境界都有其标志性的证明,比如入境随意将两点化线,而初识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因为他做到那就是入境。
根据现在已知古籍的说法,这个世界是由一个点形成的,两点成线,线成面,然而这一切都有其“力”所在,这个力便是先生之力。
“而起灵玉在某种程度上被理解成为是由纯粹的先生之力凝聚而成的物质,所以它具备让人强行进入下一个境界的力量。但是远远没这么简单,如果我们没推测错……”
大先生手指敲了敲桌面,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起灵玉能让人看见本源,而源的意义是所有的开始,那才是起灵玉真正的神力!”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您的茶很好,大先生。”诸暨品了一口茶,十分满意的说。
“能在这儿喝茶整个学院也没几个。”大先生轻松地笑道。
“可这么说起来,您对于我们并不抱有多大期望。”林时雨听出了大先生语气之中的不确定和惋惜。
“无数次鲜血的教训之中告诉我们这种东西的存在已经接近概念;起灵玉至今经历过两次苏醒,可是从未有人得到过!当然我也不奢求这种东西。”
“找你们来是另一件事,起灵玉的苏醒引起了周围势的改变,而许多灵物都会因此产生变异,在那里面的宝物都因为起灵玉的灌注导致其本身的价值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想必和优秀同辈之间的争夺将会恰到好处的磨练你们。”
“所以我们已经把这当作了你们的试炼,一个和其他学院优秀学生争鸣的舞台。”
“我们?这就意味着这只面向于七域所有学院的学生?”林时雨疑问道。
“嗯,这已经是七域不成文的规定,七域其他势力都不敢染指,好处自然要给你们这些小辈,毕竟你们的成才才是我们所希望的。”
“那不会就我们三个人吧,这看起来就像是在打包学生急着往外卖。”林时雨有些不安,嘴忍不住欠欠道。
“嗯,不要为你们的经验不足而晦气,你可是打败了所有新生得到的这个资格,而且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舍得把你嫁出去;至于离若,他是代刑者的领头人,在七域的庙子里早就富有盛名!诸暨,能够和离若不分上下之人,也不会弱到那里去。我一直秉承我的风格,最强的人永远是少数。”
大先生温和的笑了笑,林时雨看了他一眼,心想大先生这毛病真的得治。他那温和笑容之中的跟一个骡子似的得瑟早就在七域富有盛名,按照他的说法,自家学院的扫地僧都是猛地要死的人物,在七域都是属于说的上话的,自家学生出席这种难得一见的盛会,肯定要从一开始震慑组其他学院,只派出三个人,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林时雨扶额,偷偷看向离若,十分清晰的听见了心跳声,然后归于平静,她明白了这场见面的真正意义。在学院生活的百无聊赖之中她选择参见这次很普通的比试,其实她明白自己只是想让某人能注意到自己而已,可是真好不是吗?她现在和他站在了一个面上,曾经仰望的对方现在触手可及。这一切都美得过于虚幻。
“虽然有很多宝物,但是你们唯一的目的是起灵泉,起灵玉衍生出来,另一件非凡的宝物。虽然无法和起灵玉无法相提并论,但既然能含有“起灵”二字,也不会俗到哪儿。”
桌子上摆放着几本古籍,几块符玉压着书籍的一角作为书签,大先生从书籍之中抽出两块符玉,然后说:“明天启程,详细的信息符玉上面都会有。”
效率高的惊人,大先生看起来比嫁女儿还要着急,他下逐客令的口吻带着不可置疑的命令。从一开始,这就是一项只针对于他们三个人的任务,是不会征询他们任何意见的。
离若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慢慢皱下眉头,他低头盯着茶杯,缓缓磨砂着。那只茶杯造型古雅,青瓷贴着黄木,绣花狂乱而美丽,犹如一条飞舞的龙。
“这一次任务很顺利?”大先生问道。
“嗯,没出什么差错。”
“……还顺带捡了两个人。”大先生喝下一口茶,并未在说什么。
“嗯,什么都瞒不过大先生。”
“我给予你很大的权利,所以我不在乎你会干什么。试一试吧,我家乡的苦茶,没几个人能享有这种荣誉。”
离若端起茶杯,凝视着茶杯上的花纹,慢慢旋转着,“大先生,这一次起灵玉的争夺我不想去。”
大先生并未说什么,而是捡起书籍之中的一块符玉扔给离若,“……试一试!”
离若握着符玉,眉头微微皱下,然后舒开手,符玉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我再也不如当初那般引起共鸣了。”
“是的,所以你今天面对诸暨的挑衅失去了理智,你迫切的想证明自己和以前一样强,可那真是讽刺不是吗?你害怕知道自己的极限!所以你没信心参加起灵玉的争夺,害怕自己成为累赘?”
屋内再度陷入平静,离若磨砂着茶杯,始终未曾饮下一口。
“那种禁忌之术少用些为好,强大的力量会让你变成野兽。”大先生叹气道。
离若放下茶杯,“……我已经活不长久了。”
“所以你要极力榨干自己的生命?”大先生的语气严厉起来,茶杯碰到桌子上,声音在空气之中动荡不安。
“对于力量的恳求已经让我麻木上瘾,我不会停下来的。”
大先生深深嘘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那个孤独而又执拗的学生。
明知不可为的事但是他一直在做着,命运由人的选择决定,而选择则受际遇影响…很多时候,命运的曲折离奇只不过是为让你反复的斗争。离若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目睹命运的悲剧的时候,他的结局便已经写好了。大先生从未觉得如此亲切,他在离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从离若第一天进入学院的时候起,他便笃定离若是他影子,他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花。
有些人骨子里的执拗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有的动物毛值钱,比如狐狸;有的肉值钱,比如牛;而有的,只有他的骨头值钱,比如离若。你打弯他的骨头,可他依旧会前行,即使是跪着。离若那几乎僵硬不会改变的执拗是他唯一勇气的证明,他心中寻乎异常的执念是他永远不会融化的冬天,除非他看着那些人的……血流干。他为之失去了这么多,他是生而为人的悲哀——最好诠释者,而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一生践行。他不可能放弃,正如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还有这么多事没有完成。与生俱来的孤独一直支撑着他行进到现在,他饱受那些痛苦,陷入泥沼的诅咒之中,他把自己打造成了复仇的刑具。
离若端起茶杯,饮下一口,认真的说:“大先生,我想让林非尘接替我的位置参加起灵玉的争夺。”
“他需要一个荣誉,一个足以震撼七域的荣誉,而这次起灵玉的争夺将是他的起点,因为他必将成为代行者下一代的领头人!”
“作为遗书,选择一个仅有一面之缘之人作为继承者是愚昧的。”大先生冷冷地哼道。
“……或许吧。”
“那我们赌一次,就赌他是否有资格继承代行者,而赌注就是你的命。”大先生冷静的说道。
离若再度看向窗外,某个人的影子逐渐清晰,他在那个人身上看见了自己,他和他是同一类人,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
“命吗?”
“我命可不值钱!”他咧开嘴,像个小孩般眯着眼畅怀的笑着。
“一文不值的才会不要命。”大先生同样裂开嘴痛快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