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凌少爷走了几家布庄,宁儿一直都兴致勃勃,毕竟这也叫逛杭州城嘛,而且还长了见识。唯一不愉快地就是跟在这个自大的家伙后面,难免会斗一下气,还好她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很快便将矛盾抛之脑后了。
宁儿在回凌水山庄的路上一直想:不知道展哥哥说的“济安堂”在什么地方呢?下次一定要去拜访。
“小绿,小绿。”宁儿唤道。
“郡主,有什么吩咐。”小绿连忙跑进门。
“没事,只是想跟你打听个事。”
“郡主请说。”
“我在京城时,便听说凌水山庄有位绣工巧夺天下的绣娘,她绣的缎子可是最受娘娘和公主们喜欢,我十分荣幸也收藏了一两件……噢,小绿,那位手艺超凡的绣娘到底是谁?你可以带我去认识一下么?”宁儿早在布庄时就几次忍不住想问了。
“厄……郡主……”
“怎么了?”
“那个……”小绿面有难色,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不信你不知道。快说啦!我真的好崇拜她哦!”宁儿就是这样,自己学不来的东西,她会由衷地敬佩他人。
小绿轻咬下唇,眼圈一红,想起了她的小姐。
“哎,小绿,你怎么啦。哎呀,别哭啊!”宁儿慌了手脚,不明白这样一个问题怎么把小绿给弄哭了。
“谢郡主,小绿没事。”小绿抹抹泪水,道,“其实郡主所问的绣娘,其实就是我家小姐凌杏儿!”
“什么……”宁儿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她想过很多次这位手艺绝顶的绣娘或许是位老大娘了,或许是位三四十岁的妇人,可是绝对绝对没有想过,会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杏儿姐姐!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小绿会哭了……
小绿稳住情绪,道:“郡主,其实真正擅长刺绣的是我家原来的小姐……我是说以前的小姐……哎呀,我都说不清了!”
宁儿明白,自己所认识的杏儿姐姐来自未来的二十一世纪,跟与小绿一起长大的杏儿并非同一人——这复杂的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真正的凌杏儿不知道去了哪里,而穿越时空来到大明朝嫁给封天炀为妻的杏儿也失踪了……
小绿终于慢慢地将这半年多来发生的所有事解释给郡主听,宁儿了然地点点头,心情沉重。
或许,明天,她该去看看婉儿姐姐了!
这几天天气寒冷,时而下雨时而阴沉,这样的天气真有点让人窒息。
婉儿一串轻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熟悉的恶吐感又涌了上来,她拿起帕子捂在唇边,紧接着一阵眩晕袭来,让她不得不赶紧扶住椅子。黛眉微蹙,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难道……
天!不可能!
婉儿痛苦地摇摇头,不想去面对心中那个可怕的预想,也许真是受了风寒加上情绪抑郁所引起的不适吧!
“婉儿姐姐,我来看你啦!”人未至声先闻,是宁儿的典型作风。
婉儿润润嗓子,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微笑荡上唇角,这可爱的小郡主总有让人开心的本领。
“婉儿姐姐,我好想你哦!”宁儿走进屋子。
“玉罗,姐姐也想你。”婉儿瞧瞧她身后,问道,“凌斐没有陪你来?”(婉儿尚不知宁儿郡主身份,故仍称其为玉罗)
宁儿弩弩嘴:“我干吗要那家伙陪,是小绿跟我一起的啦。”
“小绿见过婉儿小姐。”郡主步子太快,她这个丫鬟没跟上。
“婉儿姐,你好象又瘦了,是生病了吗?”
婉儿努力压抑住刚刚冒出来的那可怕的猜测,强笑道:“怎么会,倒是你这丫头,换上女装可真是小美人呢!”
听到被人夸奖,宁儿喜上眉梢,随即害羞似地摸摸自己耳际垂下来的发丝,忽闪着明亮的眼睛道:“真的美么?婉儿姐姐可不要哄我开心!”
“呵,小丫头,不!小美人,姐姐哄你有什么好处。”
“哈,我太开心了!”宁儿差点没有欢呼出来。
这就是朱宁,如此坦率可爱的一个小丫头。
“这边就是爹爹教学生的书房,这里是学生锻炼身体的地方……”婉儿莲步轻移,带领宁儿慢慢参加自家的书院。
书院的规模不大,书卷气息很浓,来此念书的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孩子,这几天天气寒冷又临近年关,李夫子今天开始将学生放大假了。
“原来这就是民间的书院哦!”宁儿感叹道。
“民间的?咳……咳……”婉儿小脸通红,不得不停下脚步。
“婉儿小姐还不知道吧?其实这位正是宣王爷的妹妹——玉罗郡主呢!”小绿补充道。
“宣王爷的妹妹……郡主……咳咳……”婉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重复道。
“婉儿姐,你咳嗽地厉害,我们还是赶紧回屋里吧。”
“咳……我没事……你就是宣……宣王爷妹妹朱宁?咳……”
“嘿。实在对不起,婉儿姐姐,我当初撒了点小谎,跟大家隐瞒了身份。”宁儿将当初离家出走的原因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然后道,“你以后叫我宁儿就好了,玉罗是我的郡主封号。”
婉儿盯着朱宁,突然感觉到头脑晕沉得厉害,身体的不适似乎日益加重,原来面前的丫头就是朱宣口中的宝贝妹妹,怪不得在京城时,他一直没有找到她,他只是忽视了最亲近的范围……而当初宁儿之所以对皇宫里的情况很了解,是因为她是个郡主,那么她之前说的皇上意欲给朱宣指婚的消息……
“婉儿姐,婉儿姐!”宁儿连唤两声。
“喔……”
“你在想什么?”
“噢,没什么,很是意外而已。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郡主在上……”
宁儿连忙扶住晓婉,道:“婉儿姐姐,你怎么也跟我来这一套,你们大家跟我哥哥朱宣都已经是好朋友了,还跟我客气,我会受不了的。”
朱宣——这个名字让晓婉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杏儿有消息了吗?”
“唉!”长长的叹息代表了结果。
“都两个月了,杏儿还是没有消息,封大哥一定痛苦极了!”
“我们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其实痛苦的还有凌叔和水姨,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谁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现在两个都不见了!”说到这个宁儿也很难过,“还好最近凌斐那家伙好象懂事些了,在学着帮他爹爹打理生意。”
“对了,你和凌斐应该相处不错吧!”
“那个自以为是又下流的家伙!……婉儿姐姐,你提他我就郁闷。”
“恩?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晓婉好奇地问道。
想到那天林子中凌斐莫名其妙亲了自己,宁儿便咬牙切齿,也罢,跟那种无赖的家伙没什么好计较的,她早就想清楚,就当那天被狗亲了……
不过,宁儿心思一转,突然想到另一个人,一个气度潇洒、卓尔不凡的男子。她立即神秘兮兮地拉婉儿进屋,她朝小绿看了一眼,示意她在门外先等着。
可怜的丫鬟啊,只能吹吹冷风了。
呵,原来他的医术这么高明哦,原来他这么好心肠哦,原来他的济善堂就在那里,呵呵!真不枉此行。像探听到多么宝贵的秘密一样,宁儿眉开眼笑。
“婉儿姐姐,我们打扰够久了,你身子不好,及时看看大夫,我们要早点回去。”
“这些快就走了?”
“婉儿小姐还是回房好好休息吧,身子要紧!”小绿道,她在门外都快冻得全身麻木啦!
婉儿目送她们离去的身影,黛眉锁得更深……
婉儿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心情沉重。
年关的气氛浓郁,人们都在赶集,采购年货,不少铺子已经张灯结彩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庆。这一切在婉儿眼中却是黯然无光。
她的思维似乎已经停滞,摸了冰凉麻木的小手,也没有了感觉。灰色的天空雾蒙蒙的像一个囚牢,光秃秃的树枝更显凄凉,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在城郊的小路上。
昨日自宁儿走后,她无法不去想朱宣的事情,越想越失落,难道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多愁善感,自怜自哎?
“恶……”一阵恶心伴着眩晕同时而来,婉儿连忙抓住一旁的大树,树干湿润而冰凉,她无意识地将纤白的手指掐进树皮,再也忍不住干恶起来……
终于,排山倒海的眩晕耗劲最后一丝力气,在这个不见人影的林边,她娇弱的身躯缓缓滑下,黑暗和冰冷笼罩了她的全部意识。
“哎呀相公,前面路上好象有一个人倒在那里。”
“快过去看看!”
来者是一位颇为朴实的一对夫妇,他们快步上前。
“是位姑娘。”
汉子用手探了一下晓婉的鼻息,道:“还活着,似乎是太虚弱才昏迷了。”待扶起紧闭双眼失去意识的晓婉之后,一旁的妇人疑惑道:“这姑娘好生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别管那么多,先将她救醒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再呆久点,恐怕这姑娘都要冻死了。”汉子不避嫌地扶正晕迷中的人。
“相公说得对,我看得送去大夫那。可是我们正在赶路……”妇人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婉儿,一边看看天色,犹豫道。
“哎呀,夫人,还是先救人要紧。”汉子在妇人的帮助下将晓婉背起来,大步往城内走去。
“等等,相公,我想起来了,这好象是西湖畔那家书院的姑娘……对了,没错,她应该就是那个夫子的女儿。”妇人突然想到。
“你确定没错?”
“不会错的,你忘记了,兄长家的孩子就在那书院念书,我还跟着去书院见过她几回呢。没错!”
“恩。那我们直接送她回书院好了。”汉子边说边加快了步子。
待晓婉悠悠转醒时,觉得浑身骨头都痛,脑袋更是沉得不像话。她用力睁开眼睛,撇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微弱的烛光下,爹爹那严肃而凝重的表情。
不详的预感再次重重地敲打着心扉。
“爹……”她的声音虚弱而细小。
李夫子仍是被这极弱的身影惊动,对上女儿询问的双眼,除了沉重的叹息,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爹……”婉儿再次呼唤,挣扎着要起身。
“没动。”李夫子连忙上前按住女儿的被子,“你在路边晕倒了,被对好心的夫妇送了回来……”
“爹……”第三次呼唤,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唉!……你病了,先好好休息。”夫子扭过头,表情里透露着一丝悲哀。
“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婉儿极力稳住情绪,问道。
“没事……你病了,刚刚请大夫来看过,让你好好休息。”
“大夫……”婉儿一惊,“大夫有说什么吗?”
“婉儿,有什么时候,等你身子好些再说,现在你太虚弱了……”夫子不愿意跟女儿再讨论这个话题,“爹爹还有些事没做完,一会再来看你。”
“爹……”
李夫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门口,细心地将门关好。
“唉!”夫子站在院子里,忍不住一次次叹息。刚刚大夫的话简直让他震撼地无法言表——
“夫子,令千金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加上身子本就虚弱,所以导致昏迷。我开点药,一来安胎,二来补补身子……”
“身孕”两个字足以让这个年愈不惑的老人摇摇欲坠!
送走了大夫,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儿,李夫子心思千回百转。婉儿自小与自己相依为命,天资聪颖,乖巧好学,是远近有名的才女,一直是自己的骄傲。自十四岁之后,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由于婉儿年纪尚小,加上一直未有让父女俩觉得合适的人选,所以她到十九岁仍待字闺中,没想到……
唉!
两日后。
碗儿来到书房为李夫子端上热茶。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爹爹看起来苍老了好多。
“喔,婉儿,怎么就下床了?”爹爹永远无法不关心女儿。
“我躺了两日,身子已无大碍。”婉儿顿了顿,终于启齿问出了让她忐忑的问题,“爹爹……那天,大夫怎么说?”
她的眸子对上夫子布满皱纹的眼睛。
“婉儿……你……”
“爹,告诉我!”预感越来越强烈,无论如何,她必须去面对。
“唉!大夫说……你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说完,夫子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啪!”茶杯落地的声音清脆而尖锐。
婉儿不可置信的倒退了两步,小脸上血色尽失,双唇不住地颤抖着:“我有了身孕……”
意外和震撼强烈地冲击着她,娇弱的身子似乎就要承受不住这种震撼。
“婉儿……”
泪水突然从眼角溢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晶莹而剔透,婉儿双膝一曲,跪倒在地:“爹……女儿对不起你,女儿请爹爹原谅……”
老人早已湿润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