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章小龙很早就来青田山砍柴了,过了一会弟弟章小虎也来了,章小龙见了他,惊讶地问道:“你不去上学,来这里干什么?”弟弟说:“我来帮你砍柴。”哥哥责怪弟弟说:“爸妈辛苦供你上学不容易,你应该好好念书,怎么能跑到山上来荒废学业,你赶紧回去念书。”可是章小虎就是不听哥哥的,他用手折,用脚踹,帮助哥哥打柴,而且嘴里还说:“明天应该拿把斧子来,这样砍柴才来得快些。”哥哥章小龙见弟弟不听劝,就上前来制止他,章小龙来到弟弟跟前,见弟弟的胳膊也划破了,手指也出血了,脚上的鞋子也戳穿了,于是就很伤心地说:“你如果还不赶快回去念书,我就用斧子砍脖子自杀!”弟弟这才回去,哥哥送到半路才返回青田山上继续砍柴。
第二天,章小虎腰里别着斧头,又去青田山上帮哥哥砍柴了,哥哥见到他,生气地说:“我昨天告诉你不要来山上砍柴,你怎么又来了,山上虎狼多,很危险的!”可弟弟不应声,抡起斧头就砍柴禾,砍得又快又猛,累得满头是汗也不休息,大约砍了半个小时,砍足了一捆柴,没有告辞就回去了,弟弟章小虎回到学馆里,老师又责备他,他就把上山帮哥哥打柴的实际情况告诉了老师,老师赞叹他的品德好,就不再制止了,章小虎一次又一次上青田山帮哥哥打柴,哥哥一次又一次地劝阻他,可他始终不听。
一天,哥俩和几个同村的人在青田山上砍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只见一头猛虎出现在青田山上,周围砍柴的人都吓得躲避了起来,弟弟章小虎因为害怕竟忘了躲避,被老虎叼走了,哥哥章小龙奋不顾身地在老虎屁股后面追赶,因为老虎嘴里叼着人跑不快,就被章小龙追上了,章小龙用力朝老虎砍了一斧子,砍中了老虎的胯骨,老虎疼痛难忍,疯狂地往前奔跑,章小龙终于没能追上老虎,就痛哭流涕地返了回来,周围的人赞叹他的勇气,来安慰他,对他进行劝解,他哭得更加悲痛:“我的弟弟不同于一般人的弟弟,何况为我而死,我怎么能苟且活下去!”说完,突然抡起斧头砍向自己的脖子,大家赶紧抢救,斧头已经砍进脖子里有一寸多深了,鲜血呼呼地往外喷射,章小龙脸色煞白,头晕目眩,眼看就要断气了,周围的人感动他的真情都流下了眼泪,有人撕下衣服,给他缠上伤口,搀扶着送他回家,回到家里,后母王氏哭天嚎地地骂他:“你杀了我的儿子,想用抹脖子搪塞呀,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的命来!”章小龙呻吟着:“母亲不要烦恼,我弟弟死了,我也决不活着!”父亲把他放在床上,他伤口疼得不能入睡,只是昼夜依着墙壁,坐在那里哭泣,父亲害怕他也活不成,有时就到他床前来喂一点食物,王氏就责骂不休,章小龙便不吃东西,三天就死了!
我(李云深)那时是个巫师,时常在阴间走动,章小龙在阴间的路上遇见了我,便从头到尾地向我倾诉了他的经历,接着向我打听他弟弟章小虎在什么地方,我当时就领着章小龙去找他弟弟,我们来到一座城市,看见一个皂隶从城里走出来,皂隶是专门抓捕死人的捕快,我就拦住他的去路,替章小龙打听他弟弟的消息,皂隶从随身的配囊里掏出拘票,从头看了一遍,男女二百多人,并没有姓章的犯人,我当时怀疑可能是在别的皂隶的拘票上,皂隶说:“这一路归我管,哪能派遣别的皂隶抓人呢!”章小龙不相信,硬把我拉进城里去了。
城里的新鬼旧鬼,来来往往的,其中有些是我过去认识的熟人,我向他们打听章小虎的消息,始终没有知道的,忽然满城吵吵囔囔的,说是观音菩萨来了,我仰脸一看,只见空中站着一个伟人,光芒四射,照亮了天上地下,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通明雪亮,我当时就对章小龙说:“你真有福气啊,观音菩萨几十年才到阴间来一趟,拔除鬼魂的苦恼,你今天这么巧就赶上了。”
我拉着章小龙跪下,城里很多鬼魂罪犯,也纷纷攘攘,乱乱哄哄,当胸合掌,一起朗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声音响彻天地,观音菩萨用杨柳枝到处洒甘露,水珠小得像灰尘,过了一会儿,雾气消散,毫光敛尽,就不知道观音菩萨哪里去了,章小龙觉得脖子上沾了露水,斧子砍伤的地方不再疼痛了,我就领着他一起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章家村望见了他的家门。
章小龙死了两天,突然睁开眼睛,竟然复活了,他把遇到的情况都讲了,说是弟弟没死,母亲王氏认为这是编造的谎话,反倒辱骂他,章小龙心里抱屈,却没有办法申辩,伸手摸摸脖子上的伤疤,已经长好了,他用力自己爬了起来,跪在父亲跟前说:“我要穿云入海去找弟弟,倘若见不到弟弟,一生也不要盼我回来了,愿父亲只当儿子死了。”父亲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和他抱在一起痛哭流泪,父亲不敢把他留在家里,章小龙于是就走了。
章小龙一路打听他弟弟的消息,半路上就把盘缠花光了,于是就一边讨饭一边往前走,过了一年多,来到了杭州城,他当时衣服破烂,饿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走在路上,偶然看见过来十几个骑兵,他就闪到旁边躲避,其中骑在前面的好像是个官长,四十岁左右,有个少年,骑着一匹小马,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他以为是个贵公子,不敢抬头看望,少年停下马鞭,勒住坐骑,突然跳下马背,拉着章小龙的手说:“你不是我的哥哥吗!”,章小龙抬头一看,原来是弟弟章小虎,两人抱在一起,悲痛得失声大哭,章小虎说:“哥哥怎么流落到这里了?”章小龙就说了寻找弟弟的经历,章小虎心里更加悲痛,眼泪一遍又一遍不停往下流,那些骑兵都下了战马,问清了原由,就报给了长官,长官命令腾出一匹战马给章小龙骑着,一起来到了长官家里。
章小龙详细打听弟弟的遭遇,原来,老虎叼走了章小虎,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放在了路旁,他在路上躺了一夜,恰巧章别驾长官从南京回乡,路过这里,见他相貌文雅,动了爱怜之心,因而就用车子拉着他一起回到家里,又给他的伤口敷药,过了几天伤口就好了,章别驾没有儿子,就认章小虎做了儿子。
说话的时候,章别驾进来了,章小龙一再向他拜谢,章别驾笑笑,叫章小虎进内室给哥哥拿出一套锦衣穿上,然后置办酒席,一边喝酒,一边谈叙家常,章别驾问章小龙:“你在兰溪的家族,有几个壮年男子?”章小龙说:“没有,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义乌人,因为太平军战乱,颠沛流离,就客居在兰溪。”章别驾说:“我也是义乌人,你们老家隶属那一乡?”章小龙说:“曾听父亲说过,属东河乡管辖。”章别驾惊讶地说:“是我同乡啊,我也是义乌东河乡的,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章小龙就把父亲的名字告诉了章别驾,章别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章小龙,低头沉思,好像有什么疑问似的,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跑进屋里去了,没有多久,章别驾的母亲就从屋里出来了,哥俩在她跟前下拜,拜完以后,章别驾母亲就问章小龙:“你是章青山的儿子吗?”章小龙说:“是的”,章别驾母亲一听就悲痛地哭出来,对章别驾说:“这是你弟弟啊!”章别驾母亲说:“我嫁给你父亲三年,就被长毛兵掠去了,身属杨古山半年,在南京生了你哥哥,杨古山去世后,你哥哥补了他的职位,现在职位已经解除,我们因为时刻想念家乡,屡次派人到义乌去寻访,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哪知你父亲已经搬迁到兰溪去了!”章别驾母亲对别驾说:“你把弟弟当做儿子,真该死呀!”章别驾说:“我过去问过章小虎,他没说是义乌人,想必是年纪太小,不记得了。”于是就以年龄大小排列次序,章别驾四十一岁,是大哥,章小龙二十三岁是老二,章小虎十八岁排行老三。
章别驾得到两个弟弟,很高兴,和弟弟生活在一起,过了几天,章别驾有回兰溪的打算,章别驾的母亲太夫人害怕家里不能容纳,章别驾就说:“能够容纳,就在一起生活,不能容纳,就分开另过,天下哪有没有父亲的国度?”于是,就卖了房子,置办行装,选择一个好日子,往兰溪方向进发,到了兰溪之后,章小龙和章小虎先跑去告诉父亲,父亲自从章小龙走了以后,不久王氏也死了,孤零零的一个老光棍,无依无靠,很是凄凉,忽然看见儿子章小龙跑进来了,非常高兴,恍恍惚惚的,很是惊讶,又看见章小虎回来了,高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然后章小龙又告诉他被长毛兵掠去的母亲回来了,老头子停止了哭泣,猛吃一惊,不能喜悦,也不知道悲伤,只是痴呆呆地站着,就好像梦游似的,不一会儿,章别驾进了屋子,拜见完了之后,章别驾的母亲拉着老头子的手,和他面对面地抱在一起痛哭,章小虎没看见母亲王氏,询问父亲,才知道已经去世了,他哭得声嘶力绝,一顿饭的功夫才苏醒过来,当时屋里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晚上,章别驾拿出钱来在章家村大摆宴席,宴请整个村子的人,我(李云深)当时也被章小龙叫去了,酒席完了之后,大家的热情还没散去,于是,我就趁兴画了那副画,说起来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