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里使轻功离开了皇宫后,没有着急回去微阳殿分部,或者将消息用飞鸽传给已经离开雄启城的向雪烟。
他只是一个人走着,从北雄皇宫对出的肃穆的功勋碑,再绕去住着达官贵人的那条街,然后缓缓踱步到集市,看买卖双方争个面红耳赤。他在想,这些不同的人,如果有了交集,也是很奇妙的。
就像那个林绯,和桃花恋人的关系;又可能是锦里这个名字,出现在了微阳殿;或者自己,只是因为和桃花一次酒后相交的原由,便会为桃花做上些事。
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不同的是,一个迷失了过去的人,一个,弄丢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人…
只是桃花,已经无路可走,那自己,又该如何呢?他的路,在哪里?
锦里回到微阳殿分部的时候,手下人传来消息,宫里先皇的林贵妃,也就是桃花那个逃脱不了的宿命,死了。
锦里不知做何感想。只是在默叹一番后,将消息传给向雪烟。反正向雪烟也该到卫雄城了,桃花总是会知道的。
……
而对正在处理国事的厉靖北而言,这个消息是属于意料之内的。那个女人的一生何其无辜,父皇一场莫名其妙的喜欢,便葬送了她的一生。
手无意识地抚上眉心,他又想起那场和右相王风的谈话。想起那个不惜用子女豪赌一场君王意的愚忠老人。
王风在十多年前将自己十五岁的嫡女送进皇宫,却在同年迎回了一个女人,对外宣称是妾。只是没人知道那个女人在几年前,给右相生了个儿子。那个右相惟一的儿子,被他送走,寄养在离雄启城很近的卫雄城的一户人家。而那个所谓的妾,却在被右相迎回后不过两年,郁郁而终。
右相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保全王氏一族的血脉罢了。王薇入宫看似是父皇要拉拢右相,其实不过是一颗棋子的交换。王氏一族,在历经三朝忠心不变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嫡亲血脉了。而这一切,竟都拜那个权力至上的人所赐。
厉靖北在走出王氏宗祠前,问了右相最后一个问题,是否觉得这一生会后悔?
右相给他的回答,无悲无喜。“我的亲弟弟,自小就喜欢武刀弄枪。当时我和他,被誉为北雄国的双子星,文韬武略。他曾经和我说,有一天驰骋沙场,我金榜题名,必能让北雄更上一层。”
及此,厉靖北无话可说。
他低头拿起一卷卷宗,里面详细记述了他曾经的副将余矫,是如何从一个不起眼的位子爬到他的左右手位子上的。
二十多年前的狼种失窃一案,竟然是父皇暗中应允的。之后便有了一只游荡在北雄大草原的狼骑兵队伍!而后,这支队伍便暗中帮助父皇,除掉许多碍了父皇眼的势力。其中,包括清芳公主的丈夫,有大将军封号的王旗!
清芳公主帮助父皇平定内乱后,便知道不能再留在雄启城了。恰逢此时遇到良人,便自甘请愿随夫君守卫边疆。但在离开之前,亲自向父皇要了一个将军封号,为得不过是圆夫君一个梦罢了。清芳公主知道,登上皇位的历战杰,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他,包括她自己,包括她的夫君,虽然不过还是个小将,但毕竟姓王!
可惜父皇还是没有放过王旗。余矫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频繁出入皇宫的。很明显,他是南疆国的奸细,但却没有人怀疑到一个小将身上。于是,王旗死在了北雄大草原上,死在了北雄国的狼骑兵手里。
再之后,余矫一步一步高升。直到十年前父皇将他派到自己身边,一起去西沙国边境守边。而这期间,余矫曾以母亲身死需要守丧请了三年的服丧假。就在那三年,父皇突然对右相王风的态度冷淡起来。还亲自去了一趟北雄大草原,说是去视察民情。回程的时候经过卫雄城,遇到了林绯……
卷宗里写着:余矫,卫雄人。
余矫密告王风可能叛变,原因是王风已经知道亲弟弟的死因,还和北雄大草原上的那支队伍勾结起来,达成了条件。而事实上,那个时候的王风确实已经知道亲弟弟的死因,但却是和那支队伍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经过几次旁敲侧击,历战杰断定王风和余矫说的一般,有叛变的可能。暗中和那支队伍联系,要求签订协议。北雄国默许那支队伍的存在,但不允许它干预北雄国国事。从此两者没有瓜葛。
然后是余矫知道了王风儿子王云的存在,告知了历战杰,想要挑起王风和历战杰的矛盾。之后历战杰封林绯为妃,而那个彼时叫林云的存在,则被那支队伍的领头人带走。几年后,记忆全失的桃花出现了。
厉靖北重新理了一遍思路,终于明白当日将那支狼骑兵存在的事告知父皇,为何父皇看起来并不过激了。也终于明白,王风为什么默许女儿,勾结失乐园了。王风依旧是心向北雄的,只是,没有办法再忠于那个叫历战杰的帝皇了。
摇摇头,拿起了另一侧的卷宗。这是刚从漠原城送来的,清芳公主的密函。清芳公主不会出席登基大典。这是当年她做的承诺,她不会再踏入皇城一步。还说,如果可能,请右相王风,来拜祭一下他的亲弟弟。
“沈郁——”
“奴才在。”沈郁自外殿小跑进来,如今他已是大太监了。
“传口谕,即日起,右相王风告老还乡。另,母后恭慧娴良,因忧思父皇追随父皇而去。右相老来丧女,封一等护国公,永生保留封号。”
……
向雪烟找到桃源的时候,桃花正在一片桃林下喝着酒。
“你来了。”桃花看到了向雪烟,还有她身后牵着的向阳。
“过来,向阳。”桃花招招手。
向雪烟连忙护着向阳,“你又想怎么样!要不是你将向阳带进宫,向阳怎么会差点死在大火里?”
向阳暗地里朝桃花吐吐舌头,表示自己帮不了你。他自己最近都被娘亲盯得好严呢。
桃花不在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考虑不周。”
“向阳。”桃花好像想到了什么,“还记得你说过,要做我故事的见证人吗?”
向阳回想了一下,好像在进宫之前是有说过哦。
“向阳。叔叔之后可能都会呆在这里了。以后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想要听故事,就来这里找叔叔吧。”
向阳点点头。
向雪烟皱眉,“你……决定了?”
桃花再次说了对不起。
向雪烟觉得桃花变了,认识他这几年,他极少会道歉。他是个骄傲的人。
“锦里传消息说,她死了。”
桃花有一瞬间的愣神,继而再次恢复笑颜。
“知道了。”
向雪烟不理解。
“其实,你到底有没有恢复——”
“不重要了。”桃花打断了向雪烟的问话。“其实啊,都不重要了。”
像是释然的感觉,桃花的语气轻松了不少。
向雪烟想,也许吧。不管记忆恢复多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算不知道,也猜到了。何必呢?那些心酸的过往,记不得,不也挺好?
“那你爹?”
“我想,他只是希望我平安。”
“向阳还是很乖的。你不要太过紧张,那样会束缚了他。有的时候,适当地放手,也是可以的。”
向雪烟点点头。继而紧了紧牵着向阳的手。转身离开。
离开桃源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女子形容憔悴地进来。
那一刻,向雪烟想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向雪烟必定想不到,林绯喝下的毒药,和丁茹灿的一模一样。都是气味香甜入口甘苦,吞腹后五识俱无,死后人相极佳。不错,像极了,名为爱情的东西。
……
“少爷。”念仁一身落魄地站在桃花面前,“终于回家了。”
“是啊。”桃花看向念仁,“以后,你便继续酿酒吧。少爷我就过些清闲日子好了。”
“好。”
“少爷。小姐让我告诉你,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喜欢桃花了。如果可以,她说这一辈子都不要喜欢上桃花。所以,少爷也可以,不用假装喜欢桃花了。”
桃花眨眨眼睛,冲念仁笑笑。继而看向满院的桃花。
“是吗?那真可惜,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我已经,醉入桃花香,不可自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