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福利院位于华国天南市,创始人是一位退役军人,名叫肖恩,如今传至第五代肖慧慈女士,已有百多年历史。久远的时间换个角度说,就是老到快不能住人了。至少肖昼思是这么认为,每每对院长肖奶奶大声抱怨该维修了。就像今天这样。
他是院中年纪最大的孤儿,差几个月二十岁。此刻左手拎着锤子,右肩扛着木板,在小伙伴们的惊诧目光中大叫着飞跑,震得腐朽的木质楼梯吱嘎作响,更是簌簌掉灰。冲到院长办公室前,大力推开,不满叫道:“院长,不准再说不,今天我非得先把这里的地板给……”闭上嘴,望向屋里的不速之客。
办公室内正有三人与肖慧慈互不相让地互视,对他的到来恍若不知。四人眼神皆表明己方绝不会退步。
斯文青年自椅中站起,推推眼镜道:“肖院长,不妨再考虑一下。”
肖慧慈起身打开窗,和蔼地道:“张主任,请回吧。肖家不肖子私自签下的土地买卖和约并不受法律保护,你们可以与我打官司,但在法院作出审判前,这里就还是平安福利院。小昼,送送张主任。要有礼貌。”
张主任吩咐手下先去院外等着,凝视肖慧慈,意味深长地道:“飞日建设尚算讲规据,可背后人皆是不择手段的衣冠禽兽。这次回去我就会被调走,后会无期,保重。”
“多谢关心。小昼,顺道叫秦伯来一趟。”肖慧慈道。
肖昼思应了一声,昂起头,当先领路。
下得楼梯,走过操场,张主任蓦然道:“秀月在最后的时刻曾和我说,在她心中你就是弟弟。”
肖昼思停下脚步,恶声道:“闭嘴!张方远,你知道是谁撞死了肖秀月,更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撞,可你又做了什么?给飞日建设当狗?”
张方远望向天空,淡淡地道:“秀月的鲜血告诉我,‘真相’换不来公道与公正。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复仇,为此,我可以放弃一切。小昼,守护是这个世界最奢侈的东西,没有足够的实力,守护就是一个笑话。”
他轻哼:“秀月姐想守护的东西,我会用命去守护,不劳你费心。滚吧!”
“没有实力的决心只会让你像一个孩子般在无可抗拒的苦难面前哀哀哭泣。小昼,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张方远越他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去。
肖昼思对着他背影竖起中指,咕哝两句后去找秦伯。
忙忙碌碌一整天,吃过晚饭,累坏的他冲了个冷水澡洗去满身臭汗,来到操场上享受夏季的舒爽夜风。拿起胸前的银质挂坠,怔怔地盯着,胸海内翻腾一片。
这不是他父母的遗物,原本是肖慧慈买给长孙的礼物,却在捡到他的那天挂在他的脖子上,那年,他刚出生没多久。所以,他没有姓,随肖慧慈姓肖;没有名,长大后自己改名叫昼思——提醒自己时刻思记肖慧慈的恩惠。
良久,他从混乱思绪中回还,伸个懒腰,将烦心事抛到脑后,转身回屋休息。走着走着,习惯性地绕到院长小楼后方。盯着里面的灯光,他猛然发现屋中竟是有数个人影晃动。心中升起不安的直觉,顺着管路爬到三楼院长室窗外,屏息偷听。越听越怒、越听越气,拉开窗跳了进去,从肖有德手中抢过一叠纸。
屋里人皆没想到窗外会有人,直到合约被撕成碎片才回过神来,分出三人,揪着肖昼思就是一顿狠揍。
坐着的光头佬熊彪听得肖有德耳语几句,阴笑着点头,嗡声道:“肖慧慈,你当我是在开玩笑?肖秀月已经死了,现在从他开始,院里每一个姓肖的孩子都要死。肖家人死绝了,就轮到小德作主了。”对着手下挥挥手。
打手们高高举起肖昼思,用力砸向地板,随即乱脚齐踹。
肖慧慈被肖有德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由气而怒、由怒而静、由静而淡,冷声道:“你赢了,我签。”
熊彪喝令停下,从怀中掏出备用的合约扔到办公桌上。
“奶奶,不要签!”肖昼思躺在地板上,盯着染有鲜血的地板,泪水不争气地向外流。
肖慧慈对着他微微摇头,毫不犹豫地在侄子名字下方签好名,又盖上印章,任由打手们抽走它。
肖有德急急走到熊彪身边,讨好地笑道:“大哥,事成了。您看,答应我的五千万?”
回答他的是一把匕首,划破咽喉,鲜血四溅。
肖昼思惊呆了,肖慧慈却是心寒似冰,终明白眼前人确如张方远所说,都是些不择手段、毫无人心的败类。
熊彪站起身道:“肖慧慈,你这么爽快,定是想在我们走后报警。哼,明天各大媒体都会刊登一个头条:肖有德财迷心窍,放心烧了平安福利院。只有肖家人死绝了,这份合约才会有应有的价值。给我烧!”
看着燃起的火把、看着肖慧慈平静而又绝望的眼神,肖昼思不禁伸手摸向胸前挂坠。冷冷的,却又暖暖的。体内猛然暴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翻身跃起,撞开身前打手,冲向屋内左侧,跳上桌子,高高跃起下压。百十斤的体重加上冲击力,成功使得地板下方用以临时支撑的木板完全断裂,沙拉声响中,地板塌陷了。
并非是他在白天维修时鬼糊,实在是缺少维修经费,没法不鬼糊。巧的是,超级危房此刻倒成了救命稻草。
院长室的地板都不结实,二层更不必说。众人砸穿杂物间,重重摔落在一层维修间的硬硬地面上。散落的火把点燃维修间内的易燃物,火光延伸,及至众人清醒时,火势已是不可收拾。
肖昼思坐起身,借着火光四下察看,心想根本逃不出去了。不理惊慌乱窜的恶人们,奔到肖慧慈身前,抱起昏迷的她,向屋内右侧拐角行去。
那里是他私下底弄出的、可供一人泡澡的“豪华”小浴室,为防肖慧慈知道训人,不仅设计了暗拉门,不用时还以杂物堵上,除去数个通气孔,近乎全封闭。
肖昼思发力推开堵门杂物,拉开暗门,将肖慧慈放进小浴池中。拧开水龙头放水,背转身道:“奶奶,今天轮到我守护你了!”冲出洗浴间,锁死暗门。俯身捡起滚烫的铁棍,如门神般立在前方,看向围来的恶人们。
然而,拼命决心并无法弥补人数与实力上的差距,不到一分钟就身中数刀。最后能做的事,就是死死抱着熊彪的腿,近乎绝望地盼着能拖着死仇一起葬身火海。
熊彪发力踢开肖昼思,喝令手下毁门。眼中满是生的渴望,心想两人进、一人出,暗门背后定有生路!
暗门承受不住刀劈脚踢,轰然倒下,倒在小池中的肖慧慈出现在众人视界中。
熊彪看得一愣,小水池只够一人与火势赌命。阴狞目光望向身边手下,手中匕首猛然前刺。
看着恶人们自相残杀、看着胜利者熊彪扔飞肖慧慈,肖昼思又喷出数口鲜血,心中满溢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对自己无能的愤恨。吃力地爬向昏倒的肖慧慈,压在她身上,昏沉低语:“奶奶,没有水,还有血、还有人,在我被烧成灰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伤害你!绝没有!”
火势终于合围,烧灼叠在一起的祖孙两人。
危急间,一个无比威严的声音突兀在肖昼思脑海中回响:少年人,我顺着如恒星般璀璨的守护执念跨越无限时空而来,来吧,用命来回应我,你就会得到无上神威!
肖昼思已是神智不清,却被“无上”两字激起了一丝生机,奋力嘶啸:“我要救奶奶,要命就拿去!”
音落,一个银色光球虚空浮现。
他依着脑内声音的诱导张开嘴,吞下银色光球。霎那间,难以想象的撑裂感自胃中向体外蔓延,肌肤、头发,以至于血液,皆化为银色,璀璨而又深邃的银!
疼痛依旧可伤口处不再流血,肖昼思缓缓站起身,无法置信地看向四周,不仅是身上,燃烧的火静止了、流动的水静止了,熊彪瞪大的眼珠子也是一眨不眨。脑中浮现“时间静止”四字,惊骇高呼:“你是谁!神么?!”
“我是超越一切、拥有无上神威的进化师!当你完成心愿的一刻,连接无限时空的两生修罗界就会打开大门,那时就轮到你回应我的呼唤。现在,让我教教你怎么使用神威。”威严声音转而变得清脆,放声狂笑。
笑声中,肖昼思无法自控地平伸左手,对准小浴池方向屈指轻点。
一线银光自指尖射出,所过之处,静止的火焰自行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银光精准命中小浴池,嗡嗡声响中,小浴池连同躲于其中的熊彪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看向手中的合约,喃喃轻语:“空间碎裂与转换啊。”手蕴银光,将该死的合约化为粉末。俯身抱起肖慧慈,身形一晃,竟是来到小楼十数米外。放下肖慧慈,双手虚划,切割空间作出一个虚幻的门,起脚踏入。须臾,又跨出门外,空中更是落下难以计数的钱钞、黄金、钻石、古玩……。
他回身望向远处,轻语:“远在千里之外的熊家也是转瞬即灭,张大哥,我明白你了,只是我们选择的路截然不同。无论身在何处,没有实力的我会哭、会怒、会怨恨,但绝不会放弃,我会用命守护到底。”
猛然发现伤口又开始流血,心知是神威要消散了,停止的时间就要重新流逝。他转头看向突兀浮现的巨大空间门,解下胸前挂坠,放在肖慧慈手中,毅然向前走去。此刻,不管门内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无怨无悔,肖慧慈没事了、福利院没事了、弟弟妹妹们没事了,这就够了!
然而门内空旷到如同幽静平原,除去些古怪雕塑什么也没有。
肖昼思缓步走着,直到出口前。看着门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白袍少年,不由得低声惊呼:“你到底是谁?!”
白袍少年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屈指打出一点银光,射入他眉心里。看着他化作一团银光飞门而出,悠然低语:“少年人,你是最后的希望,当你通过两生修罗界考验的一刻,你就会知道答案。那时,你与我的人生都将拥有一个新的开始,都将有能力守护至爱亲人!”
肖昼思不知怪人做了什么,只知道来到一个暖暖的狭小地方,眼不能看、嘴不能言。也不知过了多久,光明重现眼前,耳内听得一个无限惊喜的威严男声。
“小家伙,你终于肯出来了。你老子可想死你了,嗯,就叫昼思,肖昼思。芳兰?”
“还行。小昼思,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小家伙?妈妈?是说我?
肖昼思心怀无限疑惑,却只能以哇哇大哭表达,失去意识前脑海泛起一个念头:我有父母了!我还是叫昼思!神啊,若这是个梦,就让这个满是幸福的梦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