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九彧前脚刚步出撷月宫,便见尊后尤媤正驾着火凤朝撷月宫而来。想到那身受重伤的仙女,九彧迟疑片刻,御风迎了上去。
果然,尊后尤媤一见到他,便立刻面色阴沉的掉头,急匆匆飞回了曲鸢宫的石台。
魔尊见状,暗自发笑,追了上去。曾几何时,那跟在他身后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竟变得如此不愿意见他。
九彧暗叹一声,逃能逃多远,躲能躲多久,有些事,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尤媤见九彧紧随着她到了曲鸢宫,心中一紧,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宫殿。
她惊慌失措的跑着,吓得遇到她的一众侍女通通面无人色,跪倒在地。
跑着跑着,终于,她慢慢停了下来。
尤媤不由得暗自发笑,呵呵,她跑什么,又没人会来追她。她为什么要跑呢?他根本就不会踏进来。
想着想着,她渐渐笑出声来。笑着环顾这偌大的石宫,笑着回头。呵呵,果然没有。
曲鸢石宫,廊腰缦回,死气沉沉。尤媤看着看着,笑着笑着,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尤媤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在这迷宫一样的石宫走来走去,绕来绕去,越来越快,重复环绕,到最后只见一团红光忽闪着游窜在走廊间。
九彧在宫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踏进了曲鸢宫。他已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来过这里了,可这里,却依稀还是旧时记忆中的模样。
九彧在宫中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殿。微微一叹,正欲回身,却见一团红光在走廊间快速闪过,随之一阵凄凉的笑声疯窜入耳。
九彧一愣神,红光便消失不见。
心中诧异,九彧急忙动身追了过去,却怎么也追不上那团红光。不得已,他只好御风追赶,这才终于追上了。红光再现时,那凄凉的笑声也再度出现。
笑声凄情凉薄,好似有说不完的心酸与痛楚。如泣如诉,连绵不绝。笑得听到的人内心无不被深深触动,九彧亦是。
他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团红光前行,跟了片刻,才察觉那笑声隐隐透着一丝熟悉。九彧停下脚步不再追赶,愣在原地。
不多时,那团红光又兀自出现,从他眼前飘过。那笑声恰似耳语,在他耳旁飘过。这次九彧听清楚了,那凄凉无比的笑声竟十分像尤媤的声音。
尤媤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笑声?九彧诧异不已。看着速度快到几乎一闪而逝的红光,他心中一惊,忙追上去运起魔灵拦了下来。
尤媤早已陷入了疯狂中,不断涌出的泪水已将视线完全模糊。她目不视物,只知道一味的向前冲。好像只要一直不停,就还有路,就还有希望。
感受到了阻力,她更是魔怔般疯狂地冲着,连带拦下她的九彧也不由得连退数步。
九彧见状,忙加重了力道。强大的魔灵随之一缕缕从指间涌出,化为了一根根紫色的半透明绳索。
绳索灵力强厚,硬生生将尤媤死死捆住,她这才不得已止住了脚步。
尤媤一袭绛衣罗裙,身形单薄,体态消瘦。神色凄迷,脸上布满了泪痕。她脚步虽停,身子却仍不住的挣扎,妄图挣脱魔灵的束缚。
九彧见状,不由心中一颤。
“媤儿?”九彧的声音轻似呓语,却让尤媤猛地浑身一震,安静了下来。
尤媤努力睁大了双眼,眼中却因蓄满了泪水,触目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她一急,连忙屏住了呼吸,侧耳凝听。
细听半晌,却再没有一丝动静。安安静静的,恍若无人。死气沉沉的,一如往昔。
尤媤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溢满泪水的双眼缓缓闭上,凄迷的面容上渐渐生出了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尤媤感觉自己仿佛正处于混沌之中,那无边的黑暗和沉寂凶猛来袭,紧紧包裹着她,让她连呼吸都愈加困难。
在黑暗中,没有任何东西,触目尽是虚无缥缈。尤媤感觉自己像是化为了一丝风,在混沌之中飘浮着。丝毫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只左右没有目的的飘行着。前路茫茫,尽是黑暗,没有着落,没有希望。
尤媤默默感受着那无边的绝望和死寂,不经意间触动了某根心弦,突然间胸脯剧烈起伏,失声哽咽,泪如泉涌。
九彧一直站在她身前,却只是蹙眉静静的看着她。他没想到自己一声呼唤,竟能让尤媤有大的反应。
这不是他认识的尤媤。他记忆中那个尤媤,乐观坚强,从不为任何事忧心,更不会这般无助的哭泣。她高傲无比,无论人前人后,从不肯示弱分毫,又怎会这般孱弱。
九彧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尤媤看上去太不真实,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完全对不上。这真的尤媤吗?他们是有多少年没见了?一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
他记不清了,好像从月儿离世,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沉思之际,突然,九彧敏锐的察觉到一股灵力涌入了曲鸢宫,快速在宫**来回波动。九彧不由怒意顿起。尤媤好歹还是尊后,是谁胆敢如此放肆窥探她的寝宫?
九彧一怒,下意识在掌心渡上了魔灵,挥手将那股灵力弹了出去。回神再看尤媤时,却见她仍僵着身子站在那里,仿佛不愿面对现实般,紧闭着双眼,伤心无助的哭泣。
尤媤的眼泪,不间断的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滴滴掉落。“嗒”“嗒”“嗒”,一颗颗摔碎在地。泪珠破碎的声音,在这沉静的石宫中显得无比突兀,一下下撞击着闻者的心。
九彧看着她哽咽痛哭,顿生一股无力之感。岁月的沧桑,人事已非昨。再多的怨和隔阂,也不由在此刻随着尤媤的眼泪一同破碎了。
当年的尤媤,风华绝代,光芒万丈,无论在哪里,都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如今……看着尤媤无声的哭泣,九彧心下不忍,挥手将束缚她的魔灵尽数收回。
“媤儿。”九彧再次轻声喊道。
尤媤身子晃了晃便稳住了,听得这声音真真切切,仿佛近在咫尺。迟疑片刻,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景物虚晃一下,逐渐清晰起来。尤媤定神一看,这才见九彧发束紫金冠,身着一袭暗紫长袍,正凝眉定定的看着她。
尤媤僵了一僵,急忙抬手拭去眼泪,收起神色侧目道:“你怎么来了!”言词泠泠,犹若林下风,寒气逼人,透着丝丝疏离。
九彧沉默片刻,缓缓道:“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尤媤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九彧一眼,轻嗤一声,“如果你过得不好,那我便好了。”
九彧沉默不语,尤媤又轻笑着问道:“你过得好吗?”
九彧不由蹙起眉头,下意识抬头望去。石宫走廊虽非封闭,九彧却也只看到瀚坤的红彤彤的天。天上红云遍布,空无一物。
见状,尤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复又大笑出声来,“好啊!好!你不好!很好!”九彧听到尤媤奇奇怪怪的话,方觉失神。
尤媤自顾自的癫狂大笑,笑了许久,才似乎想到什么,才停下来冷冷说道:“你来我宫中有何贵干?”
如若没有重要的事,九彧绝不可能踏进曲鸢宫的。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来过了,她还以为,他早已忘记了这个宫殿的存在,忘记了她的存在。在九彧眼中,她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尤媤不由心中一痛,说道:“若是无事便快离开。曲鸢地小,留不住你。”话虽冷淡,却字字穿刺着尤媤的心。这世间,能留住九彧的,大概只有那所宫殿了吧。不,不是宫殿,是那所宫殿住着的人。
尤媤悲凉一笑,聪明的人,想骗自己都骗不了。那这聪明是好,还是不好?如若可以,她倒宁愿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短暂一生,烦恼便少。
“方才看你往撷月去,可是为了璃儿带回来的那两个人?”九彧虽是在问她,语气却是肯定的。尤媤明知九夜讨厌她,总不会没事自己跑去添堵吧。
果然,尤媤一副是又如何的神情扫了九彧一眼,虽不作答,却已明了。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安心。”九彧淡淡道。
尤媤闻言轻嗤一声。这么多年,九彧怎么还是改不了自以为是这个臭毛病。她何曾忧心过,该忧心的是他吧。连她都察觉到了瀚坤内有大量的仙灵在波动,相信九彧一定早就知道了。
瀚坤内从未有过仙灵波动,偏偏璃月刚带了两个陌生人回来,瀚坤便有了这样的异象。璃月带回来的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几乎已经不言而喻。可尤媤没想到,这等关乎魔界存亡的大事,九彧竟然如此轻易便放下。言下之意,也不让她插手。
九彧是有多少年没来过曲鸢宫了啊,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是否陷在了一个美梦中。当她看清九彧是真真切切站在她身前时,心中惊喜得无以复加。
多年不见,九彧的眉目间多了几许沧桑,看上去略显苍老,让她顿生隔世之感,心中暗叹。可不曾想九彧当初为了她再也不来曲鸢宫,如今竟又是为了她的孩子而来。
尤媤生气了!
方才她得知九彧去了那所宫殿,为了不与他照面才在宫内稍后。可最后除了感觉仙灵渐渐散去,再没一丝动静传出。她担心九彧有危险,才急匆匆赶去了那里。没想到,九彧不仅安然无恙,还打算帮九夜和璃月掩下这件事。
尤媤深深看了九彧一眼,冷冷的道:“这可不是你一人之事。”说着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