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灶台前，我手忙脚乱地将切好的食物一股脑地放在了锅里炖了起来，等待的时间里，我想起了母亲，日复一日地，也是这般拿着勺子等在灶台前，这个空闲的时间里，她会想些什么呢？做菜的心情又是如何，会不会担心烹调的不合家人胃口，担心营养等问题？
不可而知，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很多时间，我都在抱怨她将我带入秋家，而没有站在她的立场她的位置替她考虑过。
刚刚她打来电话，说是让我回去一趟。是秋明轩的意思吗？我回去了，是不是又一次难堪在等待着我？
以往我每次因为与秋芊闹别扭伤心离家，都是自己主动回去，无论多久，母亲不会开口，秋明轩更不会开口。只要我离开那个家，就好像不再是那个家的孩子，生死冷暖就再也没有人关心了。让我回去，到底是什么原因？
还未想明白，饭就好了。我掀开锅盖，闻着没有香味的汤，不由地蹙起眉头。以往母亲掀开的锅盖，总会有浓香随之而来。自己煮的饭自己不是很嫌弃，可罗俊驰就跟着厨艺不佳的自己糟罪了！
乘好饭，我解下围裙去卧室，罗俊驰正躺在床上，双眼紧紧地闭着，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了看我，眼中有一抹温煦的光芒在跳跃。
心微动，我开口：“吃饭了，过来吃饭吧。”
“哦。”他挑眉，眸中带笑。笑意中带着一种期待，我突然紧张起来：“那个——嗯——我不太会做饭，也许不好吃，要不咱们出去……”
“不用，我想我会喜欢的。”他一跃而起，拉住我的手朝外走。
来到餐桌旁，我看着色香味都属极差的饭菜，更加忸怩着：“还是出去吃吧！”
“看起来很不错，至少比我想象的好很多！”罗俊驰抿嘴，看着我笑。
吃了菜，喝了汤，他没有太过夸张的表情出现，我才松了一口气。
“真不错，谢谢你做了至少能让人吃下去的饭来！”他看着我说。
“感觉应该做出很好吃的饭，可味道却这样。”我耸了耸肩，原本以为会很好，可实际上并不怎么样，这就是我，用一句最实在的话来形容就是，眼高手低。
“你是第一次做饭？”他边喝汤边问道。
“恩。”我点头，还好，第一次还不算太糗。
“我很幸福！”他忽而眯着眼笑了起来，一扫之前阴鹜不快之气。
我看得一愣，明快的他自有一种魅惑人心的魅力，只是我不明白，哪有人吃这种味道的饭菜还说自己幸福的？难道他真是一个很容易就会满足，很容易就会感激的人？
我笑了笑，说起准备回家一趟的事。他听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回去吧，回去看他们怎么说。”
我对他们会有的态度并不好奇，好也罢，坏也罢，我感觉自己心中隐含着的希望在这过去的十几年里，已经消磨殆尽了。
吃好饭，我只推说一会就会回来，今天对他特别地不放心，总感觉自己一转身，他自己就会象一只蜗牛，将自己的触角缩进窝里，一个人哀伤痛苦似的。
他笑，一拳打过来，却轻轻地落在我的肩头：“快去快回！我今天很怕寂寞。”
我抿嘴，重重地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
下了楼出了小区门，却发现门旁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是秋皓。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过来坐一会，我知道他是想劝我回家，可我真的不想回去，秋芊有的时候太过分了。在外面我自由自在，哪里想要回去看她的脸色呢？
可今天，他怎么等在外面了？我疑惑着，探头看去。他已经看见了我，摇下车窗探头对我说：“靖兰。”
“你来了？”我慢吞吞地靠过去问道。
“上来吧，我是特意过来接你的。”秋皓笑了笑，愁怅的眉头舒展不少。
我愕然，慢慢绕过车身，从另一侧上了车。
秋皓并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瞅了我一眼后，发动了车，转了弯朝家的方向驶去。
车厢里涌动着一股诡谲的气氛。我沉默着，想要漠视他的情意，想着之间别扭的关系，感觉他越是这样无欲无求、不求回报地对我好，就越会感觉自己的底气好像被抽走，很内疚的一种心理。
车程不太远，在我还未想清楚心中的紊乱，秋家大宅已经赫然眼前。下车前，秋皓突然道：“明天王婆婆要出院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我听后一怔，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这些天总是自以为是地沉浸在自以为天要蹋下来的悲伤中，竟没有去看婆婆。
下了车，看着紧闭着的大门，心情突然有些沉重。门的另一侧，有什么在等着我？是一份心伤，还是另一份虚情假意？
按了门铃，母亲的声音传出，我应着声，铁门很快打开。秋皓停好车跟了过来，默默地走在我身后，一如骆叔的葬礼上，让我很安心。
舒了一口气，我走进屋子。屋子里灯火通明，母亲站在玄关处，脸上有着难以琢磨、复杂的表情，是既想见到我，又恨不得我立刻走出去的模样。
我点头，朝里看。秋明轩端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秋芊。秋芊的头低垂着，微卷的长发遮住她婉约美好的面容，只留给人一个纤巧的侧影。
“你来了？”秋明轩的脸上挂上了招牌式微笑，和蔼儒雅。
“嗯。”我点头，越发地不爱说话。
“来，来这里坐。”秋明轩慈祥的对我笑着，亲切地拍了拍身旁空着的沙发。
“我站这里挺好！”我没动，狐狸的眼睛，即使再和善，也是狐狸。
“那也好！”秋明轩出奇地好说话：“其实叫你回来，是让秋芊给你道歉的。秋芊，还不快些向姐姐赔礼说对不起。”
我站着一动不动，好笑地看着他的演出。秋芊并没有很听话地立刻道歉，只是将那头秀发压得更低。
“秋芊！”秋明轩的脸上笑容终于不见，他加重了语气，严肃地望着秋芊灵秀的脑袋。
“我没什么，不要难为妹妹了。”我笑，唇角微动。
“不，一定要的！”秋明轩坚持着，再次喊了秋芊一声。
这时秋芊终于极其不情愿地抬起头，眸光旁视，语气平淡地快速说道：“姐姐，我打你我错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我在一旁听着，苦笑出声。让高傲的秋家小姐低头，虽然一丁点诚意都没有，仍是不容易的紧呐！
“靖兰，她向你赔礼了，你就别计较了，以后大家还是好姊妹！”秋明轩在一旁笑着打呵呵，一脸殷勤的笑容。
“我本来就没计较。”我仍笑，做戏谁不会，我不需要认错，只希望她能用一颗平常心对我就足够了。
“别这样说，这样说是不肯原谅你妹妹。”秋明轩收起笑容，摆了摆手道：“你们能和睦，我才能放心！”
我敛眉，心思翩跹起伏。看秋明轩不象继续有话跟我说，我才说道：“父亲没别的事情了吧？”
“嗯，你去玩吧。”秋明轩甚至没看我，只是摆了摆手。
我躬身：“我还有点事，明天再见。”秋明轩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秋芊也抬起一直不肯正视我的黑玉般的眸子看着我。我没有理会，轻轻地转身，绕过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秋皓朝外走去。
出了屋子，我带上门。站在房门外，我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和澄明璀璨的星空，想着之前秋明轩的态度和语气，心中五味杂陈。
秋芊能向我低头，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虽然外表没说什么，我心中多少还是感到一些安慰的。这是家，无论关系再怎么不好，这里是陪伴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我和她从小在一起长大，我相信她骨子里并不恶毒。
心情仿佛变得轻松，我抬步刚想走，却听到屋子里秋芊和秋皓争执起来。秋皓没有立刻跟出来，是因为对妹妹不满吗？
我苦笑，用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发，继续迈出自己的脚步时，秋芊一句清晰的尖叫，夹杂着哭声却扰乱了我所有的镇定：“我已经道歉了，为了罗俊驰的条件而低头，还要我怎么样！”
罗俊驰的条件？她认错跟罗俊驰有什么关系？我的脑子轰地就蜂鸣起来，这上演了十几年的戏码，我说怎么就变了呢，是罗俊驰在其中参合了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让一块虚假的面纱遮住我苦恼的心灵？
我抬头望天，这个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院落，和这个我看了那么多年的星空，怎么会一点熟捻的感觉都没有呢？一切都那么地陌生，没有一点温煦的气息，生冷凉寂，一如远在万里之外的清虚宫，飘渺地没有一丝一毫真实的感觉。
转身推开门，我冷然地站在厅中，直直地望着秋明轩道：“秋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秋皓转身，看着我的眸子里闪烁着痛楚；母亲的脸上盛满了惊诧，喃喃地喊道：“靖兰……”
秋明轩和秋芊乍见我猛然回头，脸上错愕的表情让我真想发声大笑，可此刻我心中的震惊和委屈却似惊涛骇浪席卷着，我在他们眼睛里，就这么地不值一顾吗？养育了我十几年，我又这么乖巧听话，他的心里我的价值就这么丁点吗？我的心，到底有没有人在乎；这个道歉，竟是什么不平等条件换来的吗？
“你都听见了？”秋明轩敛眉，眸光躲闪着。
“什么条件，罗俊驰列出了什么条件！”我追问着。
“这个，你不用知道！”秋明轩挪步，朝书房走去。秋芊也急忙跑上楼，回避着我的问题。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你心里，就那么讨厌我？任由我哭，你装作没看见！”我哭着喊，秋明轩的身子一顿，手却没停，打开了书房的门，隐身其中。
看着快速消失的两个人，委屈和不甘的火苗更加猛烈起来。
我将眼眸转向秋皓，狠狠地瞪着他。这个时候，他可知道我的心，有锋利的刀痕辗过？心一片片地碎裂，疼得揪心。秋家，秋家再也不是容纳我心的地方！它不能为我挡风遮雨，给我带来的只是无尽地伤痛！我跑上楼，找出了那把秋皓送给我的口琴，当着他的面，从二楼高高地抛下，眼睁睁地看着它粉身碎骨！
我的痛，我也要秋家人知晓，知道那粉身碎骨、无处躲藏的苦痛，那么地撕心裂肺、让人发狂！
秋皓看着发疯的我，看着自高处坠下的口琴，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眸之中的光泽在分散，渐渐地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我站在高高的楼梯口，嘴角噙着冷笑，看着他。我是自私的，我发了疯！我找不到报复秋明轩的途径，我卑鄙地伤害了秋皓。
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坏，可是不这么做，我想我真会疯，会有一种毁灭的冲动。
他呆呆地望着地上口琴的残骸，手指轻颤地去摸地上的碎片。
他不再看我。我咬着唇，转身拿出另一把遍体鳞伤的口琴，自母亲身旁时停留片刻。
她太惊讶了，以至于没有开口，只是用手捂住嘴，好像是要压抑一些悲伤的情绪。
我吞下泪，眼角的余光看到蹲在一旁的秋皓。他低着头，不肯看我。
心又疼，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个家，这个地方，这里的人，除了母亲以外，我终生都不想再见一面。
以后我也不会再傻傻地等待，傻傻地期翼，不会让心底永存一片柔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