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零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李明的思索。
“喂,是谁?”他一把抓起了电话。
“头儿,是我。”那是弹弓的声音。
“怎么样了?”
“各区超市的炸弹排查人员都已经到位。”
“很好。”
弹弓却没说话。
“还有什么事?”
“刚刚接到消息,玛丽亚号上发生了凶杀案,”弹弓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们请求支援。”
妈的!真会挑时候!
“死的是谁?”
“名字还没报上来,好像一个是编辑,还有一个是电视台的化妆师……”
这些人也配让他从危及整个警界声誉的爆炸案里抽人去支援?
“谁是负责警官?”李明打断了弹弓的话。
“是B区警署的赵城,同时跟进的还有法医助理谷平。”
谷平?!
李明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脑袋一阵晕。
“为什么谷平没去爆炸案现场?”他吼道。
“我已经问过了,是赵城挑选他去的,他立马答应了。”
谷平这个混蛋,他应该随时为爆炸案待命,李明恼怒地想。但是,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听见嘈杂声渐远,小林才抓紧桅杆,用力向上一纵,从船外面翻了进来,双脚着地的时候,她微微感到有点头晕,于是抓住身边的一条大缆绳慢慢坐了下来。刚刚前后都有追兵,情急之下,她拉着桅杆纵身翻出了船,随着船的前行,她双手拉着桅杆,整个人吊在船外。尽管她擅长游泳,但低头看见黑黝黝的汪洋大海,还是觉得胆战心惊。现在总算又翻回来了,她庆幸追兵很快离开了这片区域,否则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她坐在地上,用手摩挲着胸口,慢慢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同时告诫自己,现在应该清除杂念,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警方会这么肯定她不是林信文,而是卓云?是因为她的档案吗?假如是这样,那毫无疑问,她和卓云的档案一定被篡改了。以前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有些人只要动动电脑键盘,就能改变别人的身份,甚至让对方人间蒸发—有人想让她“消失”吗?为什么?
警察还说,真正的林信文已经死了,还是她父母去认的尸—“你的父母是不是赛鹰杂技团的魔术师林月山和苗小红?”那个警察是这么问她的。
虽然,她的父母对她坚持脱离他们的保护—搬出去住,离开杂技团,并且不再参加他们的表演—有些不满,尤其是妈妈,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她相信他们再健忘,也不至于会忘记独生女儿的长相。而且,两周前,他们还跟她通过电话。所以那对去认尸的男女一定是冒名顶替的。他们既然是去认“林信文”的尸,当然得冒充“林信文的父母”。可是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假如那个女孩的死没有任何疑问,有必要冒充吗?
警察说,那个名叫“林信文”的女孩是自杀的,手上还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此人已死,让她安息”。那几个字跟她写给郑秋雨的字条内容完全一致,这如何解释?字条的内容按理说只有小郑知道,难道小郑跟那个女孩的死有关?那个死去的女孩又是谁?小郑在这场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说起字条……
睡衣派对前,她也曾经留条给志诚,而它居然跟她捏在手里威胁黎正的字条如出一辙,这又是为什么?
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灯暗的时候,有人朝黎正开枪,为什么黎正没死?如果真的想杀他,为什么不开第二枪?而黎正为什么明知道有人要袭击他,却恰巧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大厅?对了,就在黎正被枪击的时候,有人还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对方想致她于死地。难道有人假装对付黎正,其实要对付的却是她?而这个计划早在从她跟志诚恋爱时就已经开始筹划了?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只是个与世无争的无名小卒。
谁会那么恨她?
是谁处心积虑要害她?
不,等等!如果说,那人真要杀她,为什么把她掐昏后却扔进了黎正休息室的柜子?是要嫁祸黎正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小林越想越头疼。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顿时紧张起来。
“要彻底搜查!每个船舱,每个角落,我就不信她能飞!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是赵城怒气冲冲的声音。
“听见了听见了,但是探长,如果她真的会飞怎么办?”另一个男人在说话。
“你说什么?”赵城似乎停下了脚步,皮靴敲击钢板的声音戛然而止,小林朝缆绳后面躲了躲。
“如果她是画漫画的林信文,她就会飞。她的电视专访我看过,她老爸曾经想把她训练成一个杂技演员,所以从小逼她练功。她小时候练过空中飞人,后来是因为怕吃苦放弃了,就因为这个,她才跟父母合作演出魔术的。”那个人忽然笑道:“嘿嘿,我的魔法小奇兵,多才多艺啊。”
原来是那个法医助理。想到这个人如此喜欢她的《魔法小奇兵》,她就对此人好感顿生。过去她曾经很希望志诚能欣赏她的大作,可惜未能如愿。
“《魔法小奇兵》很好看的,我画的时候费了很多脑筋,把我能想出来的好玩的事都画上去了,你就看看嘛,你看完会喜欢的。”她向他大力推荐。
可是他只会敷衍。“宝贝,你画什么都好,我知道好就行了,还看什么?”或者“我更喜欢《嘿咻小事记》!”她知道,无论她怎么推荐,那本书他还是一页都没翻过,因为他从心底里看不起那本漫画,觉得太幼稚。幼稚是幼稚,但那是我画的,就不能看看吗?那时候她心里常常会嘀咕这么一句。
想不到,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在这条大船上,她竟然遇到了一个忠实读者,她感动得都快哭了。
“谷平!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变成助理的!如果你不想永远当助理,就给我正经点!少给我放这些狗屁!那个弹吉他的到底死于哪种毒药?”赵城居高临下地问道。
“只要能看漫画,当助理有什么关系?我以前摸过的尸体还少?我都摸腻了。当助理有工资拿就行。”谷平似乎受了打击,嘟嘟囔囔起来。
“是不是氰化钾?”赵城懒得听他胡说八道,没好气地问。
“不是。”
“你在报告上说是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有好多种,但肯定不是氰化钾。氰化钾作用太快。我听服务员说,他吃饭吃了二十多分钟,一边吃,一边还在看报纸,如果是他吃的饭里有毒,他应该马上会死。”谷平顿了一顿,说道:“可能是苦杏仁。”
“哦?”赵城很感兴趣。
“他的呕吐物里有苦杏仁味,指甲青紫、暗紫红色的尸斑明显、双眼结膜还有出血点,瞳孔直径0.5公分左右,氰化物中毒应该不会有错,可能是苦杏仁中毒,到底怎么样,要等尸体解剖后,做过毒物分析才知道。到时候看看他的血液是什么颜色,胃黏膜是什么状态,再看看他的脑回是不是变宽,脑沟是不是变窄,反正就这套流程。但这就不归我管了。你等真正的法医给你结论吧,我只是个助理嘛。”
“苦杏仁中毒的话,毒发时间要多久?”赵城问道。
“三到十个小时。”
“三到十个小时?”
“唉,上船之前,他八成就中毒了。”谷平懒洋洋地说。
“这一点有待调查。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卓云。”赵城道。
“切!卓云!”谷平声音尖锐,口气充满不耐烦。
一阵沉默。
大概是赵城在朝他瞪眼睛吧。
小林想探出头去瞧个究竟,正好看见谷平在朝她这个方向望,连忙缩回了脑袋。
“这样好了,你叫她卓云,我继续叫她林信文怎么样?我不想随便给她改名,不习惯。”谷平说完,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大厅?厨房?还是餐厅?”
“厨房和餐厅?”
“那里杂物多,容易藏人,”谷平一本正经地说,又嬉皮笑脸地问道,“嘿,我刚刚碰到你口袋,那里是什么?不会是酒瓶吧?”
“什么酒瓶?那是必要时的武器!”
“呵呵。你不是有枪吗?”谷平低声笑,“我劝你少喝酒啊。”
听上去,赵城好像嗜酒。
“少废话,你刚才说餐厅和厨房?”赵城问道。
小林又忍不住探出小半个头去,看见赵城正低头沉吟。
“那里人多,杂物多,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我猜她会躲在那里,说不定逃累了,还能弄点吃的—对了,探长,我们的房间是不是12号舱室?”
“你说呢?”赵城一边说,一边向餐厅的方向走。
谷平追了上去,说道:
“我没记门牌。这艘船真大,如果不熟悉,搞不好会迷路,我要记一下,朝这里一直走,左拐第一个舱室就是。呵呵,等会儿我得看看我写的现场报告有没有存盘,顺便再看一眼林信文,哦,不,是卓云的档案……”
12号舱室?卓云的档案?
谷平在暗示她吗?
小林猛然想到,对她来说,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警察的休息室,也许到那里躲起来最安全,而且,她很想看看那个所谓的“卓云的档案”。
“谷平,不要老是装傻好不好。我可是指名要你来的,你给我做事认真点。”她听到赵城厌烦地叹了口气道。
“跟你来是因为我不想去爆炸案现场。很多人叫我的。”
“是啊,你厉害,不过从首席法医降到法医助理,你是不是也该好好反省一下?”赵城的声音渐渐轻了。
黎正绕着三层甲板走了一大圈,回到大厅附近时才找到罗惠。她正站在一间舱室门口跟杜嘉祥说话,看两人的神情,杜嘉祥凝重,她忧虑。
他们在聊什么?
“Linda。”他叫了她一声走过去。
她回头朝他一笑。
“我刚刚去倒水,碰到个熟人。徐子倩,记得吗?”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
“她也来了?”他随口问道。
“名单可是你列的,Joe?”
“不记得了,可能写过吧,”他的确不记得了,“我记得有个人过去是电台编辑,也写过专栏,做过你的专访,是不是她?”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随后,别过头朝杜嘉祥看了一眼。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有什么事吗?”他问。
她望着杜嘉祥,像在征求他的意见。
“什么事?”他不安起来。
“嗯,Joe……”杜嘉祥似乎难以启齿。
“到底什么事?”
“其实,那个乐队是我们请来的。”杜嘉祥说道。
“什么意思?”他听不懂。
“是我跟Linda找来的,其实他们是一个业余乐队。”
“业余乐队?”他想了想问道,“那么他们的主业是什么?”
“私家侦探。他们是一支私家侦探组成的乐队,过去曾经在酒吧演出过,我认识其中的一个。”杜嘉祥道。
他吃惊地转过身看着罗惠,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解释,但说话的却是杜嘉祥。
“有人闯进我的花园,留下手枪和你的照片,这你都知道,这事之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一个男人的匿名电话,他要我把派对地点改在我的玛丽亚号上,否则,就会绑架我的家人。Joe,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我也跟警方联系过,但那只是个匿名电话,警方是不可能派人保护的,”杜嘉祥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曾经问过你要不要请保安公司,你一口回绝了。所以我只能向Linda大力推荐在这艘船上办派对。她说她能说服你。”
“我拒绝是因为真正的杀手是不会轻易丢下那个包的。”他本来想说,那纯粹是个玩笑,但忽然想起,这里已经死了三个人了,所以,他换了种略显郑重的口气道:“再说换地点也麻烦,还得重新发请柬,给每个人重新寄,宾客人数可不少。”
杜嘉祥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说:“那个人的第二个匿名电话,是在地点改变之后打来的,他说时间定得正合适。”
他明白了杜嘉祥的意思。
“他是不是看过请柬了?”
“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解释?”杜嘉祥道。
“这么说,他收到了请柬?”
“他应该是宾客之一。”
这个人会不会也上了船?
黎正蓦然想起,第二次寄请柬的时候,名单有过变动,增加了一个人,那就是陈影。派对的前两天,陈影跟他说她想来,大家都是朋友,他没理由拒绝,本来派对就希望能热闹些。
“他还对你说了什么?说他想杀我?”黎正问。
“是的。”
他又笑起来。
“Joe,这不可笑。”杜嘉祥沉着脸说。
“对不起,我真的觉得这只是一个幌子。”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