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考虑退却的因素,并不局限于上述这些。随着当地的地形特点、所要经过的距离以及敌人可能设置的障碍等,这些因素也会有所变化。如果在敌境内实施退却,那是特别危险的。而且,开始退却的地点距离边界和作战基地越远,那么退却的困难就会越大,危险性就会越高。
从著名的古代希腊一万人的大退却算起,至1812年法军惨败为止,有关出色的退却的记载,历史上不算多。安东尼战败于米底,他所采取的退却,与其说是光荣的,不如说是艰苦的。与他相反,当这同一地区的巴尔特人追击朱利安皇帝时,朱利安皇帝采取的退却则遭到了惨败。在近代史上,查理八世自那不勒斯返回,当他通过驻守福尔努的意大利军团主力侧旁时,实施的退却方案则是可圈可点的。德贝利斯尔元帅从布拉格的退却,却是名不副实的。普鲁士国王在解除奥尔米茨之围和奇袭霍赫基希之后,退却方案组织得非常好,但这还不能看作是一种远距离退却。莫罗将军在1796年实施的退却,曾被人片面地捧上天,其结果虽然令人满意,却并没有令人吃惊之处。仅仅有一次,胜过其他一切退却,那就是俄军从涅曼河向莫斯科的退却。由于当时不仅要行经二百四十古法里(约960千米),而且后面还有像拿破仑这样的一个敌人,及一支由智勇双全的缪拉所指挥的骑兵在后面追赶。但是很出乎人的意料,俄军并没有败北。因为当时有许多因素似乎都对俄军退却有利,不仅是由于指挥退却的将领拥有非凡的战略才能,而且执行退却命令的部队还具有非凡的信念和顽强勇武的精神。
最后,拿破仑从莫斯科撤退,这一战役对他自己来说,虽然是失败了,但就退却本身而论,在克拉斯诺耶和别列津纳却为拿破仑本人及其部队带来光荣,因为他保住了军队的骨干。按照当时的情况估计,他的部队应该遭全歼而覆没。在这一令人难忘的事件中,交战双方都同样赢得了荣誉,虽然在运气和战果上是截然不同的。
能决定退却命运的主要因素还包括:距离的长短、所经过地区的性质、当地提供的资源、敌人可能在侧翼和后方构成的障碍、骑兵的优劣以及部队的士气等等。理所当然,还应包括主帅为确保退却万无一失所采取的神机妙算和奇妙部署。
假使有两支军队,一支军队是在本国境内向着自己的补给线退却,而另一支军队退却时要宿营,要为寻找宿营地分散行动,那么无疑前者比后者更易于保持军队集中,维护良好的秩序,并安全退却。法军1812年从莫斯科退回涅曼时,既缺乏给养补给,又没有必需的骑兵和牵引马匹,而俄军从涅曼河退回莫斯科时,既有充足的补给,在本国国土行动,又有无数的轻骑兵掩护。所以,假使要求法军的这次退却能像俄军的退却一样井然
有序和充满信心,那就未免荒唐了。通常有五种组织退却的方法:
(1)全军只沿一条道路运动;
(2)全军虽然沿一条道路运动,但要分为两个或三个军,成梯次行进,为了防止造成混乱,特别是防止炮车辎重队混乱,每个军之间必须相隔一日行程;
(3)沿着近似平行的数条道路,朝着同一正面、同一目标行进;
(4)从两个相互远离的点出发,向着同一个与中心偏离的目标行进;
(5)沿着数条向心道路行进。
我在此不打算谈到关于后卫的组织问题。当然,组织良好的后卫还是必需的,并且,还要动用一部分预备队骑兵给以支援。对所有的退却,都需要有如此这般的部署。虽然,我在此仅从战略观点方面来探讨各种行动。如果意图在与增援部队会合后,或在到达预期的战略点后能够马上进
行战斗,那么一支完整的退却军队,最佳的措施是采取第一种退却方案。原因在于,这种退却能保障军队各部紧密集中,保持随时应战的能力。基于此,只需纵队的先头部队停止待命,而其余部队则在其掩护下随着战略调整进行部署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有些小的侧路可用,而且能加速军队的安全行进,那么采取这种方法时,当然就不应全军都沿一条大路行进。
拿破仑就是运用第二种方法从斯摩棱斯克退却的。他把全军分为几个部分,成梯次行进,相互间隔一日行程的距离。可是这一次因为敌军不是尾随他的后面追击,而是沿着横的方向行进的,所以他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致命的大错误。因为双方几乎形成垂直态势,俄军指向的则是他孤立的各军的中间空隙。这一错误的结果,终于导致法军虽然在克拉斯诺耶苦苦激战三天,但仍然遭到大败。为了避免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所以沿一条道路梯次行进的退却,只需要保障炮兵的行动需要即可,各军出发时间的间隔不需要间隔一日行程。因而,行之有效的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全军分为两大部分,另加一个后卫队,而每一部分之间的间隔保持半日行程。如果这些部队能逐次出发,各军之间能保证保持两小时的间隔,那么至少在一般地形上即可以畅通无阻,不会发生拥挤现象。不过,若要通过圣贝尔纳山口和巴尔干山脉,那就要区别对待了。
我在这里进行探讨的是以这样一支军队为标准的,它的总数约为十二至十五万人,有一个二万五千人的后卫,距本队半日行程,本队可分为两大部分,每一部分约为六万人,彼此相距约三至四古法里(12~16千米)。每一部分又可分为二至三个军,它们既可沿路成梯次行进,也可沿路成两线行进。无论采取哪一方式,假使每军有三万人,第一个军在上午5时出发,
第二个军在7时出发,那么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就不用担心他们有可能在路上拥挤在一起了。因为第二个军于同一时间内是在第一个军后面四古法里(约16千米)处出发的;而中午至下午2时,第二个军到达的地点,则是第一个军早已离开很久的位置。
如果附近另有很多乡村小道,可以使步兵和骑兵通过,那也能够极大地缩小距离。但是,采取这种序列的条件是行进时要有充足的给养。
而第三种方法普遍认为是一种较好的方法,原因在于此时的行军序列也就是战斗队形。此外,如果遇到在白昼时间很长和天气炎热的地区退却时,应该交替利用夜间和清晨行军。最大的难题之一,对战争勤务来说,在于怎样把军队的出发和停止的时间都能安排得恰到好处,这一点在退却时绝对不能忽视。
有许多将领认为对休息的方式和时间做审慎的安排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每个军或旅都会以士兵疲倦为借口或遇到合适的宿营地就自行休息,这就会导致行军中一切混乱现象的发生。当军队中的人数愈多,而且行军队形愈集中,那么也就愈要重视对军队的出发和休息的时间做严格规定,尤其在夜间行军时更要加倍重视。有时,某个纵队的一部分在不适当的时机停滞不前,其将造成不逊于全军溃败的严重后果。
如果敌人紧紧逼向我行军后卫,那么我军应立即停下,从第二部分主力军中抽调出一个新的精锐军来接替后卫。敌人如果看到我军由八万人组成新队形,那么必将也会暂停追击,以集结其后续部队。此时,我军便可在黑夜来临后,利用有利时机再继续行军,重新占领有利地形。
沿着几条平行道路退却,是第三种方法。当几条平行道路之间的距离比较接近时,十分便捷有效的措施就是采用这一种退却方法。但是,如果这些道路之间相距太远,各翼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敌人一旦集中主力对其进行拦截追击,使其被迫接受作战,那么敌人就会很轻易地将其分
化瓦解,各个击破。为此提供最有力的证明的,就是1806年普军从马格德堡向奥得河的推进。
军队分别沿着两条向心的道路退却,是第四种方法。毋庸置疑的是,如果各部队之间的位置距离相当遥远,而这时恰好接到退却命令,那么对己方最有利的就是采取这种退却方法。集中兵力,向心而退,在这种情况下不失为最佳途径。
比洛所主张的离心退却方法十分著名,这可以归结为第五种退却方法。在我的早年著作中,我曾经极力反对他的这种方法。原因在于我深信我没有弄错他的这种方法的思想和目的。从他的关于这种方法的定义来看,我觉得他的这种关于退却的方法的主张就是:军队应从某一固定点出发,沿着离心路线分散退却。他有两个目的:第一,为了摆脱敌人的追击;第二,可以达到威胁敌人的侧翼和作战线,以阻止敌人前进的目的。对这种方法,我坚决反对。我觉得,对于一支因战败而退却的军队来说,在胜利的对手面前分散兵力的做法是多么荒谬啊!哪怕不再施用这种狐假虎威的做法,这支军队本身就已经够虚弱了。
有一些人拥护比洛,他们断言我没有掌握他的原意。这些人认为比洛离心退却的精髓在于:军队并不是沿着许多条离心的路线退却,直接退向作战基地的中心或国土的中心并不是他的真正主张。他的真正含义是从这个作战的焦点出发,按着离心方向,沿着国境或边境退却。
可能我确实未能弄清他的真正用意。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对他的批评真是不堪一击,由于我曾极力推行“平行退却”的退却方式。实际上我认为,离开边界通往国土中心的道路,转而向沿着其左方或右方移动,是我军应采取的正确方法。这样我军所经过的向心路线,就有可能与我国的边界线、作战正面或作战基地相互平行。所以,平行退却应是沿后面这一方向实施的退却,而离心退却则是从战略正面出发沿离心方向实施的退却。这种说法,我认为似乎更为合理。
比洛的原文阐释得不够明确,是围绕这一术语产生争论的原因。但是,不管争论怎样,那种把可以掩护最长的边界线,并从翼侧威胁敌人,而沿几个半径实施的离心退却措施作为借口的,则是我要切实指责的。
因为运用了诸如翼侧一类的扰人耳目的术语,一些完全违背战争艺术
原理的战略就好像具有了十分重要的价值。不论在体力上还是士气上,对于一支退却的军队来说,总是处于劣势的。导致其退却的原因只能有两个,如果不是打了败仗,就是在数量上与敌人相差悬殊。既然如此,怎么还能再让它分散兵力,使其力量更加薄弱呢?对于把全军分成几个纵队实施退却的观点,我当然并不反对。这样可以增强其行动上的自由;不过,实施这个方案要有个前提,就是各纵队之间要能相互支援。所以,只是沿离心作战线实施的退却,才是我所反对的。假设在我军退却时还保有四万兵力,但是敌军却有六万追兵,而我军分成四个孤立的师,每师约一万人。敌军分成两部分,每部分约三万人,那么难道敌军不能迂回、包围、分割,并各个歼灭我军的各个师吗?我军用什么方法才能逃脱这个厄运呢?唯有采用集中之法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这是一种注定要失败的方法,也是一种与离心退却格格不入的方法。
我在此再引用一些深刻的经验教训来加以说明,以便使我的论断更令人信服。当维尔姆泽击退了法国的意大利远征军团的先头部队时,拿破仑就把他们全部集中在罗韦贝拉地区。虽然这时候他只有四万人,但是六万敌军却被他打败了。原因就在于他专门设法攻击敌人各个孤立的纵队。假使他采取离心退却的方法,那么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等待他的军队和他的远征呢?当维尔姆泽第一次失利后,他使其两翼退向防线的两端,这便是运用了离心退却的理论。结果如何呢?虽然蒂罗尔山地的有利地形被他的右翼占据,但他仍在特兰托被法军击败。然后,拿破仑指挥军队向他的左翼后方前进,并在巴萨诺和曼图亚将其歼灭。
在1796年,卡尔大公对两支法军的初期行动做了让步,这是因为离心机动使德国得救了吗?难道不是恰恰相反,德国能够得救,应该是向心退却的功劳吗?最后,当莫罗的军队分成几个孤立的师在一个非常宽的正面上运动时,一旦交战就可能全军覆灭,尤其退却时更是如此。这是莫罗所深知的。所以敌军在他的主力面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均遭失败,就是因为他把所有分散的兵力都集中起来行动。而敌军不得不对他的主力进行监视,在长达八十古法里(320千米)的全线各点疲于奔命。在列举了这些战例后,我觉得我的论点绝对无懈可击了。
采用离心退却方法的情况,只有两种。不过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孤
注一掷的。第一种情况是,当一支军队在本国境内遭到惨败时,其分散的各部将退向有要塞的地区,以求得掩护。第二种情况是,在民族(人民)战争中,这支被分割的军队的各部开往各省,以便成为各省人民起义的核心。如果在正规战争中采用这种方法,那就未免贻笑大方了。
在何时沿与边界垂直的方向,从边界向国土中心退却,以及何时沿与边界平行的路线退却,这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战略问题,平行退却的方法可以转移敌人的兵力,使其不向我方的首都或实力中心前进,所以这常常是最有利的方式。决定采取这种退却方法是否适宜的主要因素包括:边界的地形、要塞的位置,以及军队为了移动和恢复与国家中心直接的交通联络所需通过的空间。
如果在西班牙采取这种方法,大概特别有利。如果法军经巴约讷进入西班牙,那么西班牙军队便可以潘普洛纳和萨拉戈萨为基地,或者以莱昂和阿斯图里亚斯为基地,从而威胁到法军狭窄的作战线,使其无法直接向马德里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