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完全放晴了,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
凌雪漫抱着被子当软垫,往浣衣局院里的破椅上一放,然后蜷了上去闭目养神晒太阳。
一个时辰前。
“传皇上口谕--”
“浣衣局宫女凌雪漫日前触犯宫规,朕罚其三日闭门思过,查其表现良好,现今开释!钦此!”
徐安带着一干太监,气势凌人的立于浣衣局,一通公鸭嗓子刺穿耳膜之后,无介打开了门,凌雪漫从冰冷的炕上下来跪地谢恩,“奴婢谢皇上开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以后规矩着些,别再犯错了,这一回是长亲王和长公主力保于你,皇上这才开恩的,凌宫女,咱家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徐安不冷不淡的说完,返身,无介与那两名大内侍卫跟在其后向外走去。
当然,之前是无极在看守,封妃那一日,莫祈寒做了两手准备,为以防万一,便把无介和无极替换了一下,调回了无极,由无介看守凌雪漫的房间。
半个时辰后,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浣衣局,身后跟着墨青,提着食盒。
敲门声响起,凌雪漫开门,诧异的扬起了秀眉,“三王爷,你怎么亲自来了?派人送来就可以了啊!”
“怎么,不请我进来吗?”莫祈冥轻笑道。
“嗯,我这屋子跟你不相衬,进来都没地儿坐,还是…”凌雪漫有些尴尬,侧开身子指指那张破桌子,才说着,墨青却已搬了椅子出现在了门口,并道:“主子,搬进去么?”
“嗯。”莫祈冥应了一声。
凌雪漫没有了拒绝的余地,傻楞的站在了那里,莫祈冥已踱步迈了进来,门从外面被墨青带上了。
屋里还算暖和,也不知是谁向张执事施压了,总之,凌雪漫回来,发现屋里多了两个很大的炉子,炭火烧的很旺,连茶具都换上了新的。
莫祈冥动手,将饭菜一一在桌上摆好,然后拿出两双筷子,一双递过去,淡笑道:“我也没吃,一起用膳。”
“你,你不是该回三王府用膳么?”凌雪漫有些木讷的问着,看着那双筷子,心情复杂的很。
“现在饿了,等不到回府,想和你一起用膳不行么?”莫祈冥在椅子上坐下,侧眸,淡淡的笑问道,橘黄色的烛光打在他刚毅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凌雪漫语塞,木讷的站了站,倾身坐下,接过筷子,却又抿抿唇说道:“当然行,只是这屋子,这桌子,还有我这个人,跟你三王爷一起用膳,只怕会辱了你…”
“你何时话这么多了?”莫祈冥蹙眉,淡淡的打断,径自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凌雪漫面前的小盘中,接道:“我怕你辱我么?要是嫌弃,我来干什么?”
“呃…我本来话就多。”凌雪漫扑闪着眼睫毛,无话可说,只得硬扯了下唇,“哦。”
“吃吧。”
莫祈冥从桌上六个盘子中各夹了一些菜继续放了过来,见凌雪漫不动,眼神一凛,凌雪漫忙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一抹淡笑从嘴角悄悄的扬起,莫祈冥满意的勾了勾唇,方才自己吃了起来,席间再无话,这一顿饭,他吃的津津有味。
凌雪漫却吃的乱七八糟,全无心思,莫祈冥夹什么,她便吃什么,一小碗汤送到了面前,伴随着他关切的话语,“喝点儿汤再吃,慢点儿,别噎着。”
“哦,知道了。”
胡乱的点点头,凌雪漫小口喝了点儿汤,然后继续扒饭。
莫祈冥微微一笑,又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凌雪漫。
被人这样注视着,凌雪漫多少有些尴尬,甚至有些心虚的心跳加快,她明明知道姘头不喜欢三王爷,她还…
这样一想,凌雪漫立刻紧张起来,姘头说天黑了就来接她,那么…身子不着痕迹的倾向侧面,目光悄悄的移向了背后那面墙,那里堆放着一大抱柴禾,石门就在…
看一眼,凌雪漫迅速的回头,然后再猛扒起了饭,那速度快的令莫祈冥紧锁了眉头,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慢点儿吃,再喝点儿汤。”
“哦哦。”凌雪漫应着声,又以飞速喝了几口汤,继续扒饭,终于筷子一放,“我吃饱了!”
莫祈冥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又伸手将凌雪漫拉近了些,然后动作轻柔的为她拭去嘴角的饭渍,并轻语道:“你平常用膳就这样子吗?若是,这习惯可得改,不然时间长了,胃会不舒服的。”
如此近的距离,彼此呼吸可闻,气氛不觉间已变得暧昧,凌雪漫突然间想起去年在行宫小溪边莫祈冥吻了她的事,不禁双颊顿时滚烫,慌忙一偏脸,身子往后移了些,讷讷的道:“知,知道了,以后我会改的。”
“漫漫,你…在怕我?”莫祈冥深幽的瞳孔中多了几分复杂,那眼神中亦多了分探究的味道。
“没有!”凌雪漫立刻抬眸说道,对上那双眸子,却又忍不住马上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蚁,“三王爷,饭吃完了,你,你回去吧,三王妃肯定在等你了。”
闻言,莫祈冥明显有些不悦,嗓音也沉了些,“你在赶我走?漫漫,下午我们不是玩儿的挺好吗?你为什么排斥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你不当我是朋友了吗?”
“不是的,三王爷,我,我把你当作朋友啊,只是,只是现在天黑了,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会让别人误会的。”凌雪漫有些紧张过度,语调极不顺畅的说道。
忍不住,又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面墙,似乎感觉姘头就在那里看着她一样,如芒刺在背。
这一举动,令莫祈冥的目光悄然跟了过去,定格在那堆柴禾上,深邃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淡淡的问道:“漫漫,你在紧张什么?又在看什么?”
“嗯?”凌雪漫唇一张,楞楞的看着莫祈冥,心跳在急剧加快,若是别人,若是换成二王爷他们,她让他们知道她的姘头倒没什么,可是三王爷绝不能知道,因为姘头是极端不喜欢三王爷的,她,她不能惹姘头不高兴!
然而,还没等凌雪漫想出个措词来,却见莫祈冥已经站起了身,修长的双腿迈向了那个敏感地方!
凌雪漫慌忙跟着站起,双手紧紧的抓着桌子边沿,手心很快渗出了汗珠,一眼盯着莫祈冥,颤着唇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立在柴禾跟前,莫祈冥薄唇紧抿,如鹰潭般锐利的眸子一眼盯着柴禾后面的墙壁,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缓缓抬手,将柴禾一根一根的拿开…
石门开在柴禾右边十公分处,机关却是设置在炕头褥子下面的,而且极端的隐秘,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所以,凌雪漫心下稍微松了松,但是,她不能让莫祈冥继续查看下去,否则以他缜密的心思,难免会发现石门与墙壁间那条极其细小的接痕!
大脑在飞快转动着,蓦地,凌雪漫眼眸一转,扭曲了小脸,手按在小腹上,有些痛苦的出声,“三王爷,把柴禾拿两根来放进炉子里,我冷。”
闻言,莫祈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很冷吗?这炉子还可以啊!”
“晕,我就冷啊,你不知道我最怕冷吗?还有啊,你,你赶紧走,我不太舒服。”凌雪漫加重了表情表演,似是很痛苦的模样。
见状,莫祈冥走了过来,眼眸里涌上了担忧,“漫漫,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挺好的吗?我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太医了,我,我是那什么什么来了,所以不舒服,所以饭吃的很快,然后催你离开的。”凌雪漫结结巴巴的说着,脸颊配合的跟着变成了红色,很是羞涩的样子。
莫祈冥先是怔楞住,迷茫的问了一句,“什么来了?”然后不等凌雪漫回答,又猛然反应过来,俊脸跟着一红,“咳咳,是,是来葵水了?”
“嗯。”凌雪漫很囧的应了一声,然后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莫祈冥抿抿唇,不经意间又看向了柴禾,便走过去拿了两根来放进了炉子,问道:“那你一直往那边看什么?”
“我…”凌雪漫想了想,嗔怨的瞪一眼,说道:“我就在看柴禾啊,那些柴禾上有木刺,扎的我手疼,我多看两眼,呃,就是想暗示让你帮我添柴进炉的,谁晓得,你笨的要死,竟跑去翻柴了,我没办法才明说了。”
“呃…”莫祈冥凌乱了,尴尬的撇撇嘴,“那你直接明说就好了,跟我还用得着客气吗?”
“呵呵,以后不客气了,我把你当奴才来用,行不?”凌雪漫一扬眉,戏谑的问道。
莫祈冥莞尔,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上凌雪漫的脸,嘴角扬起的是宠溺的笑容,“漫漫,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奴才也好,朋友也罢,只要你高兴就好。其实…我更想做你的男人,一个守护你爱你的男人。”
“三,三王爷,我…我们是不可能的。”凌雪漫绯红了小脸,忙退离了两步,慌乱的说道,那只大手掌心带起的灼热,令她囧的不知所以。
“为什么不可能?你已经不是我的弟妹了,只要你想,你愿意,我便带你离开皇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不好吗?”莫祈冥手僵在半空,急切的说道。
“不好,当然不好,我,我不会离开皇宫的,我也不要你当我的男人,我不爱你,我不可能跟你走的。”凌雪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异常坚决。
闻言,莫祈冥眼神一紧,眸中满是受伤,猛的近前一步,猿壁伸出将凌雪漫拥入了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发间,嗓音里带了些嘶哑,喃喃低语道:“漫漫,不要拒绝的这么彻底,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好多,对你,我充满了歉疚,我一直在想着要怎样弥补你,然而,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我…漫漫,给我一次机会爱你好么?我会比那个男人更值得你爱的,漫漫…”
“不,不,三王爷,我们不合适,你放开我!”凌雪漫匆匆打断,用力挣扎着想要脱身出来,然而那双手臂却如铁锢一般,让她丝毫无法动弹,一急,她脱口而道:“莫祈冥,你再逼我,我连朋友都不跟你做!我讨厌你!恨死你!”
“漫漫!”
莫祈冥心下一紧,缓缓松开了手臂,看着凌雪漫,一字一顿的道:“我不逼你,我等你,等你接受我,漫漫,这世上,深爱你的男人,不止有二哥,也不止有你爱的那个男人,还有我!”
语落,转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扶上门栓,步子滞下,回头,“晚上盖好被子,叫白日那个宫女跟你一块儿住,那丫头看着比你伶俐,多提防些炉子,小心失火。”
门开了,些许的冷风吹进来,凌雪漫不禁打了个颤,然后看着那道身影落寞的离去,径自怔楞的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轻轻关上了门。
脑中凌乱不堪,又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又不知该想些什么,总之,毫无头绪。
她,其实真的是骗子,不是么?
若她明白的告诉莫祈冥,她有姘头,有男人,他会退缩么?
可是,姘头说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天气阴沉了几日,终于放晴了。
锦安的街道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热闹。
一道中等身材的人影从朱雀街最大的酒楼出来后,已经有些醉了,一袭深蓝色的普通袍子,刚毅的脸,额上斜侧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半张脸,迈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走进了酒楼对面的一间两层高的茶楼。
男人上了二楼,七拐八拐的却走到了包厢后面很隐秘的一道楼梯口,瞧到四下里无人,迅速掀起脚下的地板盖,底下竟又是一道很窄的楼梯,男人没有犹豫,双脚探下,进了这条秘道,又很谨慎的盖上了盖子。
再没有了醉酒的样子,男人极快的走到尽头,拍响了密室的门,里面的人打开,男人进入,石门再关上。
“少主子!”男人抱拳,面容严谨。
一张宽大的椅子背转过来,莫祈冥冷冷的瞧着来人,一眼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的来人不自在了,才缓缓开口,“贺大将军还能记得本王是谁吗?”
贺之信眼神一紧,忙道:“不敢!奴才怎敢忘少主子,请少主子明示!”
“是么?可是依本王看,大将军早已投诚他人了,连大将军的女儿都在本王面前显摆了,似乎,当了个贵妃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莫祈冥冷冽的眼神,慢条斯理的说道。
“少主子恕罪!”
贺之信腿一软,忙跪下,垂下了眼睑,语气有些忐忑的说道:“丽儿不懂事,冲撞了少主子,奴才会教训于她的,奴才教女无方,请少主子责罚!”
“大将军请起!”
莫祈冥微微勾唇,起身单手去搀贺之信,脸色柔和了一些,眼神却依旧凌厉,“大将军,这一次责罚就不必了,但是有一点本王必须提醒将军,提醒丽贵妃,凌雪漫是本王极为重视的女人,她若再在丽贵妃手里伤了一分,本王必不轻饶!”
“是,奴才明白,谢少主子不罚之恩!”贺之信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听此,起身的同时忙感激的说道。
莫祈冥回了转椅上坐下,一指旁边的木椅道:“大将军请坐!”
“是,谢少主子!”贺之信拱手,忐忑的坐下。
“大将军,如今你女儿做了贵妃,万一再做了皇后,这局势可就变了!”莫祈冥淡笑,缓缓说道。
“少主子,现今皇上此番举动,实在叫奴才不知如何是好,皇上不下旨,奴才便无法离京返回平州,而且现在京外还驻扎着雷越的大军,等于挡住了入京的门户,丽儿又封作贵妃成了皇上的女人留在宫中,若是反,就是奴才想法子回去平州,也恐怕难有胜算啊!”
贺之信蹙眉,停顿了一下,又接道:“白侯爷倒戈的现像很明显,少主子,淮阴盐税一事奴才听说,听说是白侯爷向皇上告了密,牵连了少主子!”
“哦?你如何听说的?此事当真么?”莫祈冥眼神一凛,目光如炬。
“是丽儿偷着告诉奴才的,皇上前些日子与她下棋之时,白侯爷求见,之后淮阴就出事了,晚上在枕边皇上无意中说了一句,说怡贵妃之父是大大的忠臣,敢于揭发恶党什么的。”贺之信神色凝重,看一眼莫祈冥,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不是他告的密,会是谁?”
“哦?”莫祈冥轻轻扬了一个音,暗自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睨向贺之信,淡淡的道:“白靖安是否背叛本王,本王还有待查清,但是大将军可得掂量一番,若是违了当年对我父王之誓,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不敢,奴才不敢忘,也不敢做背主之事!”贺之信慌忙再一拱手说道,额上又是冷汗直冒。
“那便好!再迟个几日,便想个借口上奏皇上,准许你折返平州吧!”
“是,奴才知道了!”
莫祈冥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眸中幽光尽闪,“至于雷越大军横亘平州与锦安,本王自有法子乱他阵脚!”
今天,是凌雪漫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十八岁生辰。
四支红色的小蜡烛燃在方桌四个角上,一桌子丰盛的晚宴,中间放置着一个十寸大小的圆形点心,据说是传说中的生日蛋糕。满屋子的温馨,黄晕的光芒洒在屋子里,衬着顶上夜明珠的光芒,为这晚餐平添了几分浪漫。
一袭雪白锦衫的男人,优雅的坐在桌前,眼眸中满是温情脉脉,凌雪漫从秘道出来,对上那双眸子,一下子便楞在了原地。
“漫漫,过来坐!”莫祈寒唇边扬起笑容。
“哦。”凌雪漫回了神,四下打量一番,走到莫祈寒对面坐下,满意的点点头,“呵呵,你还真给我搞了个烛光晚餐啊!”
“呵,那是当然,只要是你提出来的,即便我从没听过,那也得想法子给你办到啊!不然,要是让别人抢了先,我这夫君又得靠边站了!”莫祈寒挑眉,意有所指的说道。
凌雪漫撇撇嘴,不理他的醋罐子,直接转移话题,“还有鲜花呢?还有乐师演奏呢?”
“在这儿呢!”莫祈寒从桌子下拿出一大捧,双手递了过去,酝酿了老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漫漫,我,我爱你,生日快乐!”
天晓得,昨晚接到凌雪漫这一大堆他闻所未闻的生辰要求后,今天他发愁了一下午,整得徐安春棠秋月在御膳房蹲了两个时辰,盯着御厨做那个叫什么生日蛋糕的东西,然后他又亲自跑到御花园折花,反正只要是花,杂七杂八的折了一堆,回来春棠又剪了枝杆,整理成一束,还得按照凌雪漫的要求包上彩纸,当然那得用画纸涂了颜色给她凑数,再然后还要练习这据说是献花时的深情告白…
总之,今天他收到了属下无数异样的目光,林梦青对着他狂笑了有半小时…总之,今天很丢人,今天很囧,很囧!
凌雪漫欢喜的接过花,满意的溢出了笑,“不错不错,虽然说的不顺畅,但是勉强可以过关,这花儿嘛…”头一低,去看手中的花,不禁皱了眉,“怎么乱七八糟的?万寿菊也弄进来了?老公啊,唉,算了,你又不知道这些,呵呵,表现还不错,值得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