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天空升起又落,如此反复几次,它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潭边的躺着的人,只因此人躺在潭边的时间足够长,长到反常,反常到奇怪,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死。
瀑布没有时间理会太阳的好奇,它反复的冲击着潭下的岩石,水从高空落下,停于潭里的岩石,造出持续不断的轰隆声,这声响足以让人本能的捂住耳朵,但是躺在潭边的公孙崇却做不出这种简单的动作。
睁开眼的时候,公孙崇只感到全身的骨头已经碎裂,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从骨髓蔓延到全身,他忍不住大声嘶吼来发泄这种逼人的痛苦,却发现张开嘴后,满嘴都是鲜血的味道,有他自己的,也有另外一种味道,这种味道似曾相识,闻之欲呕,显然剑穗把多余的血气已经传入公孙崇的身体。
更让人绝望的是公孙崇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五脏六腑仿佛与公孙崇失去了联系,这种带着麻痹的感觉显然是血色蒲公英毒素作祟,只是公孙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血色蒲公英毒死,蚂蚁尚且偷生,跟何况人,公孙崇并不想在失踪人口的名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公孙崇的身体机能已经降到最低,肚子又发起了起义,在喉咙都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肚子一道绵长的叫声让他感到绝望,他知道如果短时间内无法补充到食物,他面临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死亡。
而体内的慕容也与公孙崇失去了联系,最危急的时刻只剩下一个人独自面对,公孙崇难免有点绝望。
万籁俱寂下,太阳看着公孙崇,公孙崇看着太阳,只觉得刺目的阳光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会随光而逝,公孙崇的想法第一次如此单纯,他只求时间走慢一点。
时间最为公平的,它不会优待某个人,也不会虐待某个人,黑夜慢慢爬上了公孙崇的身躯,吞噬着公孙崇仅存的一点希望。
木然的看着太阳落下,四肢百骸都渐渐僵硬,公孙崇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甚至连合上眼睛的力气都已失去,自嘲的心想:“自己已经成为废物,经脉毁了也罢,如今肉身也毁了,老天爷还真的挺公平!”
“也不知父亲大人如何了,大概此时正在担心自己吧,自己留书说几日内便回,怕是自己无法完成这个承诺了。”
想到这,更是想起公孙默从前的种种,才知父爱如山,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一点点咸味传入口腔……
在公孙崇自怨自艾的时候,却不知潭底一只巴掌大小的鱼正盯着他看,那鱼目里传出的目光竟给人一种颇具智慧的感觉,看着公孙崇就像是看着即将到嘴的食物,最奇特的是这鱼身的颜色通体雪白,即使在黑夜里依然映出白色的银光,只是尾巴之上一条黑线在洁白无瑕的鱼身上显得尤为醒目。
银光一闪,这条雪白的鱼灵动的身体游动起来,它向离公孙崇最远的距离游去,速度快得出奇,甚至看不到它的身体,只能看见一条银线,突然这条银线折了一个弯向公孙崇的身体发起了冲刺。
鲤鱼跃龙门的传说,公孙崇从书中见过,以为只是传说,却不知今天终于有东西打破了他的认知,他只见潭面破开一个小口,一尾通身雪白尾巴上有条黑线的特殊鱼类从潭底窜了出来,都说鲤鱼跃龙门是为了获得龙身,今天的这些鱼则不同,它们跃过龙门的奖励是公孙崇!
公孙崇只能寄希望于剑穗,但是闭眼已经足够困难,更别提挥舞手中的剑穗,他此刻唯一的感觉,平时轻若无物的剑穗现在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重,无与伦比的重。
“咿!”雪鱼在空中发出的叫声犹如催命的安魂曲,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欢愉的味道。
在不想放弃的时候放弃,很多时候无奈的选择只是因为环境的被迫,他只求自己能够闭上双眼,来不看自己被蚕食的画面,但是他做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睁着双眼看着人生的终结者——黑线雪鱼,公孙崇要记住这只雪鱼身上所有的特征,如果有来生的话,他要成为一名渔夫,让这种鱼绝种。
渔夫们要是知道公孙崇的想法,肯定会笑掉大牙,只因这种雪鱼速度过快,喜食动物内脏,想捉上它还得备上珍兽的内脏,而且生长环境极其苛刻,本就稀少,最重要的是药用价值极高,对毒有这天生的克制作用,那些丹士炼丹加上一尾雪鱼,不仅能提升丹药的品质,还能产生一定的抗毒性,一尾雪鱼的价值足够一个渔夫进入一些小门派打杂,千万不要小看这杂役,渔夫的后代能否练剑就有了机缘,可想而知最后死在这条雪鱼上的公孙崇是多么的幸运又是多么的不幸。
雪鱼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笔直地对准了公孙崇的嘴巴。
公孙崇大惊,苦于全身力气尽,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行,心中只叫:“喂,这是我的嘴巴,下口的位置莫搞错了。”悠悠细响,那雪鱼毫不客气的爬上了他的舌头。公孙崇只觉喉咙、食道自上向下隐隐有异物引起麻痒,雪鱼已落入他肚中。
公孙崇要是知道雪鱼喜食内脏的特点,肯定不会张开嘴巴,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顷刻之间,肚中便翻滚如沸,痛楚难当,想必是雪鱼已经开始进攻公孙崇的肾脏了。公孙崇心中只得叫道:“雪鱼雪鱼,千万别把我的肾给吃没了,我还要靠这个传宗接代,香火要是断了真是公孙家的大罪人。”将死之人想的大概都是些死后之事,例如投个好胎什么的,那想公孙崇这般时候想的还是香火传承问题。
过了一会,肚中居然不再翻滚,疼痛却更是厉害,公孙崇心叫:“完了,完了,没准是肺给吃了。”这一惊之下,牙齿咬上了舌头,一痛之下,上下嘴唇竟合拢了。他内心一喜,叫道:“闭不死丫的。”突然又想,要是雪鱼吃饱了跳出来找不到出口该如何?于是便张开大嘴让它出来,等了半晌,却是毫无动静。
公孙崇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才连闭嘴的力气都没,现在竟然能够喊话,莫不是事情发生了转机?连忙用右手做握拳动作,发现依然纹丝不动,看来只是局部恢复了力气,又想这雪鱼到底为何放弃了对公孙崇内脏的进攻?嘴里的味道却是提醒了他,血色蒲公英!
公孙崇倒想得不错,正是血色蒲公英的血气毒死了雪鱼,而公孙崇自己为什么没有被蒲公英毒死,也是因为公孙崇掉下悬崖之后,与潭底的水面发生剧烈的碰撞,全身的骨骼尽碎,又被瀑布的余波冲到岸上,血色蒲公英的特性又是生物反应越是激烈,毒素蔓延越快,这阴差阳错之下反而留下了公孙崇的一条性命,其中最大的功劳自然是铜牙丹,毕竟那是轩辕黄帝留下的东西,一分钱一分货,你老爸要是马未都,留给你的东西肯定也很不错。
也许是天不亡公孙崇,一条黑线雪鱼的毙命让潭底更多的雪鱼游了上来,同开始的那条黑线雪鱼一样,它们看到了鲜美的内脏,公孙崇正想着多来几条雪鱼填饱肚子,如果他能看到潭面,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瞌睡来了送枕头,只是这枕头难免送得太多!
一尾接着一尾的黑线雪鱼跳过了潭面,它们坚定不移的向着公孙崇的嘴巴发起冲击,黑夜之中仿佛出现了又一重天空,一个又一个星星出现在公孙崇头顶,他从没见过如此之近的天空,他也从没见过如此多的星星坠落,那银光照亮了四周,明明是黑夜,此时却犹如白昼。
如此之多的星光让公孙崇的眼睛下意识的闭了起来,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心里叫道:“这么多的雪鱼,怕是肚子撑不下去!不管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动,能撑多少是多少,总比饿死要强。”公孙崇要拼命了,他知道自己只能成为一个吃货,才能苟延残喘下去,他把嘴巴长得最大,等待黑线雪鱼的进入。
黑线雪鱼已经具有一定的智慧,它们跳动的节奏缓慢有序,从空中坠落到公孙崇的嘴里连续不断,这种打着时间差的方式令公孙崇叹为观止,他只感觉到每时每刻嘴里都有东西进入,食道的麻痒持续不断,一尾又一尾的雪鱼进入了他的肚子里。
公孙崇不知道他此时的做法多么的暴殄天物,囫囵吞枣般的食用雪鱼,他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有人见到这么多的雪鱼,只会感谢上苍,因为雪鱼真的太稀少了,这座深潭这么多或许是由于一眼迷步阵的功劳,毕竟作为阵眼的血色蒲公英不是一般人能够降服的,不能降服自然无法到达这个深潭,深潭又适合雪鱼生长,雪鱼繁殖的环境太过良好,自然而然就多了。
他无心关心为什么有这么多雪鱼,活下去是公孙崇唯一的目标,肚子在一会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了起来,腹内的绞痛越来越强烈,公孙崇怀疑他如果死了,肯定不是饿死,要不就是撑死,要不就是痛死。
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令公孙崇的精神高度集中,反而使痛感更加强烈,形成了一个他不想面对的恶性循环,甚至连他嘴里的血气逐渐变淡都没有察觉。
如果公孙崇有时间内视就会发现,他体内的血色蒲公英的血气正与雪鱼做着殊死的搏斗,一波又一波雪鱼悍不畏死的向公孙崇的内脏发起进攻,一波又一波的血气想要拼命的吞噬这些雪鱼,雪鱼的抗毒性与血气不停对耗,残留下的物质熠熠生辉,带着银白色的光芒,竟然自主的修复着公孙崇断裂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