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一战成就了无数人的飞升之梦,这其中有凭借着大神通拼杀出来的能人异士,却也不乏如我这般在关键时刻立了功的小人物。
作为贴身服侍妲己多年依旧毫发无损的侍女,我有着常人难及的察言观色能力。这项能力对于其他侍女也许仅仅是本分,可于我而言却是如同进食、呼吸一般的生存技能。
早在武王大军入城前一个月,我就从妲己那镇定的表情下嗅到了代表惶恐的味道。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为自己思索出了一条生路。
大军破城前夕,我随着妲己潜逃出城,在马车即将顺利出城的刹那,我一把抓住妲己的手腕,将她遮面的轻纱揭下并大声呼喊。
对于妲己我并没有过多的情感,不算憎恨也没有喜欢,她只是我的一任主人,我众多主人中的一个,我可以为她当牛做马来换取衣食无忧的日子,却不能陪她亡命天涯。
最终,武王大军中一位将军模样的男子将妲己押走了,后来又听说她被处以死刑,只是行刑的时候女犯容颜被敷,没人得见一代妖姬的绝世真容。而我,则因举报擒拿妲己有功,不但保全了性命还被天庭破格收录为一名仙娥。
众所周知,一旦跻身仙族便会拥有一门神通,这神通是根据自身特长衍生而来,擅长征战的便拥有强大的战斗神通,擅长诗词歌赋的便拥有颇具墨意的诗画神通,也许会有类似,但绝不会完全相同,多被当做压箱底的技能,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外露。
我的神通也是根据自身特长衍生而来,虽然不具任何的攻击性,却成功使我在大群的新仙族中脱颖而出,成为仙史记载中晋升最快的一个。
短短五百年从一名最低等的盥云仙娥晋升到瑶池仙主,成为西王母下品阶最高的女仙,这于别人而言不可能的奇迹,却就顺理成章的发生在我身上。
自有记忆开始,我便习惯了看人脸色,从流亡到变为许多人的奴仆再到如今成为仙主,这一门技艺对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可惜,任何神通都有其弊病,我这个神通的弊病有二。第一、不能施展在命运相关者的身上,强行施展不但读不出来,还会遭到很严重的精神反噬。第二、施展时间不能超过自己精神力的承受极限,超过这个极限也会受到精神反噬。
这两点就好像人间界的算命先生,强行窥探自己的命运或者泄露天机过多都会折寿是一个道理。
好在我是一个清冷的仙,至今为止身边也没出现过命运相关者。所有的大神小仙在我眼中只会被分成两类,一类是想窥探的,一类是不想窥探的。
想窥探的原因可以简单,哪怕是因为好奇,而不想窥探的原因就复杂多了。就如现在走在我身边的蓬莱帝姬绪隐,窥探她的内心简直就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我与她早在三百年前就结识了,那时的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接近西王母的工具。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西王母的七寸便是这位帝姬了。作为神主盘古唯一的女儿,西王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如今年纪大了,那火爆的脾气也未收敛几分,可对这位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她却是疼进了心里。
第一次见到绪隐时,我只想到一句话——侄女像姑姑。没错,她那不苟言笑的神态真是与西王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西王母还好说,以她的年龄和地位,这种神态是极符合的,可换到青涩的绪隐身上却怎么看都透着股怪异。
我几次尝试着靠近绪隐,可那时她对我的反感就算不用读心神通也能轻易察觉,后来我才知道,那种反感并不针对我,而是对所有封神之役晋升的新仙族。
我们这些新仙族虽然在质量上无法与生来就是仙族的原住民媲美,可数量却远远超过他们,且过惯了人间界的生活,每个都把高官厚禄作为人生目标,很快便占据了天庭的九成官职。
这些人或是死于纣王之手,或是有亲朋好友死于纣王之手,对纣王的怨恨自然是极深的,可纣王已死,这份深入骨髓的怨恨就转嫁到了被派遣下凡祸世的妲己身上。
初初知晓妲己是妖时我并没有其他人那般惊讶,毕竟长得如此惊艳的美人确实不是凡间能有的,而她没有死更是在我意料之中,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绝不会这么容易死。
可这个消息对于众多心怀仇恨的人却是极好的发难借口,他们之中擅长死谏的文官不在少数,且个个都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如此在天帝面前闹了百年,终于将仙族推到了妖族的对立面上。
以往交情甚密的妖族渐渐变成了敌人,这对其他原住民仙族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可对于绪隐却是极大的打击。
她的过去虽然被仙族、神族极力隐藏,可对于怀有读心神通的我来说却不是秘密。
她是蓬莱灵海帝君与仙族女子结合所生。是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神主,与他们所生的九个天神以外,唯一传承了神族血脉的仙。但不知为何,她的神力与法力都弱的可怜,别说与她九个叔伯姑姑相比,就连随便一个仙族,在法力上也能轻松超过她一大截。
顶着尊贵头衔的弱者,往往要比普通弱者活得更加辛苦……
似乎是为了避开这群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到了修习法术的年纪,她并没有拜入自己姑姑门下,而是选择了擅长教授妖族法术的女娲元灵为师。
自那以后她便住进了元灵神殿,直到天帝正式下达了与妖族开战的旨意才返回天上界,然后便闭了两百多年的死关。
她与妖族之间的牵连也许远不止我所窥测到的这些,只不过那样灰暗又扭曲的内心独白我实在不愿再深入探究,了解到这些便足矣。
我们从何时开始成为朋友的呢,让我想想,似乎是在瑶池的群仙宴上。
她虽然法力不济可这酒量却是大得惊人,那日宴会上没有一个女仙敢与她对饮。而作为一个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人,我自然要硬着头皮与她拼酒。那是我第一次饮酒,因为醉得太快所以没什么记忆,但自那日之后她对我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我俩一边走一边享受着四周仙人们的拜礼,这种感觉不管经历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美妙。他们心中对我百般轻蔑,可脸上却努力保持着恭谦且卑微的笑。
我数不清这些人中有多少是让我弯过腰的,可如今,只要我愿意,他们就要躬下高贵的背,垂下傲慢的头,这种感觉怎一个“妙”字可以形容。
我还在倾听四周的内心独白,打算再多站一会儿,也好让他们多拜一会儿,可身边的绪隐却肃着一张小脸对我说:“墨峋,你还是自己去吧,我不喜欢吵闹,还是先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今次虽是打着给冥君送贺礼的名义,可谁都知道,这是西王母特地为她这个宝贝侄女安排的相亲。
按说,以绪隐的身份地位,配个实力强大的仙族是不成问题的,可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的她,却对仙族的青年才俊没半分兴趣。迫于无奈,西王母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鬼族身上。
虽说鬼族在整体实力上要逊于仙族,却也不乏一些实力强悍的存在。若是这次绪隐能看上一个,也算是解决了西王母的一块心病,可她若是连去都不去,西王母怕是要气坏了。
我侧身阻住了绪隐的去路,佯装为难的说到:“小隐啊小隐,你可知道你姑姑的脾气,就算是为了她老人家的脸面,你也该去看看。若你实在不想去,那我只能把经徊抛弃,再去鬼族寻一个,也好圆了西王母的面子。”
绪隐先是震惊的与我对视,在发现我眼中的促狭后便无奈地的叹了口气。
“你与经徊认识多久了?”行走之际绪隐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
在一起多久了?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难住了,我只记得经徊是西王母为绪隐挑选的,众多仙族俊杰之一。我们二人相识于瑶池的群仙宴上,绪隐的无心却意外成全了我。但究竟是哪一年的群仙宴,我却委实是回忆不起来了。
“八十年。”我懒得去想,估测了一个大概的数字便随口道。
绪隐依旧肃着一张小脸,连头也没回的说:“八十年前那次群仙宴你与我同席,那时你还没见过经徊。”
我有些佩服绪隐的记忆力,她总是能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铭记于心,相较于她,我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那就是七十年吧。”我继续随口道。
绪隐那张表情不多的小脸难得的抽搐了一下,斜斜冲我飞了个白眼,“七十年前那次你临时有事不能去,还是我给你打的掩护,你忘了?”
我朝她灿烂一笑,“我记错了,是六十年。”
这次绪隐不再接话,叹了口气便抛下我扬长而去,只留给给众人一个单薄却孤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