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字燊只是觉得此刻自己躺在光明的海洋中,似乎有云朵在轻抚自己的脸。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狂风暴雨,叔叔燃烧着火焰和敌人厮杀..陈字燊心脏猛地收缩,难道这不是梦?
陈字燊睁开眼,他躺在一片草地上,阳光正好,微风吹来青草的芳香。蔚蓝的天空中,一只猫头鹰风筝随风飘飘荡荡,越飞越高,最后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了。
真棒啊,还好之前是一场梦!
“字燊!”男人挥着手出现在草地的另一端,“现在风筝稳住了,你来放它。”
陈字燊从草地上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向男人:“叔叔真是太厉害了!我来啦我来啦!”
陈字燊欢快地扑向男人,嗅着男人衣服上让人心安的好闻气味,开心地在男人脸上留下一个吻。
陈字燊满是兴奋又紧张地接过握轮,小心翼翼地放着所剩不多的风筝线,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蓝天上那架风筝,生怕高空的大风会将它吹走。
“别怕,字燊,勇敢点,”男人好像看透了陈字燊的想法,走到他身边蹲下,笑着摸了摸陈字燊的脑袋,“你看,这有一根风筝线连着你跟风筝呢。不管风再大,也不管风筝飞的再高再远,只要风筝线不断,风筝都不会走丢的。”
微风中,半透明的风筝线反射着阳光向着高空蔓延,将遥不可及的风筝和地面上小小的男孩连接在一起。
“喂,找我有事吗?”一身黑色小西装的男孩突兀地挤在了男人和陈字燊之间。
陈字燊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孩——
陈字燊从来不曾见过任何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像他那么漂亮,一张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不曾踩过灰尘,他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远眺,落日在他深如夜空的瞳孔上映出一抹粉红色。
“什么什么?”陈字燊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说,”男孩露出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目光却没有看向陈字燊,“你找我有事吗?”
“我没找你啊!”陈字燊搔搔脑袋,看向一旁的男人,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套森然的金甲,厚重的斩马刀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喂,你真的没有找我?”男孩将陈字燊的注意力拉回这边。
“真的没有啊,你自己莫名其妙地蹦了出来还吓了我一跳!”陈字燊觉得自己快疯了,自己明明在和叔叔放风筝,突然跳出来一个小男孩一本正经地问自己找他干嘛,恶作剧吗?一点也不好笑!
“哦..那我走啦.。。”男孩低声说,声音渐渐远去。
男孩朝着夕阳走去,夕阳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陈字燊身上。陈字燊突然有点不忍心,男孩坚定的身影透着一点孤单,让人想到被抛弃的小猎犬。
等到男孩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陈字燊才想起身边的叔叔。
“叔叔,你干嘛穿成这样?”陈字燊有点奇怪,只是和这个男孩说一会话的功夫叔叔居然换上了这么繁琐的甲衣。
男人并没有回话,刀削般坚毅的身形巍峨地屹立在草地上。
陈字燊伸出手碰了碰男人的袖角,金粉从男人的袖角掉落。
果然是廉价的演员衣服,碰一下都掉粉。陈字燊暗自吐槽。
然而金粉被风越吹越多,陈字燊惊恐的发现男人的整条左臂连同着衣袖一起破碎成了金粉,风一吹破碎的趋势向着全身扩散。
陈字燊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在风中破碎,最后完全化作金粉被风抛撒向广袤的大地。
陈字燊所有的意志在那一刻崩溃,他全身猛地一颤,一股大力将他抬升到半空,世界开始旋转,崩溃,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四周都是寒冷和黑暗。多久了,听不到一点声音。好冷!好孤独!
“喂,这么大雨,来躲一下吧!”是个男孩的声音。
四周响起滂沱的雨声,陈字燊睁开眼,看见暴风雨中漆黑的学校广场,不远处有个人撑着一柄巨大的黑伞。
撑着伞的人正看着陈字燊,靠在栏杆上,翘着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笑意。
是那个男孩!陈字燊吃了一惊,那是他在梦里曾经见到的那个男孩。
男孩冲陈字燊比了个手势,似乎是示意他过去躲雨。陈字燊缩着脑袋,跑到男孩身边,疑惑地打量着男孩,这么大的雨,男孩的西装竟然一点没湿。
“怎么又是你啊,我在梦里见过你,这不会也是梦吧!”陈字燊似乎有点气恼。
“Bingo!”男孩打了个响指,广场上齐刷刷亮起了白色的氙灯,之前还瓢泼的大雨瞬间收敛了气焰,萎靡不振地洒下最后几点雨滴,停了。
男孩推了一把陈字燊,收起伞,抖落伞上的雨水,“雨停啦,别贴我那么近!”
陈字燊脱下外套,拧出水,再次穿上已经是皱巴巴的样子,配合着一头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就像一条被暴雨淋湿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衰到家了!
“其实呢,准确地说这不是梦!”男孩不知从哪弄来一只装着红酒的高脚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荡,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不是梦又是什么..”陈字燊想了想,确实,自己从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
“这里就是一界啊。”男孩轻轻的笑着,“在真实的世界,此刻时间流淌的很缓慢,够你在这一界活个一百年,慢慢衰老,死去。或者就是真实世界里,你的肉体被那个可怕的新神给杀死,我也不知道等到那家伙杀死你时,这一界会不会过去百年,反正不会很快就行了。”
陈字燊感觉到好像有巨钟在脑海敲响,那狂风暴雨之夜才是真实的,那如同噩梦有着金色瞳孔的黑衣人,那喷涌的暗黑色的血液,那燃烧着火焰拼命砍杀的男人..
“让我回去!我要救他!”陈字燊深吸一口气,在喉咙里积聚了一个巨大的爆音吐出,“我赶时间!”
“你赶时间回去送死?”男孩冷笑。
“关你屁事!”陈字燊大吼。
“孤独地死去,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么?”男孩扭头,饶有兴趣地打量陈字燊,“哦,我忘了,其实你从不觉得自己孤独的。真可悲啊……”男孩的声音低沉得远不似他的年纪,“比孤独更可悲的事情,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孤独,或者分明很孤独,却把自己都骗得相信自己不孤独。”
“孤独?孤独当饭吃么?你是诗人么你那么孤独?”陈字燊暴躁地踩踏着积水的地面,“够了没?没空陪你玩了!”
“好啦,别急,虽然时间不能停下,不过相比这里,外面的时间过得真的很慢。所以你回去的时候还来得及救你的亲人,前提是你有救他的本事。”男孩说。
“我就算没有本事也要回去救他!不要搞得像你有多了解我,我们很熟吗?”陈字燊语气依然很冲,不过神情却放松了。
“我们当然很熟,漫漫千年的黑暗里,只有我陪着你啊。”男孩目光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地让人不忍心打破。
陈字燊看着男孩明亮的双眸,仿佛真的看到漫漫黑暗里,赤身裸体的少年互相拥抱取暖..
“嘿,我叫陈字燊。”陈字燊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我叫光。”男孩眼望远方夜空,轻声说。
看着夜空沉默了很久,男孩扭头向陈字燊,“喂,废柴,你想不想屠神啊?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哦!”
“你?”陈字燊立刻翻了个白眼,“长得还没有我高你屠个屁的神。”
“既然我们能在这里这么说话,你该明白我不是一般的人。”男孩带着鼓动的口吻,“只要你亲口答应,第一次可以免费的哦,亲!”
“哦,那我答应了!”陈字燊看都没看男孩。
“这样不行,没有诚意是没法生效的。看来还是要立个口头契约。”男孩狡黠地一笑,打了个响指,“亲,第一次免费,后续收费的屠神功能是否开启?”
“开启。”陈字燊随意的说道,语气却分明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错觉吗?
电光石火般,某些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可他捕捉不住,只是不由自主地惊悸。
然而,不容他细想,男孩飞身上前,从后面一脚把陈字燊踹向空中。
“去吧!陈字燊!审判吧!我赐予你权与力,你赋予我王的身体,这是我们的舞台了!”男孩忽然大吼,无法想象一个大孩子会发出那样威严的声音,让人每个毛孔都收紧,仿佛为了避开那股凶戾的寒气。
夜,暴风雨下的广场漆黑一片,男人身上的红焰已经彻底熄灭,高台上的少年一步步逼近蜷缩在地面的陈字燊。
金色的纹路爬满陈字燊的体表,但是他仍然蜷缩在地面一动不动。
“光!”嘶哑的吼叫从陈字燊的喉咙发出,陈字燊站了起来,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广场照射的亮如白昼。
“啧啧啧,真像是一个太阳。”少年冷笑着,眼中的金色更加浓郁,暗青色的鳞甲替换了每一寸白净的皮肤,尖锐的骨刺撕碎了黑色的长袍。少年全身的骨骼发出噼啪的脆响,一种全新的近乎完美的身体构造正在形成。原本苍白干瘦的手脚前端,黑色的利爪取代了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双脚的利爪已经深深地刺入了大理石地面,好似钢鞭的长尾随意一挥便将高台击垮了大半。一双巨大的灰色骨翼在少年背后张开,托着少年升到空中。
幽蓝的电光萦绕着这个传说中的生物,高贵、暴戾、优雅、残酷..完美到超越人类的美学极限。似乎只有一个字能形容它——“神”!
“三代神,耶梦加得!”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视着男孩。
“哦,我叫‘光’!”陈字燊,不,应该是光,冷冷的回答。
“神与神之间的战争,神谕发动的元素攻击是无效的,那么,就来看看旧神和新神的剑谁更锋利!”耶梦加得右爪伸到后颈,锋利的指甲划破坚实的鳞甲,从皮肤下抽出一柄状如脊骨的细剑。透明的剑身映着夜空的闪电,散发着斩断一切的意志!
“真是一把好剑。凡王之血,必以剑终,说的正对啊,耶梦加得!”光随手一挥,广场边的路灯纷纷折断,飞到他的身前,熔化成一堆炽红的铁水。光将手伸进铁水中,铁水快速地凝练成一柄黝黑的太刀。日本工匠几十年才能完成的作品,他短短的十几秒就完工了。太刀黝黑的刀面上刻着奇怪的铭文,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真是可惜了你的炼金术,”耶梦加得冷笑着举起细剑,“这可是无坚不摧的天丛云剑!”
“是吗!”陈字燊瞳孔瞬间收缩,爆发出无法想像的速度,空气暴震,身后出现火色的音锥。他突破了音障,手中的太刀爆发出阵阵脆鸣斩向耶梦加得。
金属坠地的脆响,一只握着细剑的青灰色的手臂坠落在地。
“真是一场屠杀,不是吗?”光冷冷的笑着,用太刀拍了拍耶梦加得的脸颊,“真悲哀啊,你仍是以前那个不动脑子思考问题的小孩。”
光将黝黑的太刀斜刺入耶梦加得的身体,将他整个贯穿,钉在石柱上。
“汝必以血,偿还背叛!”光用力地搅动着刀柄,一个金色的炼金矩阵将耶梦加得牢牢地锁在了石柱之上。平日随手便可摧毁的石柱,此刻却好像难以撼动的擎天柱,限制了昔日高高在上的神。炼金矩阵仿佛金属的牢笼死死的束缚了耶梦加得的动作,看不见的力量之钳挤压着他的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耶梦加得痉挛着嘶吼着颤抖着,不甘的昂起头,自己的血把满嘴利齿都染红了。他曾经是霸主,如今已经是阶下囚徒,但他并不等待怜悯,他仍在鼓起每一块能收缩的肌肉试图站起来。
光弯腰捡起地上的断臂,这才看清天丛云剑竟然镶嵌进了臂骨之中。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握住斩断一切的利刃吧。
“什么感觉?耶梦加得?你即将死在自己的剑下..”光高高的举起青灰色的断臂,却迟迟没有挥下去。
光缓缓地转身,广场的另一边,站着一名一袭白衣的男子,脸上却带着一个美猴王面具,显得不伦不类。
“你回来了。”白衣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啊,我来拿回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害怕了吗?”光将断臂扔在地上,“要是害怕,现在可是杀掉我的最佳时机哦。”
“不,我不杀你,我要你输的心服口服!”男子面具下的双瞳金色翻涌,如同金色的海洋令人窒息。
“我放你走,你放了耶梦加得,公平吗?”白衣男子凝视着光。
光拔下太刀,“当然,你握着权与力,怎样都是公平的!”
光抱起浑身冰冷的男人,随手用太刀将地上的断臂砍得稀烂,而那把太刀也在砍切过程中碰到了天丛云剑而碎裂成一块块碎片。
“真不愧是天丛云剑,总有一天我会将它斩断!”
光丢下一句狠话,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耶梦加得吐着血,挣扎着起身跪拜,却被男子阻止,“战争开始了,耶梦加得!你可是环绕中庭将要吞噬世界的大蛇啊!如果你还不觉醒,总有一天,我也保不住你了!”
男子撑起一把巨大的黑伞,口中喃喃自语,“最近黑伞好像很流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