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正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玄异而混沌的天地。那天地中只有混沌和模糊,似乎连光芒也没有,那一种错觉,就像自己身在浓雾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切的知觉,都于内心里。
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把浓重的声音,断断续续,片片段段。那就像和尚诵佛、道士祝咒、教父唱诗一般,迷迷蒙蒙,字句坑长烦闷,听不真切。
但是脑中细胞直觉的一阵跳动活跃,仿佛与那绵长的声音起了某种共鸣。
神思震荡,他居然微微能把握到,那是一种神秘的咒语,一种古老的口诀。仿佛是在脑细胞中沉睡了千万年的直觉意识,在逐渐苏醒。
冥冥之中,深藏潜意识里面的一丝残存记忆,也微微在变异苏醒……
天光大亮,令狐正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扭头看看桌上闹钟,居然差一分钟才到响的时间。
不觉有点疑惑:“今天怎么这么准时?”
看见自己身上,衣服鞋子完好,不禁苦笑一下,但是随之又想起昨天遇见的鬼魂,心中一阵吃紧,匆忙收拾一下,出门去洗脸刷牙。
到了星辰公司。
不想这一日的工作,还是抄写那永无止尽的碟片封面。但是整日都有些胆颤心惊提心吊胆,每每有一两个顾客从身边走过,也都感觉仿佛是冤魂厉鬼,要来索命了一样。
好不容易撑到下班时间,恨不得“飞”回住处,此刻仿佛只有那一片小天地,才是安全的。
打开防盗门,步入。迎面就见到那房东美女,站在最尾进的那水管旁边,目光定定的看着前面在发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竟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她只是穿了一身米白色纯棉睡衣,长发飘散披在肩上,被清风吹起,柔软的飞扬,这般婉约自然,原本是极其美妙令人目眩神驰的。但是为何竟显得有点痴痴呆呆?
令狐正掏出钥匙打开了临近防盗门的他那间“杂物室”的门,有一些迟疑,还是开口问:“房东……姐姐,你还没有去上班么?”据他所知,她是一间聋哑学校专教手语的教师,学校有夜课,多半夜晚她都不会回来的,而这时正好是去上课的时间。
她缓缓转过头来,有些苍白的脸上,全无表情。目光看着令狐正,似乎有一丝诡异的神秘,正在暗中悄然滋生。
令狐正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感觉寒冷莫名,全身的皮肤都在战栗颤抖。
她的眼光虽然看在自己身上,但是直觉告诉自己,她所看的,不过是自己身后的虚无,自己的身影,根本就没有映入她的眸子之中。而他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后,只有被自己随手关上的防盗铁门。
令狐正胆颤心惊,吞了一口口水,试探着再问:“有……什么不对么?”心中却在暗自打鼓,这几日遇到一些事,简直就是匪夷所思找不到一点顺畅的思路,无法用常理度之。
“你能看见我……我有事要求你帮助……”一声淡淡而沙哑的声音,从她那边传了过来。
令狐正怪叫一声,全身血液瞬间冷却,牙齿打颤。以快到毫颠的速度,开门、闪进,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身子颤抖着,用背脊死死顶住房门,瑟瑟发抖。
恐惧,就像疾病,一开始很是疼痛,但是只要持续了一段时间,身体适应了那种不适,就可以免疫,虽然还是难受,却不似那般难以抗拒。
就在他大脑恢复几分清醒的时候,就具有了思绪。
刚才那声话语,明显是出于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令狐正现在还感觉言犹在耳,是如此的清晰:“你能看见我……我有事要求你帮助……”
可别忘了,房东美女是天生的哑巴,根本就没有语言能力。当时她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似乎……嘴唇根本就没有动。
再次身体一震,眼睛从屋中所有地方扫过,确定房中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生灵”存在,令狐正才终于嘘了一口气。
但是那吓人的声音,却并未因他的喘息而停止:“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关上电灯,我进来跟你说……”
令狐正又是怪叫一声,忙颤抖的道:“别……别,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千万别进来,求你了……”
那声音就在门外,仿佛从令狐正的衣领边灌进来一般,使得他冷汗直冒,瞬息就汗流浃背。“那好吧,我不是有心打扰你的朋友,只是你能看见我,我唯有借助于她,来与你沟通,请求你的帮助。”
“我,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你尽管说吧。”
“你真的愿意帮我?”那老太婆的声音显出一些喜悦:“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看来我真的遇上贵人了!”
很小时候,令狐正就听乡下人说过关于“鬼上身”的传闻故事。什么冤魂缠身啦,猛鬼索命啦之类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今日能真正遇上,忙道:“你快说吧,我很害怕,求你冤有头债有主,就放手别纠缠我了。”
那声音桀桀怪笑着:“年纪轻轻的,胆子也太小了你,好了好了,你只要帮助了我,来生,当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
令狐正只求她快快离去,哪里还敢要她报答,忙说:“我先说好,我不一定能帮助上你,但是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我也不要你报答,只要不伤害到……房东姐姐就行了。”
“我答应你”外面的鬼声说着:“只要你愿意帮忙,其实也不难。”
“我原本是四川人,五年前跟随儿子媳妇来到这里,用我的积蓄开了家小吃店。只是我老了,手脚不麻利,常常被媳妇呼喝责难,还常常叫我滚回去老家。”
说到这里,令狐正已经知道,这个鬼,一定就是自己昨日自己在那家小吃馆里面看见正在啃馒头的那个老婆婆,只是不知道她竟是如此神通广大,一日的时间就找到了这里,而且还顺利的上了房东的身。
听到起头,其实他就已经猜想到了结尾,这么老套的故事情节,本就非常落伍。
虽然有些唠叨聒噪,但是他又不得不听下去:
“我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我也没有劳作的体力,只有无奈的过着受气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叫他们还给我开店的本钱,我准备回去安享时日不多的晚年。没想却惹得媳妇大怒,跟着撕吵起来。”
“没想到那天杀的畜生她儿子,居然出手帮着那丧尽天良的媳妇,出手拉着我,让我无法还手,结果被那该死的儿媳用板凳打中了我的头。”
“我本来是没有死的,但是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的因为害怕丑事外扬,下杀手真的将我杀了,还分解了我的尸体,连夜在楼梯下面挖掘深坑,将我埋在下面,用沙土水泥封了起来。”
听到这里,令狐正心里也不禁感觉寒冷彻骨,如此举动,简直残忍得令人发指,对待自己的母亲尚且如此残忍,这是多么恶毒的人心?
这样的人如果还让其存活于世,这天下还有什么公理可言?
如泣如诉的哀怨语调还在叙述着:“人生于世,既然死了,一切也都如梦幻泡影,随之而去了,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缠绵的?万寂死灭,都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何苦去执着……”
令狐正身子莫名的一震,这一句话,似乎对自己内心深处,有着一丝刺激,茫然甩了甩头,却把握不到什么。
但是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把握到了点什么,他并未发觉,有一丝森冷的寒气,正从自己的身体内部,散发出来。
“你……怎么具有这么强的鬼气?”那鬼声有些惊奇:“莫非,你与我也是同类……不可能,我能感应到你体内的阳气,都不敢太过接近你,但是……为何有这么强烈的死气?”
“鬼气?死气?”令狐正喃喃道:“什么意思?”
鬼声娓娓道:“人都有灵魂,但是灵魂是束缚在肉体之内的,具有肉体的灵魂,就有阳气,天地本来是由‘阴’、‘阳’二气构成,而人死以后,灵魂脱离了肉体,呈虚无游移的状态存在,就是属于‘阴’气,也就是所谓的鬼气了。而人介乎于生与死弥留之际,就同时存在两种气,那就是生气与死气,偏向阳气多一点,人就活,而向阴气多一点,人就死了。”
此时令狐正再没有对鬼物的害怕感觉,反而像是一个勤学的学生,在向老师咨询学术一般,问道:“你刚才说我身上有鬼气、死气,是不是说我快要死了?”
“不是”那鬼声道:“我发现你身体透发出来的死气,对我有莫大的好处,你能否让我进来吸收,我们慢慢详谈?”令狐正有一些犹豫,却没有拒绝,打开了门。
却见房东美女就站在自己门外,眼睛暗淡无神,脸色苍白,披肩的长发不再显得飘逸自然,反而多了一分诡异的阴森。令狐正退到墙角,看见她仿佛脚不沾地的飘了进来,缓缓坐在床上。
少了恐惧,反而多了不解与疑惑,令狐正问道:“你可以解释了。”
“为了避免你的恐惧,我不看着你。”那鬼声这般说,果然房东的脸直直看着衣柜,再不看上他一眼,接着说:“阴阳相排斥,如同人类,活不了,就是死,死了后投胎,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存活,中间没有第三者存在。”
令狐正不敢打断她,因为她的解释,正是自己此刻最想知道的,因为他隐隐感觉到,这与他那从小就有的梦境,有一种微妙的关联。
“奇怪的是你是个活人,却同时拥有生死二气,阴阳共存。并且,有一种浑然天成般的协调,达到微妙的共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生死……阴阳……”令狐正一时头大如牛,只能听鬼婆继续唠叨她被杀的经过:“我灵魂出窍,本来是可以投胎的,但是我那天杀的儿子儿媳,害怕我化为厉鬼来索命报仇,竟然不知跟哪个妖道求得那‘镇魂封魄针’,植入我的埋尸处,将我的魂魄永久的封印在那里,让我永远不得翻身,甚至动都动不了……这次若不是因为你特别的体质,和昨夜你透发出强烈的阴气将我接引来此,我还不知道,要过多久的牢狱生活,永世不得超脱。”
“等等。”令狐正打断道:“你说你是昨天夜晚我把你‘接引’来的?这话又从何说起?”
“你不知道吗?我也深感奇怪,我本来被束缚在那楼梯之下,连转动都成困难,但是昨夜一股强烈的阴气灌了进我身体,我感觉自己飘飘欲仙,竟然可以动了,随着那气流的牵引,就来到了这里,可惜昨晚你睡得太沉,我又没有实体,无法跟你交流……”
想起昨晚自己睡觉,竟然被一个鬼盯着看了一晚上,令狐正就感觉头皮发麻,不过庆幸的是,昨夜是和衣而睡,没有赤裸裸的被“鬼”看到。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个条理,干脆就不再去想,令狐正道:“你要我帮你,是否是帮你报警?谁保证警察一定会相信我?而去挖掘人家的家里。难不成我报案时跟警察说,那下面被埋着的人的鬼魂爬出来跟我说的?”
“废话,即便挖出我的尸骨,也不能证明他们的罪,他们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况且,如此根本破不了‘镇魂封魄针’的法力!”
“要救我,只能去找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