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东关。
两队轻骑绕关巡逻,一车车粮草辎重从关口不停断的往西门运去。
河西联军前哨营。
公孙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年逾半百的他仍旧一头乌黑长发,精心修剪的胡须让多年军旅的他看起来更有名将之风。唯独那双历经朝堂阴谋,战场烽火都坚定不疑的眸子,如今却一片朦胧。
公孙衍的人生就像一部小说,充满了离奇和跌宕,他曾位居秦国大良造,帮助秦国大败魏国,夺得阴晋,现在却又站在魏国的土地上,统领魏国的军队对秦国征伐,这一切都归功那个男人,一个注定在他一生中留下深深烙印的人——张仪。
每次想到他,公孙衍就有无尽的怨恨和怒火需要发泄。但此刻,怒火化为一声哀怨的长叹。
“我还没有输…”
“张仪、让我看看你如何来阻止五国的怒火。”他望着铜镜自说自话,铜镜里的他,腰间犀带缠挂着五国虎符,每一颗虎符都不一样,任意一颗,就足以让任何人颤栗拜服,不论平民还是王侯。就这巴掌大的东西,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掌握着天下的命运,现如今,它们都乖巧的悬挂在公孙衍的犀带上。
一怒诸侯惧,安居天下熄。
诸子百家,纵横一门是人最少的一门,甚至就不是门派,但里面任意一个人,都可以改变天下的格局。
“燕国兵马三日后就可抵达少粱,领军是子兰,我可先提醒你,以前我和他打过交道,这可是个刺头。”
一个身着斗篷的人大大咧咧的走进公孙衍的军帐,丝毫没有在意什么礼节和军规,门口两个站岗的甲士也视而不见,就像他是个透明人一样。
“河西的夏天真不是人过的地方,下次你要在摊上这种事我可不来了。”
这人边说便把身上衣服脱下,露出结实健硕的肌肉,但最为让人瞩目的是他胸前三道伤疤。
他叫殷尘,很平常的一个名字,但他还有个绰号,战国第一剑,不是自封、不是吹嘘,而是被天下公认。
“没有下一次了,这次若是在输于张仪,就彻底身败名裂,在没翻身的机会。”公孙衍把铜镜盖好,坐到殷尘对案。
“也不用这么沮丧,毕竟这家伙是鬼谷子那老东西的高徒,我年轻时候还曾去寻过鬼谷子,希望他能教我剑术,隔着一道天堑,我问他:你会剑术么?他声音很苍老,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咽气了一样。他说:懂一些,但不精于此道。我摇了摇头便走了。”
殷尘灌了口赵国烈酒,整张脸都红了。
“果然还是赵国酒够劲。”
公孙衍一把夺过,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问道:“怎么以前没听过你说这事?”
“我当然不会说!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殷尘看向他那把镶嵌着东海神珠的利剑,懊恼道:“我带着失望下山后,听到一声鹰唳,抬头一看,一只足有人熊大小的老鹰盘旋在他头顶,他只是弹指一挥间,我还什么都没看清,那只老鹰就哀鸣一声掉到悬崖下了。”
殷尘说到这时一脸的不甘,他停顿了下继续道:“那时我猛然醒悟我被这老东西骗了!不过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拜他为师,所以我追了上去,远远的对着他吼道:我要拜你为师!他没有理我,便走了。”
殷尘闭着眼睛继续回忆:“你知道他和那老鹰隔了多远么?我想想…,差不多有少粱城墙一样高吧。”
公孙衍听后不以为然笑道:“现在的你也可以做到。”
“但我得用剑,而他纯靠一指之力,像他这种视天下如棋盘的人,剑术上的造诣也一定不会低。”
“下次在听你细述吧,我去东关看看粮草情况。”公孙衍披甲扎发,犀带左边五颗虎符垂挂,右边周王室宝剑入鞘,英姿逼人。
殷尘也穿上衣服问道:“用不用我随你一同前往?”
“不用,我已取得了儒门的支持,他们派遣了六名剑士来保护我,你好好休息吧。”公孙衍淡然一笑。殷尘发现帐外有六名白衣长袍的儒家剑客牵马等候公孙衍,动作一下停滞住了,带头那名儒家弟子没留长须,看起来很年轻,他把衣袖卷起,对着公孙衍一鞠躬,把马鞭递给他,殷尘晃过神来,打量了下他。这名儒家弟子很警觉,转头看向帐内,两人对视片刻,殷尘对着他善意一笑,儒家弟子上马,也对着殷尘一笑,但那笑容里充满了轻蔑和嘲戏。
“吁~驾!”儒家六人策马飞驰,紧随公孙衍身后,殷尘看着扬起的尘土,有些失神,最终拿起剑走出帐门,自言自语道:“跟儒家扯上关系,无疑是玩火啊。”
两排甲士手持长戈巡逻从殷尘身边走过,殷尘看向远处,早已没了公孙衍的踪影,只有茫茫飞尘,遮住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墨家总院。
墨鸢行站了起来,轻轻跳了两下,惊喜道:“师姐医术真是高明,一点都不痛了!”
临沁嫣然一笑,美目流转,娇叱道:“你啊你!下次要在这样毛手毛脚的我可不管你了。”
墨鸢行尴尬的傻笑两声:“不会了,谁知道那家伙这么强。”
临沁看向倚靠在门前的侯霖,过去拍了下肩膀道:“燕巡!你在想什么呢!”
侯霖回神,看着临沁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远处崇山峻岭,思绪起伏。
墨鸢行嘀咕道:“燕师兄这是中什么邪了……”
远处山道,墨挽尘一行二十四人排成一行,在险峻的峭壁旁勒住缰绳慢行。
实验室。
“看来历史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许多。”古博士一边研究着最新从侯霖那得到的资料,一边对着几个身穿名贵西装的男子说道。
这几个男子都是金字塔尖级的人物,在商,工,军、政里都有浩大的关系网,如今几个人坐在一堂,常年处尊居显使得他们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我对博士历史上的考究没有兴趣,只想知道如今进展怎么样?”侯霖之前见的那个年轻人赫然在列,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随手拿起起几本资料乱翻。
“徐公子不要着急,最多两个月,一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古博士看向徐公子的脸色,在这几个人中,徐公子背后的势力给予的帮助最为重要,包括‘溯回机器’的部分材料和技术,都是他提供的。
徐公子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他蹙眉道:“当初我说服我父亲投资这个项目的时候,古博士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如今几年过去,我投资了不下八千万,但至今除了几个可有可无的废纸外什么都没收获!”
古博士一阵难堪,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抚徐公子道:“徐公子你不要着急,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本来风险就很大,但目前我们已经无限接近答案了,在给我一段时间,绝对不会在让你失望。”古博士抛下老脸,连连赔笑道。
旁边一个始终带着温和笑容的年轻男子见状开口道:“许霆宇,你性子还是没磨练出来啊,既然古博士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在等等看,反正几年都等了下来,也不急这么一会。”
“谢谢楚公子。”古博士见到有人肯为他说话,连忙投去感激的目光。
“楚黎昭,什么时候你学会替人出头了?”许霆宇虽然语气仍旧强硬,但态度还是缓和下来,他对楚黎昭翻了个白眼,撇过头不在言语。
楚黎昭还是谦谦一笑,没有搭茬。
“既然这样,还是劳烦古博士在尽力一些,有什么需求和帮助尽管提出来,我们会满足的。今天到此为止吧,两个月后,希望你能拿出让我们满意的东西出来。”
坐在中央的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对着古博士说道,古博士扶了扶眼睛,点头哈腰,恭敬的送这几个人出门,看着这几个人坐上车远去,才长吁一口气,这种应付的差事对于他这种整天埋头在工作室里的科研人员来说还是太难看。
袁莉馨忧心重重的问古博士:“侯霖的进展目前来看确实很好,但之前的几个实验者比他还好的也有,最终不是死亡在溯回中,便是没有得到有用的资料,我们还是得做好两手准备。”
古博士神情萎靡,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时间了,如果失败,你就带着重要资料出国去躲上一阵子,我这辈子没有成家,父母早已去世,无牵无挂,一生的心血都投入到科研工作中,我不希望这些资料被他们所获取,更希望这些东西在以后能够让世人所知,真实的历史,应该让所有人知道。”
古博士说完转头进楼,袁莉馨看着他的落寞背影,有些心酸。
远处一栋大厦天台,两个人趴着用望远镜看着启鼎公司楼下的一举一动。
“看来这次又让他们找对了。”
“启鼎公司背后的势力很复杂,不过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
这两个人从地上爬起,半边脸被鸭舌帽遮掩住。
“回去商量下吧,这次不能在失手了。”
(不计入正文字数。历史姿势加油站:公孙衍,魏之阴晋人。公孙衍于秦惠文王五年(公元前333年)在秦,为大良造,后居魏。战国时期纵横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曾两次主张诸国合纵抗秦,皆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