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三月了。
三月初二要忙于为楚子渊送“嫁“的队伍,一号这天整个八王府便都忙了起来,一号晚上,宫中更是直接为八王爷开设了一场起尘宴。
这场宴会中,更是定下了一列随楚子渊送队的祁夏官员名选。
其中,打首的便是摄政王。
由摄政王总统这一次送嫁的车马住行,负责参加楚子渊在东林的大婚典礼。
云紫洛正和姚玲玲在拐角喝茶,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一怔。
赫连懿要去东林?心中竟是一阵失落,那他们不是要分开好几个月吗?
她还未开口,姚玲玲已在一旁轻呼一声:“啊,那鬼魅不是也要去东林吗?”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之色,有些坐不住了,对云紫洛说道:“我先去鬼魅那打探一下具体消息,你在这等我。”
说着,她起身走出去,眼睛直直地望着厅角站立的鬼魅,给他使眼色。
鬼魅看见姚玲玲,脸色一喜,不一会儿,两人相继出厅。
云紫洛则把玩着手里空着的酒杯,漫不经心地听着四周围嘈杂的谈笑声。
楚子渊轮桌敬酒,离这一桌越来越近。
趁着人多杂乱时,他几步过来,低低说道:“洛儿,到外头等我。”
云紫洛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楚子渊已快步走开,被一群大臣簇拥着去了。
高座上的摄政王眼光凌厉如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狭长好看的丹凤眸顿时为之一沉!一股冷气不由自主地从身上散发了出来,整个玉阶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一掀黑色长袍,摄政王站了起来。
“摄政王,您这是去哪?”太后正纠结着眉心看楚子渊那边的动静,视线突然被一抹黑影给挡去了,本能地就问了出来。
摄政王没有理会她,对她的话有若未闻,径直负手下厅。
太后闹了个没趣,脸色更加难看了。
龙椅上的皇上则半身蜷缩着,撑着眼皮看向楚子渊的方向,眸光复杂,有若深思。
摄政王下阶后转悠了一圈,转到了云紫洛身旁,看了她一眼,脚步只是微微一顿,却又移开了。
他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在云紫洛面前的过道晃了好几圈,吓得这里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一个个提心吊胆的。
见摄政王几次欲言又止,想和自己说话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云紫洛的嘴角微勾一抹笑意,翩然起身,拂袖从侧门出去。
外头风很大,云紫洛转到了左边一个偏僻的院落口站定。
果然,没一会儿,一抹黑色高大的身影匆匆走了出来。
“洛儿!”摄政王低声唤着,已一眼在黑暗中寻到了女子的倩影。
他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她,将她抱进小院的院墙后放下。
“想你。”他的嗓音闷闷的,很简洁地说了两个字。
云紫洛哑然失笑,摸了摸他的脸颊:“就因为这个,晃荡了那么长时间?”
摄政王则不满地望向她:“当然不是!我是想让你提前回去准备明天的行李。”
云紫洛的杏眸妩媚地一挑,半开玩笑道:“原来你也还记得带着我。”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跟去的,是不是?”摄政王笑问。
“你说呢?”云紫洛翻给他一个白眼,算他了解自己。
摄政王则宠溺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若是离开你一天,我便茶饭不思,再离开你几个月,岂不是要我去死?”
云紫洛微微一笑,看向男人的眼神倍添柔和。
他如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一次的东林,是一定要去的。”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线笑意,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顾忌。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放松。
云紫洛杏眸中露出一缕思考,遂而答道:“是因为,不放心吗?”
不放心子渊和东林联姻……
摄政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这一次,北帝会来东林。”
“北帝?”云紫洛的心赫然一动。
“你不是想要冰果给海燕清毒吗?我一定会给你拿到。”摄政王说着,一脸的志在必得。
云紫洛心中感动异常,抬眸看向他,轻轻道:“懿,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相比他来说,她自觉有些愧疚。
她连与景华王妃的关系都处理不好。
即使她是懿的生母,自己也放不下身段,主动去向景华王妃道歉。
“不用说了,你是我的人,你在乎的人,就是我在乎的人。”摄政王意味深长地说道,“还有,楚寒霖这次也会去东林。”
“他去东林,不可能是为了参加子渊的婚礼,他也有所企图,莫非,他的目标是北帝?”
楚寒霖从来不是个面软心善的人,云紫洛十分清楚。
“说得对,楚子渊有了东林这座大靠山,楚寒霖也得想想别的出路啊。冰城是他最好的选择。北帝十多年来没有踏出冰城半步,这次东林皇上出嫁爱女,他才肯出来,毕竟他们二人也算是老交情了,他才肯给这个面子。楚子渊当然要把握住。”摄政王淡淡补充。
云紫洛则越加好奇起来这个北帝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难道他也和赫连懿一样,冷酷无情,手腕狠辣,让人望而生畏吗?
想起当初见赫连懿的时候,这个男人通身强大的气魄便会带给她一股说不出的无形的压力,气场之大,让她都有些承受不住。那是溅血沙场、翻云覆雨、玩弄政权的人才会有的气场。
这个北帝,想必也如是吧?
待云紫洛回了乾清宫,摄政王并没立即跟着进去,而是到了暗处,唤道:“鬼魂!”
“在!”鬼魂从暗处走了出来。
“楚子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摄政王的薄唇勾起一抹冷肆的笑,“刚才你都瞧见了?”
鬼魂“嗯”了一声。
适才王爷带着云小姐进院说话,八王爷确实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几次三番地朝院内窥探。
摄政王负手站在原地,凤眸内划过一道冷意。
好笑!
难道他那天晚上对洛儿说的话还是真的不成?带洛儿走?他赫连懿的宝贝女人,岂能是他人能肖想的!
“红狐狸带来了没有?”摄政王问起这事。
“前几天就让人从南川送来了。”鬼魂笑道。
“嗯,你抱去梨苑,我先过去。”摄政王眼角微弯,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云紫洛和桃儿在梨苑翻箱倒柜,收拾去东林的行装,寒冷天气要带的东西就很多了,摄政王推门进来。
“洛儿,不用什么都带上,生活用品我已经让鬼魂带全了,基本都是两份,你只带点换洗衣服吧。”
听了他的话,云紫洛欣喜地走过去,弯起中指,在他额上弹了一下:“不早说!”
摄政王抿唇笑,挽起她的胳膊坐下,给她斟了杯热茶,这举动,似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不一会儿,鬼魂抱了只浑身皮毛呈火红色的的狐狸进来了。
云紫洛极为纳闷,指着他怀里的红影问:“鬼魂,这是什么?”
摄政王轻吹一声口哨,红狐狸便欢快地从鬼魂怀里跳下来,撒开四条小腿,跃到摄政王肩头,态度很是亲昵。
连桃儿也不禁回头瞧过来,说道:“好可爱的小动物。”
云紫洛很是好奇,盯着红狐狸看:“这是你的宠物?”
“算是吧,从小就在南川陪着我,我来祁夏前,将它托付给了别人,这次专门将它召回祁夏,是送给你的。”摄政王说着,笑盈盈地拍了拍红狐狸的头,抓住它蓬松的大尾巴,将它提拎到云紫洛肩上。
红狐狸不满地“吱吱”两声,却还是乖顺地在云紫洛脖颈上围了一圈,云紫洛大感惊异,跑到铜镜前一照,娇笑出声。
“好有灵性的小东西!”她赞叹道,若是外人瞧见,只当这是条珍贵的红狐领,谁会知道是只活狐狸?而活狐狸体温高,比狐狸皮可要保暖多了!
“红狐不仅可以御寒,而且从小跟在我身后,练就一身抗毒性,现在它的唾液含着我给它喂的剧毒,若有人对你不利,它也能保护你。”摄政王站到她身后,温柔地从后面揽住云紫洛的腰,弯身,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说道。
“有解药吗?”云紫洛挑眉问。
“有的。”摄政王塞了个小瓶子放在她怀里。
云紫洛侧过头,右手扳过他的脸,“吧”的一声献上一枚香吻:“懿懿真体贴,这是奖给你的!”
摄政王的目光透过铜镜,乍然望见身后不远处的鬼魂与桃儿,脸色一黑,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云紫洛去前厅向云建树告别,云建树叹了口气,对她的决定并无惊讶,只是喃喃道:“女大不由娘啊。”
为了不让爹爹担心,云紫洛带上了云建树为她挑选的一批侍卫,离别了依依不舍的云浩和海燕,与姚玲玲、桃儿坐上鬼魅安排的马车。
一条长龙般的队伍排出了城外。箱礼无数,挂红张彩,一看便是办喜事的派头。
鬼魅骑马朝队伍前头的摄政王跑去。
“她起来了?”摄政王调转黑风的头,离了远些,放低声音问,“早上吃的什么?”
鬼魅禀道:“喝了碗杏仁粥,吃了两块玉米饼,三个如意小笼。”
“嗯。”摄政王的眉眼间浮出一线愉悦的笑意来,“出发。”
迎新队浩浩荡荡从元京出发,开赴东林的首都林安。
云紫洛坐在马车内闭目休息,突然,窗外响起两声轻咳。
云紫洛听到熟悉的声音,红唇微微一翘,掀开了车帘。
“到哪了?”她含笑问道。
“平沙县。”摄政王细致地打量着她的杏眸,“呆会儿到了县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好啊。”云紫洛柔情地看着他,心中无限甜蜜。
就这样一路朝东边行去,一连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三月十八才抵达林安。
东林国的皇帝将日期都算好了,三月初二出发,出发这天是黄道吉日,三月十八到达,到达这天也是个大吉日,整顿一天,三月二十成婚,二十这天,一切皆宜,更是三月中最好的日子。
众人住进了驿馆,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进宫面见东林国君。
今日,四方贵客齐聚,皇宫内四处可见衣着华丽的人影。摄政王、楚子渊和楚寒霖着人通了报后,便在离正气宫不远的地方相候。
“听说北帝已经到了,是不是?”
“不知道,除了皇上公主,还能有谁见到他?”
“别急,明天要是能去大殿,我们一定能看到他。”相邻的道上,几个衣着鲜艳的男女一面说着,一面抬眸,通过绿树丛细细打量祁夏这批人。
北帝?果然来了!
云紫洛的红唇不禁扬起一抹笑来,抬起杏眸,看向站在前方的摄政王。
摄政王显然也听到了那几人的对话,侧过身子,不经意地朝她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云紫洛露出一个俏皮的笑,轻点了下头。
摄政王负着手,薄唇微微勾起,也点点头。
“皇上有旨,传祁夏八王爷、四王爷、摄政王晋见!”宫殿的正门打开,一名小太监手拿尘拂出来宣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窥圣颜,三个王级的人物迈步上阶,掀袍入殿,其余人,却只能站在阶下等待。
摄政王几人进去后,下面站着的朝臣家眷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忽然,云紫洛听到身后的小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不大,却十分急促。
“祁夏的人都来了吗?子渊呢?他在哪?”女子的嚷嚷声越来越近,在这异常的静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云紫洛的眉心立刻为之一皱。
长乐公主……
细碎的脚步声从她身边小跑而过,伴着太监焦急却不失恭敬的声音:“公主,八王爷和几个王爷都进殿去了。”
一团红影有如一阵风般从她身边滚了过去,又突然刹住了,身着大红绸衫的长乐公主停了下来,回过了头。她的目光落在云紫洛脸上,先是震惊,而后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云紫洛?你怎么会来?”
“参见长乐公主!”这是她的地盘,云紫洛还不能不给这点面子。
长乐公主并未出声唤她起来,而是径直伸手去揭她的面纱。
云紫洛的心倏地一沉,抬手就要反应。
然而,她还没动手,长乐公主已是一声惨叫,“呼”的一下,手胡乱挥开,身子往后连退。
“公主!”
“公主!”
最近的两名侍卫飞一般地过来,接住了长乐公主。
准确地说,一名侍卫抱住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迅速看向自己的手,脸色苍白。
手背上,三道长长的血痕,又深又长,鲜血淋漓,伤口处已是血肉模糊。
“快,快找人包扎!”跑过来的小太监尖声惊叫,四处散落的侍卫与太监宫女立刻纷乱地跑了出去。
“大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害我们公主!来人,拿下!”
小太监昂着脸,拂尘直指云紫洛,声音又尖又细,充满了愤怒。
“吱吱——”红狐狸横眉怒目,盯着对云紫洛无礼的长乐公主。
云紫洛抚抚它的头,这小动物不愧是赫连懿养的,分辨环境的灵敏度相当高。
“蹭蹭蹭!”长乐公主的近身侍卫队,十几人将云紫洛、姚玲玲和桃儿围了起来。其他的人,则赶紧逃离了云紫洛身边,生怕被牵连无辜。
“不管你是祁夏什么人,伤了我们家公主,就要去坐牢!”一名侍卫瞪着云紫洛高声叫道。
云紫洛的眸光淡定地在众人脸上滑过,不由嘴角轻抽。
她发现了,这十几名侍卫有两个共同点:年轻,英俊。
抱住长乐公主的侍卫,则有一双勾人放电的桃花眼,他的手没有任何避嫌地环住长乐公主的腰,姿势颇为暧昧。
这些哪里是侍卫,简直就是男宠了。
想是这么想,表面却不动声色,沉声开口:“我伤了长乐公主?明明是她将手送过来的,她要是不过来,我这狐狸会咬它吗?”
侍卫见她这么无理,正要发作,长乐公主愤恨的声音响起:“那只小狐狸!对,就是她脖子上那只狐狸,先给本宫抓来!本宫要把它剥皮抽筋,烧了吃!”
她看走眼了,居然现在才知道云紫洛脖子上的一团红狐领竟是个真狐狸!
云紫洛微微一笑,说道:“公主难道不觉得手背有些疼痒难耐?”
长乐公主怪异地看着她,不说不觉得,她这么一说,她突然感觉到手背真地好痒起来……不禁伸手去挠。
“你把公主怎么了?”小太监惊声喝问。
“没什么。”云紫洛淡淡答道,“只不过我只这红狐狸有毒罢了。”
“什么毒?”长乐公主惊问。
此时,两名身穿官服的中年御医背着医箱,从花坛后飞步赶来。
“让御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云紫洛的眼角挑起了笑意。
一名御医去开医药箱的扣环,另一名御医则用手中备好的白纱布给长乐公主止血。
两人忙碌了半天,长乐公主的手则是越来越痒,她烦躁地推开了太医,左手拼命地去挠。
“公主,不能挠啊!”一名御医飞快地按住了她的玉腕。
“放开本宫!”长乐公主的声音都扭曲了起来,喊道,“好痒!放开我!你这没用的御医,你快给本宫止痒啊!”
“公主,臣等正在看啊!现在不能挠,要不就真破相了,大罗金仙返世也治不好了!”御医急得解释起来。
长乐公主抬起脸,恼恨地盯着云紫洛,颤声道:“姓云的,快给我解药!”
她说话时,两排牙齿不停地撞击在一起,像是一个在寒风中冻了许久的人一般。
云紫洛轻轻笑道:“公主,不是有御医吗?”
两位御医听了这话,脸当即变色,“扑通”跪倒在地,说道:“公主,臣等无能为力!这位小姐肯定有解药!只要让她交出来,您的手马上就好了!”
此刻,长乐公主的手已痒得她想拿刀砍去了。
“啊!”一声怪异的叫喊,长乐公主猛力从太医的钳腕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手背朝下,使劲地朝地上磨去。
“不能啊公主!”几名侍卫冲上来就抓住了长乐公主的手臂。
“快……放开……本宫!”
长乐公主已是有气无力,眼泪汪汪全下来了。
另外几名侍卫二话不说,举剑就朝云紫洛刺过来,声音又急又躁,“快给解药!”
云紫洛的身子轻灵一转,避开锋芒,雪杀出手,漫天白雪飞舞。
“铮铮铮!”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云紫洛以一根天蚕丝带,卷走攻击过来的所有兵器。
“哗!”她全给撂地上了。
再看长乐公主,已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喉咙里呜咽出声。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严厉的沉喝自阶上传了下来,中气十足,内力高深,语音略带苍桑,一听这口气便是惯用的发号施令者。
云紫洛头也没抬,看也没有看上面一眼,伸出素净的右手,两指间夹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她缓缓道:“解药。”
“蹭!”离她最近的侍卫立马给抢了下来。
“让我看看!”御医大叫着拿过去辨认。
“乐儿,你怎么了?”那个男中音已在瞬间到了耳边。
“公主,是解药,这是解药!”
御医兴奋地捧了过来,长乐公主连忙拿过来一口吞下。
“慢!”男中音喝道,“什么东西,乐儿你就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