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烟走出北雄大草原的时候,正是黄昏。很温和的阳光铺撒开来,落在无边的草原上,好似童话梦境。
恍恍惚惚的,就这样走出来了。不归路,子不归。向雪烟迷茫着,来的时候和回的日子,都那么温润如水,但人却不见了。
没事的,只是被抓走了。他们每一个都那么厉害,不会出意外的。向雪烟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好像说多几次,就会成真了。
亦步亦趋地跟在神仙身后,她不知道啊,去哪里,才能找回那些心尖上的人儿……
神仙一路上不怎么开口,也是认为没有必要。有时候会想,自己怎么就会带着她走了出来。不过一个美人,自古君王就不该有感情的,他,也不该例外的。只是……
这样美的傍晚,这样纯粹的夕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这一刻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接下来,去哪?”向雪烟开了口,略显空洞的眼神,就好像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是,有没有灵魂重要吗?瓷娃娃,就是瓷娃娃啊。
“你……易宝阁还欠你报酬。”
向雪烟有些困惑,他不说,她就该忘了。
“我,不想要了。”向雪烟睁着眼,层层迷雾包裹了那双眼,明明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湖,多了很多涟漪。
“我不习惯欠别人东西。”
向雪烟很想说,这一路,他救过自己,已经算还上了。可是,莫名会害怕,如果这个男人也走了,那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了。
“哦。”一时无话。
进了漠原城,两人还是进了之前的客栈。可笑店里小二还问了句怎么看着人少了。
神仙随意休整一番便出了门,现在的他腿伤已无大碍。
向雪烟在客栈一楼用了晚饭,看着周围的人,总有些恍惚。好像那些人不过是草,青绿的,摇曳的。
神仙回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一回来便找上了向雪烟。
房里,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好像都在等对方开口,却又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半晌,神仙很突兀地地冒了一句:“我是厉靖北。”
声音虽低,但向雪烟却听到了。哦,原来是北雄皇室。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嗯。我知道啊。原来北雄国的皇室长得也不赖啊。
见向雪烟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杯,神仙摘下了玉面千变。还没进漠原城时他便戴上了面具。
端起茶壶到了杯茶水,递过去后,对面的人儿却毫无反应。厉靖北不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自己这张脸的存在感真低。
“我要回雄启。”雄启,北雄国国都。提起雄启,就会想到那里的人,多得跟草一样。是个很繁华的城市。
“你……”厉靖北有片刻的犹豫,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也没有必要过多地彷徨。“和我一起去吧。”
向雪烟眼神微微波动,摇头。去那里做什么?毫无意义。
厉靖北突然就觉得那一巴掌不够看。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残缺的美人躯壳罢了。除了能够呼吸以外,还会什么。
“他对你很重要?”
点头。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向阳。”
点头。他和她是同一个姓氏,是血脉至亲。
“为什么?没了他,你就不能活下去?”
向雪烟有些讨厌这样的对话了。“他是我儿子!是我的命!”这个北雄国的皇室就不懂得什么叫骨肉相连吗?
“所以,你是为了他,而活着?”厉靖北盯着向雪烟的眼睛,好像要看穿一切般。
向雪烟抬起头,不解。这话,很奇怪。可是,没有向阳,七年前,她真的可以一走了之吗?没有向阳,七年前,她真的能够坚持下来吗?没有向阳,七年前,她是否已与这世间永别?向阳,是她在遭遇了那么多变故后,支撑她活下去的念头啊。
“永远不要说是为了某个人,活着。”厉靖北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那是古寺里的钟,在经过岁月洗礼后,最为通透的声音。
向雪烟嗤笑一声。面前这个人是想要说什么。北雄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期。老北皇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这个时候,最是动荡。作为北雄国的皇室,厉靖北,这个以骁勇善战出名的七皇子,不可能不重视的。这个厉靖北,正处于人生的转折点,成败,只此一举。
“你是皇子,所以夺江山;你是皇帝,所以守江山;你是文人,所以书千古;你是商贾,所以利私欲!你想要说什么?告诉我说向阳无论生死,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吗?七皇子,拜托你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好不好!与其在这里和我说人生大道理,不如去担心你的皇位江山!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我只是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向阳,就是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没了他,我的生命怎么可能完整!我只想要做个好娘亲而已!”
说的语无伦次,说得口干舌燥。向雪烟猛地灌了一口茶水。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如此激动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担心,向阳,能够平安回到自己身边吗?
“说得好。那你又是谁?”
厉靖北不加停顿便接上了话,“你是向阳的娘亲,绿萝的师姐,医仙孟天儿的徒弟!除此之外,你还是谁?你是向雪烟。”
厉靖北突然不说话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向雪烟也不说话了,厉靖北说的也没有错啊。她除了是向阳的娘亲,还是很多人的谁。更重要的是,她是向雪烟。这个问题,好像很久之前,医仙就问过她。
一时间,两人都只是处于相对无言的状态。同一张桌子上,却承载了不同的记忆。
“永远别说你会为了谁活着。”
厉靖北站起身。
“没有人会因为另一个人的逝去而轻贱自己的生命。没有那个必要,包括你、我、向阳。”
厉靖北转过身。
“就算为了一个人死,那又可以代表什么。忠贞?刚烈?有什么用。”
厉靖北走到了房门处。
“你记住:如果死那么容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活着。”
厉靖北走出了房门,留下最后一句话。
“明天卯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