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叶辰安大婚的日子,沈漓进宫探望过一次良妃,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愁容,也许是因为高兴,总之太多沈漓说不清的理由。
“孩子,你可是会因为这个决定而感到不甘心呢?”
沈漓突然转过头去,良妃的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容,原来从前没有发现,叶辰安的温和是来自他母妃,不动声色的情形下,你永远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摇摇头,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可以感到不甘的,良妃也许是看穿她心事,只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何况你也如今情况还是大不相同,辰儿性子执拗,我劝了许久他才同意。”
“母妃说的,我都明白,断不会因此对王爷有任何变化,也希望王爷能早日开枝散叶。”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我担心的是他不肯妥协,你回府之后便劝劝他吧,相信你的话他还是会听的。”良妃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感叹,也没有看沈漓一眼。
她只觉得好笑,自己的夫君要娶别的女子,而她不仅仅要祝贺,还要满心欢喜的将他拱手让人,实在是做不到啊,你们又何必苦苦为难我呢。
良妃等不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禁不住多看了沈漓几眼,半晌,才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也为了此事想不开?皇家的子孙,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他如今对你尚有情意,皇上当初也是如此,可时间一长,年老色衰,谁还能记起你?向来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母妃言之有理,可那是明知如此,我却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呢。”这是她第一次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违背一次。
无论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不想妥协。
良妃摇头,看着远处,恍惚间回忆起了久远的时光。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的样子,也入你此刻这般,得了皇上宠幸之后,更是觉得天底下本该我一人霸占他的心,可是之后,新人旧人……反反复复,便再也没了这份心思,更甚至我还想,寻常百姓家是不是不会如此?可后来一想,得了尊贵,便要忍受这份孤独,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说对吗?”
她话里话外,无一不在透露出劝沈漓妥协的心思,可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一样,她沉默,垂下头去,眼中满是平静,竟是泛不起丝毫的涟漪。
“你如今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是十分可以理解,之后便看你如何取舍。”
你不知你儿子想要的走的路,良妃纵然活了一辈子,也不知其实有些注定好的路,是不能不走,但人都是自私,她为了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
“母妃不必多说,我已经明白了,但王爷的意思我总归是不能左右,我便将该做的做了,之后的事……”她看着远处,顿了顿:“便听天由命吧。”
良妃摇头,没想到两年多不见,这个她一直以为柔弱的女子,竟然也变得这般坚定,又或许是从一开始便看走了眼。
远处殿外,繁星已经布满了天空,今夜没有月色,星罗棋布,甚是好看。
叶辰安一袭玄衣,墨发飞扬,衣袂随风摆动,踏着夜色,缓步走来,毓秀的身姿,眼中溢满的柔情,这样的男子,如何能不爱?
“你今日入宫见母妃,我却被父皇宣了过去,聪明如你,定能猜到父皇意图。”他叹了一口气,将沈漓抱了起来,放到马背上,然后利落的闪身,自己也从身后坐了上去。
“你也猜到了你母妃的意图。”
她扭过头去,相视一笑,两人皆是无奈叹息。
“你母妃也不过是为你着想,你父皇便是为他自己的野心,同身为儿子,寻常百姓家的可是温暖多,我们这般淡漠的亲情,该是拿去换了富贵,所以有得必有失。”
“你如此看得开?这么说来可是已经答应了母妃的话?然后将人拱手让人?”
沈漓笑,凑过去吻他唇角:“我自是尽了妻子本分,可王爷想要如何,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你觉得呢?”
“哈哈哈,还是你聪明绝顶,母妃也怕是无言以对。”
两人在夜色中纵马而去,只留下一个翩然的背影。
光阴稍纵即逝,转眼便到了大婚的那一日,沈漓想起,自己出嫁的时刻,天未亮已经坐在房中让人打扮,怀着复杂的心思,可如今身份地位都变了,竟然要为夫君沐浴更衣,然后看着他高头大马,大红锦袍的去迎娶别的女人,此等事情,实在是身为女子的悲哀 。
大致所有女子看着丈夫迎娶别的女子,心底都不能好受吧,即便当时说了如何好,过后照样喜新厌旧,这是人的通性,没有什么可以解释,也无法去争论。
“小姐,你今日不会出门了吧?”天心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她此刻的伤心。
“不一定,你去外面帮忙吧,这里不需要看着,我若有事情,会叫你的。”
“可是小姐,奴婢不想去外面?”
那些人自从听到要有新主人之后,态度无比的恶劣,她是根本不希望离开院子一步,省得看见那些恶心的嘴脸。
“为何不想出去?今日王爷大婚,必定是要忙昏头了,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宾客多了,出了乱子可不好。”
天心咬着唇,只能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不想离开只不过不想面对那些怜悯的目光,谁能知晓她如今内心作何感想?那些目光实在来得可笑。
她也根本不希望改变自己的想法,言行也如此。
府中下人,还不到时候,让你们彻底暴露目的,一并铲除了便是,一下子打草惊蛇从来不是自己的风格。
叶辰安一路上都没有半点微笑,一道圣旨,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值得祝贺。
那些恭维的话语,那些道喜的句子,竟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刘家的千金素未谋面,只是之后,风波将起。
新娘将手交到了他手中,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想要甩开的冲动,一直到拜堂,他也不曾露出过半点身为新郎官该有的喜悦。
沈易征果然是来了,这样的日子里,打了沈家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被丫鬟领着到了偏厅。
沈漓已经等候在其中,一见来人,便站了起来,沈易征苍老了不少,也许是近来的事情打击,头发都白了许多,脸上皱纹更是深了,眼睛里也多了秽浊。
“爹……”
“漓儿。”
“爹三番四次的让人传话,你可是真狠的心,竟然一次都不曾回去,如今沈家这个模样,你是不是已经不希望看见爹了?”沈易征还没坐下已经开始发难。
“爹,你说的是哪里话,如今女儿身不由己,哪里又能够随心所欲呢,你也说过,皇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做事都有眼睛盯着,这如今还怪罪女儿了。”她有些委屈,朝门外看了一眼,丫鬟端着茶走了进来。
“爹您还是先喝茶,有什么时候坐下慢慢说。”
“哼,”沈易征冷哼一声,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即便如今论起身份地位,他还是该跟沈漓行礼的。
“你妹妹自从出了事情,你可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当姐姐的未免太无情了。”
“爹,我与妹妹感情向来不亲厚,何来无情一说?你今日来若是为了此事,那大可不必了,自从娘死了之后,许多事情都变了, 我以为爹是明白的。”
沈易征眼神变得幽暗不明,他笑了几声,才道:“沈家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你让人做的?”
沈漓一脸的诧异:“沈家何事?莫非沈家出了什么事情?”
“你真不知?”他显然不信。
沈漓摇头:“爹你倒是说啊。”
“你若是真不知情,那便算了,不过是生意上的琐碎事情,没什么值得费心,倒是你日后这府中的地位,可是要受委屈了。”
看她的样子,也并不想是知道了真相,沈易征有些纠结,若是真的知晓了,如何还能对着仇人不动声色。
他又哪里知晓,沈漓为了此事,已经沉淀两年,早已经做到了风平浪静,哪里能让你看出半点破绽。
“爹,我也是沈家人,你生意上的事情我虽不懂,却还是可以出出主意,说不定王爷也会帮忙。”
“算了,你还是好好的在府中照顾王爷吧, 好不容易才从关外回来,可不要生出什么变故。”
“女儿明白,爹今日到王府来,实在是路途遥远,不如我吩咐人准备房间,爹也早点歇息。”
沈易征显然是不愿多说,沈漓便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他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你可记得从前认识林家的公子?”
沈漓眉心一跳,果然他已经开始怀疑,下一刻便摇头:“不曾有过交集,不知爹说的是何人。”
“如此最好。”
“爹不如多住几日吧, 反正也难得过来。”
“不必了。”府中如何不好,都是属于沈家,这里寄人篱下,可不是他的作风。
叶辰安如今还娶了刘大人的女儿,许多从前奉承自己的人,如今都远远避开,树倒猢狲散,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