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翻,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
见于白朴的名作《梧桐雨》,这一折颇讲究词采,长于比喻和铺陈描写,煞尾三支曲子摹写各种雨声,全用比喻,叠玉连珠,以物托思,声情并茂。还运用了叠字、排比、对偶。其用词之精美,铺陈之赡富,联想之深广,皆充分体现了白朴的曲词“风骨磊石鬼,词源滂沛”的特色。
雨是个好东西。对于我这种骨头里深藏着忧郁的人,借着雨丝的潮湿气,就能生出大片的凄凄惨惨来。这种冷冷清清的氛围,在干燥的黄土地上,很难让我畅快淋沥地享受一番,故尔常常在门前的小土坡翘望着南方。那个南方,是云朵出生的地方。带给北方生命希望的云朵,常在等待许久后,才黑压压地从山头上露出脸来,也印出了焦虑面孔上浮现的丝丝笑意。这笑是对雨水的祈盼,是上天给予的滋润,是黄土地的未来。孩子们总会跳入雨中,捡拾被雨打落的梧桐花,放入嘴着贪婪地吸着花蜜,有幸福的笑容浅浅。收集梧桐花的另一个用途就是做“佛珠”,把它的花骨朵去掉,只留它如小钟般的末端,取一根细细的丝线,一个个地串起来,之后把它挂在脖子上,盘腿席地而坐,一个个拨弄个来回,倒也如出家人一样,心里平静着。
梧桐是生命力旺盛的树,往往是一块根就能发芽。所以,我家门前多是这种树,一棵棵长得很高。春天,会开满满一树的花,芳香四溢,粉色的花朵大而简单,专说中凤凰居住的树木,就应该与众不同了,这是被寄予农民希望的树。夏天,在梧桐树的阴影下,聚集了休养的人们,在梧桐大片的叶子下,谈论的小村的历史与现今。到了秋天,秋风秋雨愁煞人,枯黄的梧桐一年的使命要完成了,一片片黄叶渐渐飘下,只有孤独地守护着这方土地,等待着来年的梧桐雨飘。
梧桐所有的花都脱落后,它的叶子就疯长了起来。我小时候喜欢它的叶子,无非就是因它像巨大的手掌一样能遮蔽雨水。梧桐叶的汁液浓郁,所以我不敢蹭到衣服上,把叶子稍稍举过头顶,听雨水滴滴答答或者嘭嘭的声音,也是一种乐趣所在。雨夜梧桐容易让我想起南方的芭蕉,李煜的《长相思》中有“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的句子,由此想来,梧桐亦是有如此韵味吧,雨夜中,那挺拔的梧桐又在思念谁呢?
在这个南方,看到雨中梧桐,着实吃惊不小。临出门的时候,偶然抬头,才晓得这花开得繁盛且清淡,长长的枝条翘立在躯干上,花团簇簇,偶尔飘落,轻轻踏去,发出清脆和新鲜的“咯吱”声,充盈着生命活力的汁液顿时遍布鞋底儿,于是便心存怜悯,不忍再去践踏。小桥流水人家,也能开放这么大气的花朵来,让我更多了几分对梧桐的喜爱来。在要回归的北方的日子,是南方对我的挽留,还是北方对我的招唤呢。
我已不愿多想,只要与梧桐雨不期而遇,就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