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旺费力切草时,焉能想到此时共枕也。说道:“我的身子付了你,此后我但叫香儿来叫你,你就来,我自然暗暗的照看你。”盛旺道:“蒙奶奶这样恩典,小的杀身也感报不尽。只有尽力服事,尽小的穷孝敬罢。”桂氏着实爱他,一夜弄了数次,五鼓时才叫他去了。后来隔二三夜定叫他来一回,也常赏他些银钱。过了数日,素馨知道了,又见香儿三个满脸喜容,又带娇媚之色。他想桂氏都弄过,安然无恙,方知此物以大为妙,不足惧的,深悔前日之误。且说那万缘和尚,他一个月中有十日在姚家来往。这日晚饭后,灯下独坐,正带了一本《灯草和尚》的小说来看。这正是和尚看的小说。看得欲火如焚,阳物胀得生疼,马口中不住流涎。正无可奈何,忽听叩门声响,走到(去)开门。黑影里只见一个妇人,一手捧着个盒子,一手拿着一把酒壶,走进来说道:“大师傅把门关了来。”那万缘不知是甚事,把门闩了,同到屋里内。灯下看时,认得是素馨。说道:“大嫂你此时来何干?拿的是甚么?”素馨把酒壶放下,将盖子揭开,绝精致约(的)几种荤碟。说道??“二奶奶说大师傅在这里自己静坐,叫我送这些酒肴来与大师傅消夜。”那万缘盘膝跌坐??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佛家弟子,从来不动五荤三厌的。快快拿去,不要污秽了佛堂。”果是真僧决不做作,善做作者决非真憎。素馨一屁股就坐在他傍边??对着他的脸,笑道:“老师傅你哄谁,那个和尚不吃酒肉,不钻狗洞?二奶奶好情送来,你多寡领他些。”遂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跟前。那万缘闻得香气扑鼻,不觉口角流涎。勉强忍住,推辞道:“菩萨,僧家第一戒的是酒,贫僧不敢领受。虽有那吃酒肉钻狗洞不肖之辈,佛佛,他那是自坠恶孽,贫僧怎么肯学他?”素馨见他装模做样,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将那酒杯往他嘴中一灌。那万缘正有些忍不得,借这意思一口咽下,道:“菩萨,弟子今日破了戒了。”素馨又夹了一块金花火腿让他。他道:“佛哟,酒还罢了,这个实在不敢领。”素声(馨)道:“我问你,你和尚们开口是佛,闭口是佛,大约见了妇人,管情连佛也顾不得了。”万缘道:“南无佛,这样僧也有。像我贫僧,如槁木死灰一般,心如铁石,再不动的。”素馨笑道:“果然,你伸出手来,我同你打个掌。任我引诱,你果然不动心,就算你是活佛。你若把持不住,你就认我做娘。”万缘道:“这个贫僧秉得住的。”才伸出掌来,被素馨一把攥住手腕,素馨歇了一会,坐起来笑道:“你怎么不怕污秽佛堂了?”他笑道:“佛在西天,他是大慈悲的,那里管我们这些闲事。你可曾听见僧尼会上唱的么:大的大菩萨,小的小菩萨,他都是爹养下。”素馨又笑道:“你可还戒荤酒了么?若不戒,我同你吃着说。”那万缘笑着抱他对面坐在怀中,二物套上,一面动着,一面饮酒食肉。素馨向他说了来意,是二奶奶叫来约他相会。桂氏每月初一十五到佛堂烧香,万缘见过多次,心中爱慕了这几年。听说,心中大乐,连声道:“造化造化。”忙把酒一口干了,道:“趁早去,不要叫他久等,辜负了他的美情。”素馨跨了下来,两人站起。和尚拽上裤子,素馨盖上盒子,拿了酒壶前走。万缘一个出来,带上了门,一手搭在他肩上,到桂氏房中来。桂氏遇过万缘之后,姚步武盛旺再来弄时,如吃过江瑶柱,不堪再嚼屠门内矣。姚泽民享用他继母庶母,将桂氏久抛,从不见他有一毫愠色,有一句怨言。反见他比当日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以为是闺中贤淑,不以此道为念的,私心欣庆。孰不知他还寻的是极粗极大的美物,夜夜不空,故弃丈夫如敝屣耳。此后万缘、姚步琥、盛旺任桂氏心中所欲,轮流约到房中取乐,不必多叙。
且说姚泽民在内里弄,桂氏在外边弄,也弄了几年。桂氏的阳运当旺,姚泽民的阴运要出宫了。这是为何?自姚华胄往广西去后,到了天启七年,忽然想起他来,问群臣道:“姚华胄在广西数载,他年垂八十,他家中可有儿子否?”有知道的奏道:“他有二子。”天启传旨召见。看他大儿子有五十来岁,迂迂腐腐的,小儿子约将三旬,颇有父风。天启问他二人名字,大儿子答应不出,小儿子俯伏奏道:“臣兄名姚予民,臣名姚泽民。”天启顾姚泽民道??“尔父远去数载,尔为子者也应当去一看。你今可到那里看他日食如何,康健还如昔否,速来回奏。尔兄庸愚,只可为守户之犬,尔异日即承袭尔父之爵。”他兄弟二人领旨,叩头谢恩而出。这是面奉上谕的事,不敢稽缓,就择日起程。这姚泽民第一好的是杯中之物,不论烧坛黄细,到口就吞。第二件就是酒字底下的那个字,一夜离了妇人,他也过不得。他这一次是奉旨省亲,旱路驱驰,不敢带妇人同往。在家中同那些妇人终日混惯了,如今竟虎扑儿百姓眼起来,那里还过得。虽带了有两个龙阳小厮,到底与妇人滋味各别。他路上但有婊字(子),只面上略有人形,腰中有个窟窿,他定要领教领教。这大路上的土条妓女,私窠戏旦,可有甚么像样的?他不过只算松了松胯下的穷筋,算不得个取乐。他到了南京,在水西门外店中暂寓,就叫店主人来问道:“如今城中可有驰名的婊子么?”店主人道:“近来妓女中也都平常。倒是个瞎姑,叫做钱贵,果然色艺双绝。但听得人说,他近来总不接客,不知何故。”姚泽民道:“他不过因有了名头,故做身分。若多给他鸨儿几两银子,怕他不肯?”遂问了住处,一团高兴,带了十数个家人,鲜衣宝马到钱贵家来。钱贵自别了钟生,一个客也不接,只说有病。郝氏强了他几回,他执定不肯。因没有大出手的孤老,郝氏也容忍了过去。这日,钱贵正临窗坐着,姚泽民问到他家,敲开门,竟走了进来。一眼早已看见,果然好个女子。郝氏忙迎着道:“老爷驾临贱地,有何贵干?”一个家人道:“我们主人姓姚,是镇西将军侯府的二公子。慕你女儿的大名,特来要同他相与。”郝氏道:“小女丑陋??且近来有病,恐不能陪侍。”姚泽民道:“你不过只你女儿在盛名之下,要拿些身分,多要几两银子罢了,何必推辞?我不过但嫖两夜就要起身,我也不肯薄了你。”叫家人取一封五十两递与郝氏。他满脸是笑,道:“老爷请坐,我去同小女商议。”一面叫丫头收拾酒馔??一面到钱贵房中来。钱贵先在窗子口,听见有人进来说话,他忙避过,到床沿上坐着,听见说要来嫖他,正一腔怒气。郝氏进来道:“我的儿,这是位过路的贵公子,慕名来访你,只宿两夜便送一个元宝。这样好主儿,你总成老娘赚这几两银子罢。”钱贵忿然答道:“儿子此身是决不再辱的了,母亲不用痴想。若定要图这几两银子,我必以颈血溅地。”
那郝氏大怒道:“我从来没有听见门户人家守节的。就是良家妇人要守节,也必定等有个丈夫死了才守,也没有望空就守的理。我养你一场,靠你养老。你不接客,难道叫我养你一生不成?我不过为你是亲生之女,下不得手打你,你再执拗,我就拿皮鞭奉敬你了。”钱贵道:“母亲,不要说皮鞭,虽鼎烹在前,刀锯在后,我亦不惧。”郝氏越发怒道:“罢了,你既是这样的逆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且打你个辣手,你才知道利害。”恶狠狠就取鞭子。钱贵道:“母亲不必动怒,你既爱钱不惜人,我要这命何用?”大呼道:“罢罢,我把这命还了你。”猛然一头撞在地下,额鼻皆破,满面血流,便晕了过去。幸得代目在傍,连忙拉住??不致十分重伤。郝氏见不是势头,声也不敢啧。(不)多时看见钱贵苏醒,才放了心。他被这一吓,忙走出来将银子送还,道:“小女不肯奉陪,老身也没福受老爷厚赏。”姚泽民见了钱贵,十分心爱。见他不从,着了急,使势威逼道:“我一个侯府公子来相与你,难道还玷辱了你不成?好好依从便罢,不然拿去送官重处。再不然叫小厮们将这臭娼根剥光了按住??我硬弄了,看你奈我何?《大明律》上没有个强奸娼妇的罪名。”钱贵也怒道:“匹夫不可夺志。不要说你是个侯子,此时就是帝子王孙,我头可断而志不可移。你要行强盗奸淫之事,我与你两命俱捐。”叫代目取了把剪子,他接在手中,道:“你好好回去罢,再行强逼??我即刺喉而死。你虽势利大,我母亲无奈你何。我当为厉鬼,以报斯恨。”郝氏恐怕女儿当真弄出事来,哀求道:“我这小女没福,不中贵人抬举。况外边美妓不少,老爷另寻一位罢。”姚泽民还要使威使势的唬吓,有一个知事的老管家说道:“这件事原图取乐,这个样子料道也没有甚乐趣了。况爷是奉旨省亲的,倘在此嫖妓弄出人命来,圣上知道,干系非小??不知回去另寻一个适兴罢。”姚泽民听他说得有理,叫家人接过银子,嘴中骂着,悻悻而去。到了店中,在旧院里接了个有名的夏锦儿,并一个江西新到来往(姓)严的婊子。此处将二人一题,后来宦萼口中又一题,方不是随口施捏人名也。嫖了两夜起身去了。钱贵面上疮痕养了个把多月才得全愈,闭门兀坐,连窗前都不近。从此以后,郝氏再不敢逼他接客。
再说邬合那一日领了宦萼之命邀贾、童相会,回家歇宿。他次日大清晨起身要往他两家去??
刚出门??遇见县里差来的捕快替他拿人。他送了个封儿,又同众邻居问了王酒鬼。众役去后,他方得脱身前分得清楚,接得明白。去。正然走着,到了一个人家的大门口。看那个门第,若非仕宦门楣,定是富翁的华宅。只见有十来多岁的一个标致后生,身穿得十分华丽,打着一个小厮,也只有十来岁。打得哭喊连天,满地下乱滚,足足打了有百数,怒犹未息,气狠狠骂着,走了进去。邬合叹道:“一个下人就有过犯,将就打几下罢了。何苦打到这个地位?做主人的恩宽些也好。”傍边一个老儿笑道:“兄当是主子打奴才么?这是奴才打主子。真是天翻地覆,有冤没处诉的帐。”邬合惊问道:“请教老爹,这话是怎么说?我不明白。”那老儿笑道:“墙有风,壁有耳。这话对兄说不得,兄也不必问。”他说着,就走了开去。邬合听了,心中胡胡涂涂,猜测不出,也就去了。你道这老儿说的是甚么缘故?
原来这个体面的后生,姓牛名耕,字希冉。希软的耕牛济得甚事?不过杀才而已??
他父亲叫作牛质。这牛质有个堂兄,现做显官,名为牛解。弟为牛之躯质,而兄为牛心。牛在一戾,可谓牛兄牛弟。这牛质家中有数万之富,谚云??乡下人不识麒麟,是个有钱的牛。大的(约)此语因他而起。他自幼酷好的是一个色字??牛也好色,出奇。除妻子苟氏之外,古谓龙交牛生麒麟。他牛与狗交,不知生个甚么异兽。妾婢约有数十。他的房子最大而且富丽,好个牛圈。
卧房之后还有一处小园。阅此偶记起一笑谈。一人死去,阎君命其托生。彼云:
“若依得我的愿方去。”阎君问:“你愿去何?”彼云:“我要万顷良田一湖水,小小花园在屋里,一妻二妾和气美,父做高官子甲科,年终百岁而已矣。”阎君道:“世间若有此等人,你作阎王我作你。”
牛质卧房之后有小园,兄(又)有美妻妾,又兄是做高官,竟将同此愿矣。内中有亭有塘,有楼有阁,曲曲折折,甚有幽致。各处供(俱)铺设床榻,随处兴到,便同妻婢们高兴一番。各处俱设床榻,本为自己纵淫之地,孰不知亦为令政幸奴之所。自作之,妻法之,又何足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