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如白昼的大礼堂突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准备好了吗?”沙哑、粗犷的低沉男声震荡全场。
“唰!”中央吊顶的旋转彩灯瞬间打亮,四周无数的小彩色射灯也都忽明忽暗地眨着眼睛,好像整个房屋都跟着劲爆的摇滚乐颤颤起舞。
震撼人心的超大音量的摇滚乐在现场DJ的操作下,混合出金属的时尚节拍,激热了在场的所有男女。
“嗷!”学生们欢腾起来,望着五官怪异的彼此,都兴奋不已地金蛇狂舞。早早准备好道具的也都纷纷摸索出自己各式各样的面具,趁着混乱、暗淡的遮挡,变成了童话、电视里的重要人物。
湖可今晚的造型是女巫。别的女生都喜欢白雪公主、白兔、灰姑娘之类的柔美、可爱的形象,只有湖可与众不同,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令人生厌的老巫婆。她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长尾巴帽子,面具是难看的黑红相间的粗边眼镜和连体的尖尖、长长的大鼻子,鼻头上还顶着一颗殷红的圆珠子。身上的衣服是又肥又宽的黑色蝙蝠长袍。这身低调、诡异的打扮,让人一看之下,先有退避三舍的想法。
“游戏开始!”音乐骤停,一个故意拖着长腔、低闷的男音传来,室内的灯光也配合地缓缓变作橘黄的荧光。大礼堂里人影绰绰,大家朦胧中环顾四周,会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满目皆是奇形怪状的变异形象,好像幻想国的盛大聚会。
“哈哈,游戏要开始了吗?”
“好期待哦!”学生们兴奋地低声议论。
“选择一位异性搭档,凑成一对暗号。给大家半分钟!计时!”
环绕立体声的扩音喇叭刚刚说完游戏规则,学生们就马不停蹄地满厅乱窜了,你挤我,我推你,像屁股着火的猴子,上蹿下跳的,场面顿时乱哄哄熬成一锅粥。
湖可绕着全场溜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主动跟她搭讪的男人。看来,老巫婆的丑恶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男人喜欢这样的搭档。那这一组游戏还要不要参加呢?湖可退缩到一个角落,想在暗处观看别人玩耍。
“愿意跟我合作吗?”一个男人询问着湖可。
“啊?”湖可寻声转身,看到的是一个年老、可怕的刀疤海盗。
“害怕我吗?”
“害怕?怎么可能?合作就合作!”湖可心粗气浮的反驳。
“好,暗号怎么说?”
“嗯……巫山新雨阿婆笑。”湖可把自己的身份‘巫婆’拆分成了一句诗。
“那我就说……海城陈谷老道愁。”海盗男人机敏地对出下句。
“你还可以嘛。”一贯自负的湖可折服地翘起大拇指。
“彼此彼此。”
王子配公主,白兔配野猴,大厅里已经有秩序的两两相立。
“时间到!男生站东面,女生站西面!马上!”
命令一下达,刚刚临时组合的一对对搭档便如被迫割舍开的恋人一般,各分东西,两岸遥望。
“唰!”大厅又没有预警地恢复了漆黑一片。
“啊!”人类对于黑暗的与生俱来的恐惧使大家都不禁惊呼起来。
“给各位三分钟,在黑暗中找到你刚才的搭档!”
“天哪!”
“这可怎么找啊!”
“简直是大海里捞针嘛!”
急于求成的学生们开始了瞎子摸象,高声乱叫,上紧发条向人堆里冲刺,嘴里还都念叨着自己的暗号。
黑暗中,有挤掉鞋子的,也有撞掉面具的,还有几个人摔成一团的,总之,只能听到鸡飞狗跳、嬉笑怒骂的各类声音,却看不到一丝光亮。
湖可被一群人拥挤着向混乱里挤去,失去了方向,也被限制了自由,途中不知被谁抱住几回,也不知被谁踩痛几下。
几百人这样躁乱地东奔西走,无头苍蝇似的狼奔豕突,那个搭档怎么可能找到嘛。湖可干脆闭紧嘴巴,任由人流推搡着她忽左忽右。就如无帆的一叶扁舟,在浊浪冲天的大河上随波逐流。
一个过分激动的家伙猛推了湖可一把,湖可莫名的向前栽去,一脑门撞进一个人的胸怀。依照他的身高猜测,他应该是个男生。
“谁啊?!差点撞死我!”被撞之人埋怨着湖可,却一手揽住了湖可的纤腰。
“对不起啊,他们推的我。”
“你是个女人啊,怎么一个女人的脑袋这样坚硬?比狗头还硬呢!”
“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骨骼的组成成分都是一样的。”湖可好笑地用知识回击着他。
“也是。你怎么还不走?”
“谁搂住我的腰了?”两个人面对面吹着气,却都看不到彼此的样子。
“是你赖在我这里的!”
“是你搂住我的腰了!”
“伶牙俐齿的丫头片子!”
“什么丫头片子?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巫婆!怕了吧?嘿嘿。”湖可突然感觉跟一个偶遇的男生这样一来二去的斗嘴十分有趣。
“呃?老巫婆?你是老巫婆?”男人的声音因为惊奇而提高八度。
“害怕了吧?哈哈!”
“巫山新雨阿婆笑。”男人说出了湖可编造的句子。
“什么?!你是那个……海城陈谷老道愁?”湖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误打误撞的几率也太低了吧。
“时间到!”大喇叭喊出的同时,灯光亮了,一切都明了的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老巫婆湖可呆愣地仰望着近在咫尺的海盗恐怖脸,舒畅地跳起来,“太棒了!”
“恭喜找到自己搭档的朋友们,你们的恋爱指数攀升到五十,恋爱成功率50,。”
“好耶!”找到搭档的学生们高兴地欢叫着,庆祝着自己的小小胜利。
“朋友们,一起来跳舞吧!”煽动性的高呼回荡在全场,欢快的舞曲随之流淌起来。
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不需要矜持的礼貌,一对对男女便恣意地促成了翩翩起舞的花朵,旋转着青春的舞步,享受着惬意的相拥。
不等海盗示意,湖可便主动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中,拉扯着海盗进入了舞者的行列。
他的舞姿轻盈、潇洒,他的身材高大、结实,他的手臂给她的细腰带来安全的遮挡,领携着她变换着动人的花样。渐渐的,他们俩成为了所有人的中心,他们神奇的谐调感令所有舞者汗颜、倾羡。
“认识你,我很高兴。”湖可跟着他旋转出迷离的情绪。
“同样。”海盗的刀疤在湖可的眼里也柔和成优点。
“我们应该算是有缘吧?”
“呵呵,你相信缘分吗?”男人一个弓步,把湖可顺势后仰,靠在他的手肘,两个人的鼻子里的气息喷在一处。
“原来不信,现在信了……”湖可的心境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她的内心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去了解这个初次相识的海盗,而且不在乎他的长相。
“爱做梦的女人啊……”海盗大力抡起湖可的身子,把她抻出好远,飞轮般转了五六圈,又一胳膊圈进了自己强壮的胸怀。
“这是梦吗?”如果不是梦,为什么现实中,自己遇不到这样合拍的男人呢?温和的舞霜,娇腻的彦贺,都不能碰撞出这样的心灵的契合。
“不是梦……”男人拥紧了她,放缓了步伐。
“你说,怎么算是爱一个人?”湖可对此真的好迷惘。
“在你……看着她跟另一个男人拥吻的时候,心都碎了,有死去的念头……就是爱!”男人梗阻了声调,回忆着,诉说着。
湖可听到海盗发自内心的话语,身子禁不住一个寒颤。
“米湖可!米湖可!”DJ的话筒被一个疯癫的家伙抢到手里,他尖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所有沉迷于舞蹈的人都停住了,惊奇地四下寻找。
“这个疯子!”湖可看了看台上跟DJ仍旧短兵相接的屈彦贺,气得骂了起来。
“天哪!”海盗也是意外地盯着台上。
“湖可老婆!接下来是接吻,你不要跟别的男人接吻哦……”屈彦贺被几个人摁在桌子上,却毅然抱紧话筒,不死心地喊叫着。
“小小意外,请大家继续跳舞。”DJ终于抢过了话筒,清了清嗓子,放大了音乐的轰鸣。屈彦贺已经被绑成了粽子,押解着扔到了外面。
湖可虽然跟海盗继续着慢三的挪移,却搅乱了心思。那个可恶的生蛆怎么无处不在呢?他刚刚说什么?接吻?接下来是接吻?跟谁?这个海盗吗?念及此,湖可悄悄红了脸蛋。要跟这个海盗接吻吗?要吗?
“我们的激情游戏即将到来,缘分的天空中有你有我。朋友们,让我们迎接夜幕的降临,放下你的伪装,把你的吻送给你的朋友吧。”扬声器的声音柔和动情,灯光也随之渐渐熄灭,大礼堂里又恢复了黑黢黢。此次不同于先前,没有一个人惊呼害怕,只有吃吃的笑声。缠绵的爱情乐曲适时缥缈萦绕,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我们呢?”湖可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沫,害羞地问询海盗。
“对不起,我不能吻你。”海盗坚定地回答。
“为什么?”羞死人了,哪有这样追着男人要人家吻自己的?
“我只能吻我爱的那个女孩……”他低下了头。
“她是谁?”
“别说了,我该走了……”海盗意欲转身离去。
“我们做朋友吧,我叫米湖可。”湖可突然怅然所失,有无数的酸涩升上心头。
“什么?!”海盗惊住了,回身握紧了她的胳膊,“你是米湖可?”
“是啊,我们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
“我……”海盗犹豫了。
黑暗中,能够听到周围幸福甜蜜的接吻的哼咛,也能够听到乐曲的抒情悱恻。
“拿下你的面具……”海盗的声音温柔似水。
湖可乖乖听话地照办。
一股清新的香气袭来,湖可接触到了火热的、动情的唇瓣。她颤栗着,翻涌着复杂的感情,细细地品味着海盗的吻。比舞霜的吻甜蜜、激动,自己会禁不住幸福的闭上眼睛,会不由得想去索取更多。这是什么感觉?是爱吗?没有见过面的男女会有爱情吗?
“爱你……”恍惚一句叮咛,海盗放下湖可的腰身,转身沉没于黑暗之中。
“唉!”湖可迷茫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追寻,结果可想而知的失望至极。
他,就这样走了吗?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连个线索都没有给她,就这样消失了?
“下面是疯狂蹦迪的时间,来吧,尽情的跳吧!”灯光先是一明,让刚刚亲密的男生女生都看到了自己的临时恋人。有的惊异地大呼,有的兴奋的大笑……
接着,就是昏暗的闪烁灯光和劲爆音乐的结合。抛却神秘游戏的学生们马上投入到疯狂的金蛇狂舞中。
湖可失去了玩耍的兴致,不顾几个同学的揪扯,伤神地步出了大礼堂。仲秋之夜的月亮好圆好亮,照在林荫小路上,挥洒上了一层青绿的色调。可是湖可的心却不再圆满、不再轻松,一个连样子都不知晓的男人,就这样搅乱了她的心吗?
“叮!”湖可摸出手机,观看新来的短信——“我的爱,知道你在玩耍,不再打扰你了。因为公司出现紧急情况,我将即刻赶去欧洲。我会每时每刻都想念着你!爱你的舞霜。”
舞霜去欧洲了?已经去了吗?
湖可看到这个消息,心里竟然会偷偷的放松一口气。走吧,走了她就可以卸去虚假恋人的伪装而休息一下了。
“救命啊!”草丛里传来呜咽声和混沌的求救声。
“啊?屈彦贺!”湖可拨开灌木丛,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男孩,惊诧之下又笑出了声。
“老婆,我的胳膊都要断了!”屈彦贺蠕动着身子,呲牙咧嘴,却又看到她时露出惊喜的笑颜。
如果能够像屈彦贺这样永远长不大,也是一种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