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终将有人死去,她希望是她自己。
是风雪吹痛了双眼吗?公玉荛想,这两个多月来,她都快要将一生的眼泪流干了。
等待,永远是世上最长久的煎熬,没有人知道,等到最后,等来的是心满意足,还是无尽的绝望。
爷爷走后,她一直在家等,她在等爷爷给公玉家带回来希望,可是爷爷,为什么您却没有好好的回来。
昔日里,精美温暖的家,只剩下一屋子刺骨的冰凉,后院里红艳的梅花好像也开得不似往年那么热闹了。
陆明辕一出船舱,便看见羸弱的公玉荛现在船头甲板上,大雪下,仰着头,静静地接受纯净洗礼的样子。
他撑着伞,走上前去。
他为她披上大氅,她的睫毛略动了一下,一会儿便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眼波流转,里面仿佛还有她未化去的忧伤。
他想,她刚刚一定在想公玉家最近发生的那些事。
虽然公玉家重新恢复了以前的荣誉,但逝去的人都回不来了,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没有真正追查出原因。
云虎山是康宁国人最忌惮的禁地,虽说京城远隔,但皇上却不得不为绛阳城的几万百姓考虑。若执意去招惹那些残暴之徒,绛阳百姓就不得安宁了。虽不知他们为何出动,大动干戈的造兵器陷害公玉家,皇上就算想查,却也不能奈何得了那些残暴的土匪,因为没人敢走进云虎山,因为明知道是有去无回的。
这件案子算是被皇上压下了,皇上也派了一万士兵在绛阳巡守,保护绛阳城所有人的安危。为了几万无辜百姓,皇家也只有愧对公玉家,因此,皇上赏赐了许多珍稀的珠宝和上好的药材给公玉家,并追封了公玉赋为“永安侯”,其夫人叶郁追封为“千惠夫人”,算是对他们的弥补。
可公玉爷爷却没有听皇昭,他执意留在绛阳,他不信,他想,土匪也是人,他们能在云虎山出入自如,他为何不能,他一定要将这群恶贼揪出山来。
结局可想而知,公玉爷爷没有回来。他独自一人,前往那恶名昭彰的云虎山,但十多日后,却被人发现他被弃尸山脚,满身刀伤,皮肤黑紫溃烂,被人折磨得不成样子。
一想到这里,陆明辕也很悲愤,更多的是心痛身旁的女子,她还只是个未长大的姑娘,却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换做是他,他也未必能做到像她一样坚强。
他好想带她离开这个脏乱的世界,找个有花有鸟的小岛,只有他们两个人,生生世世,不被世俗牵畔,而她只需做一个爱玩爱闹的小女人,不再有这些悲伤。
公玉荛见陆明辕双眼一瞬不眨的望着她,那目光柔柔的,带着怜惜。
她想到那句诗,“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她凄然一笑,此后经年,即使良辰好景虚设,但曾经也有过爱进生命的人,也不枉此生。
即使未来的路走得再艰辛,她也要替爷爷,替爹娘报仇,儿女私情,就在今天全部都斩断吧。
寒风吹动着她的衣袂,吹进她的袖摆,在她的右手掌中,紧握着一块玉牌,那代表着她公玉家所有的一切。
冰凉的触感让她忆起爷爷去绛阳前一天说的话。
他说:“如今形势严峻,迫在眉睫,公玉家上下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再生祸端。今日一劫,都是有因有果。”爷爷当时握着她的手,细心教导:“阿荛,以后切勿轻信旁人,以免受制于人。”
公玉荛哭着说:“爷爷,爹和娘死的不明不白,尸首还在他乡飘零,阿荛好心痛,请爷爷一定要找出那个杀害爹娘的凶手,让爹娘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爷爷:“放心吧,阿荛,爷爷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住公玉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命,还公玉家清白,你爹你娘在天上也会好好的看着的。”
他慈祥的摸着公玉荛的头,语重心长的叮嘱道:“阿荛,以后你要学会长大了,开始去学会承担责任,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胡为了。爷爷不在你身边,一定要谨记你父亲教你的冷静自持,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这样才能解决所有的困难,知道吗?”
公玉荛:“爷爷,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以后我会好好学习书画女红,做个像母亲那样聪颖能干,贤能淑德的大家闺秀。”
提到叶郁,公玉翱又想起已过世的儿子儿媳,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的眼眶也不住地有些湿润,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更是十分沉痛,只是在小孙女面前极力的忍住眼泪,不流出眼眶来。
只听他有些哽咽的说:“好,好。好孩子,有你这些话,爷爷就放心了。”
他说完,从怀中拿出两块玉符,其中一个她认得,是可以调动公玉家在康宁国全部剑庄的白虎符,而另一块她没见过,是块刻着姿态威武遒健,盘腾着层层祥云的青龙。
“这块白虎符你拿着,爷爷这次出门在外,不方便随身带着,你一个人在京城,有些它防身爷爷才放心。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拿着它到剑庄找人帮你。他们见到这个就会听你差遣。”
公玉荛拿起玉符,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上面的白虎虎目炯炯,虎口微张露出颗颗尖利的虎牙,它的前爪曲伸向前,威风凛凛的傲视前方。
爷爷又说:“这白虎符代表公玉家家主的身份,你要时刻带在身上。若是这次绛阳之行有什么意外,你就见机把这个白虎符交给皇上,这样可以保你的平安。而这个青龙符你不能让他人知道了,任何人都不可以,知道吗?”
爷爷没说青龙符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当时也没问,本以为只是先为爷爷保管着它,却没想到,爷爷他也惨死在绛阳,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今这两块冷冰冰的玉符,竟成了爷爷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她把它妥帖的放在了胸前,日夜都戴在身上,从不取下,即使贴身伺候的青芷和绿芷也不知道她身上有这个。
她将手轻轻贴近胸口,望着银灰色的天空,真诚的向上天祷告。
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手刃仇人,为她死去的亲人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