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上窗帘后,房间完全黑下来,TPLINK的蓝光每隔一秒半闪一下,是这里唯一的光。房门紧闭,窗户紧闭,一切似乎已经与世隔绝,但是这蓝光提醒她,看不见的WIFI信号还在忠实的与世界保持着联系。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一杯啤酒。握着手机的手太用力了,一直在微微的颤抖,她越用力不想让它抖,它越是抖得厉害,直到最后不可控制得全身都抖起来。
“啊——”她声嘶力竭的喊出来,同时把手机狠狠的砸在茶几上,手机蹦了几下跌落在地板上,啤酒也洒了一身。
她突然站了起来,冲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子竭力的向下面望去,凌晨12点的小区空无一人,密密麻麻摆满各种车子,狭窄的行路上空空旷旷,安静的好像这是一个汽车的世界。她愣住了,死死的盯着下面,她似乎听见了行李箱的轮子压过水泥路的声音,可用尽力气也没能看到一个人影。
她努力的探头向右侧看去,那是路的方向,身体的一半已经越过了窗子,她犹未发现:“回来——回来——你回来——你回来——”
凄厉的喊声穿透了安静的夜晚,对面楼房的某一户人家的灯亮了一下,很快又灭了,除此之外再无动静。“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她喃喃着。她觉得自己应该流眼泪,可是眼眶干干的一点湿意也没有。
他不会回来了。他走了。他拉着空空的行李箱离开了。就在刚才,他对她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又说:“这两个行李箱你想要哪个?”她呆呆的指了褐色的,他就带走了银色的,里面装了几件内衣。他抱了抱她,就走了。
他不会回来了。他跟别人走了。那个人坐在车里等着他。他们一起住到其他的房子里去了。
他不会回来了。那个人不满意的对他说:“你怎么这么慢。”随即又怀疑的追问:“你们没干什么吧?”
他温和的笑着说:“没干什么,走吧。明天早上还要开会。”那个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想追问。可是他满脸严肃,发动了车子。
车牌号还是那年他们一起去选的,站在选号机面前,他笑眯眯的问:“你拍还是我拍?”她雀跃的回答:“我拍你选。”
于是他们选定了那个号码。他意气风发的开着车子带着她到处乱转,跟着前面的车开不小心闯了红灯,开进不熟悉的路千辛万苦的倒出来,被傍晚散步的人鄙视。
现在那辆车载着另一个人离开了小区然后左转、右转、右转,上了五环,风驰电掣一样越来越远。
回来——回来——回来——
然后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不会回来了,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再抱着你看电视,也不会给你带麻辣烫和烤串,他不会每天说爱你,也不会送你玫瑰花,他不会在加班时不停对你说抱歉,也不会在出差回来时给你带纪念品,他不会再给你买丑丑的衣服,也不会假装嗲嗲的说老婆最好看,他不再对你说甜蜜的情话,也不会跟你十指紧扣去散步,他不会再睡在你旁边像个大婴儿,也不会抱着你说可爱的小宝宝,他走了。
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她的大脑突然之间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幻觉,没有行李箱的声音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只有寒冷的夜风呼呼吹进来。
她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要掉出窗外了,她距离地面21层楼高,如果每层是2。8米,现在她距离地面是63米减4。2米,是58。8米,掉出去就等于掉下去,掉下去就等于死。
一边在心里拙劣的进行着速算,一边左手紧紧抓住窗棂,用右手肘死死抵住窗户内侧,慢慢的将身体蹭回到窗户内,她感觉到腿上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小,腿越来越软,完全无法用力,她尽量忽略这种感觉,一边重新在心里面检查一遍刚查心算你的结果一遍手肘用力,她已经感觉到左手似乎已经因为用力过度捅破的窗纱,窗纱也不留情的戳破的她的手指。她闭着眼睛慢慢的一遍一遍的心算,直到感觉到腰部已经回到窗内,从肚子到腰大概也就十厘米吧,似乎似乎比在学校时跑八百米还要累。她几乎是从窗上滑下来的,歇了一秒钟,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腿,她爬到手机旁边,手机的屏幕已经碎了,几块三角形的小碎片落在旁边,更多的不知道飞到什么角落去了。幸好还能开机,她打开手机的计算器,认认真真的算了一遍21乘以2。8,确确实实是等于58。8。她盯着这个数字,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刚才危险处境时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刷的一下从头到脚从她身上刷过,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一层,直到她开始颤抖,今晚的第二次颤抖,差一点死了恐惧完全淹没了她。
原本,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可是现在眼泪像不要钱一样,争先恐后的从眼睛里涌出来,就像夏天的雷阵雨一样,急速猛烈,还有鼻涕。
体液交换了恐惧,当眼泪流不出来的时候,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丝力气,不过她不想动,平摊着身体,伸展四肢,躺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窗帘被拉开,窗户也没有关上,冷风呼呼吹进来,但她一点都不想起来把窗户关上。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轱辘轱辘的行李箱的声音,嗡嗡的发动机的声音,他说的我走了的声音,还有58。8,像弹幕一样在大脑里刷来刷去。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小声的对自己说:“恭喜你没死。”
“恭喜恭喜”一个男性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来,她以为自己吓得幻听了。有人对他说恭喜恭喜。
她想睁开眼睛,又怕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什么怎么办,她又怕不睁开眼睛自己吓唬自己怎么办。
“恭喜你没死。”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来,是一个好听的声音。
她先睁开右眼。
窗户外面,站着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