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又起,间或三两苍雷。泗北城外,恶浪滔天,中有猛虎斗青蛟。泥浆张开千万张小嘴,内有孔隙,雨水穿过孔洞,直接砸到地面,没有接触到泥浆丝毫。
十二人肩并着肩紧挨在一块,他们苦苦坚守着的三尺之地如洪水中的孤岛,满含悲壮意味。泥浆有剧毒,不能沾身;泥浆虚不受力,而且泥浆周围有诡异的粘性与吸力,逃不离,冲不开;浪潮有很大的冲力,激射的泥点也有万钧之力。这是十二人苦苦争斗近四个时辰后得出的结论。他们想出了三个办法试图逃离这片湖泊,第一条,缓慢往湖泊边沿移动,这条没用,因为湖泊是流体,始终以十二人为中心;第二条,快速的往湖泊边沿移动,这条也作废,七人各自为战时这条方法就已经试过了,不管是在空中还是泥浆中,移动的越快,束缚的力越大,甚至能让人窒息。第三条,打出一条路,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一条路,可也不切实际,想要不受湖泊的粘力影响,至少要打出宽达三丈的通路,而且按照湖泊的移动速度来看,必须要在一个弹指的时间内逃离。他们打不出来,也跑不了这么快,所以他们在等死。
说是等死其实有点夸张,因为他们都猜测出来或者说可以肯定始作俑者是个高的不得了的高人,高人如果要真的和自己过不去,他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所以他们认为高人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只要自己在坚持几柱香的时间就可以安然大吉了呢!
可他们忘了高人性情是不可揣摩的,尤其是会做出荒诞事情的高人。张生很生气,巨浪由一丈高提到了两丈。十二人同舟共济,风度依然,屹立不动;巨浪由两丈提到了三丈,他们看似岌岌可危,其实还算游刃有余;巨浪如怒火一般猛地拔高到十丈,拍打到城墙之上泥浆四溅,撞到山坡之时打了个旋山坡就无影无踪,三十里海潮间,几人的身影抽象成了若有若无的黑点,随浪摇晃不定。
一点红光如烛,青石下林阴间似开万千锦绣,浪头升高,如嶙峋巨石,衬得小径越发幽深,万千娟红愈发神秘。一卷红绫螺旋飞出,带着红光,如垂翼的孤鸿。雾气朦胧,不辨前路,一点黄光亮起,聚散间闪闪烁烁,指引着迷航的小舟。咆哮声中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一位白骨巨人从大地中苏醒,眼眶里闪烁着绿光。
巨浪平息,海变成湖,湖变成溪,一人正在酣睡。百尺白骨巨人缩小,化为一柄骨剑,剑柄的骷髅绿光还在闪烁;红纱原是一条红绳,挂在了萧潇脑后;吴川眉心一颗菱形晶体,暖黄色的光渐次隐没。三人将众人放下,众人一阵沉默,同是宗师,看到三人已远远走前面,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目牛族的两位姑娘脸上红潮未褪,看得出两人玩的很开心,她两笑吟吟地对萧潇道了谢,逃也似的跑了,奶奶……不,大长老该担心了。萧潇眼波流转看了眼众人,魅色动人,咯咯一笑,摇曳着腰臀往泗北城走了。锦毛鼠唉声叹气,满是笑意的脸挂着些许惆怅,拍了拍白夜年肩膀,背负着手回城了。吴川不喜这种气氛,早就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会哈哈大笑。
“三位宗师,不错不错,能抓出三个已经不错了……风逍小子,悠着点儿,你离宗师还差一大截呢,走吧,城里的闹剧也该结束了吧!”
风逍站起身子,下意识地拍拍屁股,搂着小雅的腰转身扶住了风臣的肩膀:“慢一点,我怕高!”
嗯?好像忘了点什么?
…………
泗北城由钱家、李家、周家、唐家等世家与以陈胜吴广为首的起义军达成了一系列协定,废除了种种对百姓不利的令法,保留了一部分贵族的权利,每家贵族交出一半家产与产业交给百姓共同打理,取缔贵族免税制度,已交租三年以上的百姓有相应的房地持有权,合并广晟学府与仁和武馆,由贵族与平民共同管理……长期保留五万以上的守城军队,陈胜吴广暂为大都督。
虽然仍有对百姓并不平等的条例,但百姓们已经很满足了,如果签订的协议真能全部实现的话,百姓们的生活水平何止提高了十倍。贵族们对这些条例也比较满意,因为他们能看到长远的利益,以前的酒楼茶馆赌坊都是贵族们自己玩自己的,不干平民的事,所以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僵化的,根本没有多少收益,如果交出一部分让他们打理,一部分能提高生产他们的积极性,一部分也能吸引外来的侠客们,由此可以创造出更大的收益。最重要的是,钱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不算重要,尤其是在经过了武力乱禁之后,彻底打醒了一些醉生梦死的贵族子弟——这个世界,毕竟是武力至上的。
半月之后,所有条令上写到的基本已经落实,百姓们也基本上都习惯了好日子的来临,陈胜吴广开始招兵,不管你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你愿意保护这个城市,你就可以参军——不过,军纪如山,做好心理准备。就在这时,他们猛然间发现城里多出来这么些人——半月前战死沙场令他们极度悲伤的城卫军战士们。当本来已经死去的他们又回到家的时候,那会带去多大的欢乐与喜悦啊!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通过坊间谣言或是官方正史也渐渐了解到全部事情的真相,有凤来兮的匾额之下,现在站着的人除了饱含畏与敬,又多了淡淡的归属感与亲切感。第一辆平民车队离开了泗北城,前去与周围乡镇交易物资。当人们发现侵略之城不再侵略时,来往侵略之城的江湖侠客也多了,为了方便江湖人士的交流,人们搭建了比武的擂台,创立了一间苍华楼,专门给武者交流心得,顶楼还有一间秘籍库,里面所有的功法心得都是由武林人士自愿提供,可以翻阅,不许带走。
****之后,泗北城百废待兴,朝气蓬勃。
还有一件小事让人津津乐道,曾经的谢家(已经消失了,传说是护卫们造反)客卿鱼常在娶了夜叉婆周愁轩,虽然婚事简陋,但三媒六聘一样不缺,有人说夜叉婆在那天打扮的跟花似的,有人反驳,她已经断了只手臂怎么跟花一样,有人不答应,真的很漂亮哩!笑得可好看啦!胡说,我看见她哭了,你也胡说,明明是小相公哭啦……
泗北城声名远扬,头一次没有带上风贤,也不是因为战争。与之同时声名鹊起的还有低调了十二年却一鸣惊人的风公子。三年零六个月而生人,只手拿下一流高手钱三元,手下三员大将,一人怒斩十二宗师,一人怪力惊人,一人可起滔天浪,更重要的是一手促成了这次无形之中的变法,胸有沟壑也!不过树大招风,站在风口浪尖的风逍该怎么应对他以后预料之中的风风雨雨呢?
…………
西剑州,一处荒凉的山上,上演了一幕感人至深的离别场面。
“师傅,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姐,我要下山去寻六师兄了,我不把他找到,跟他说师傅原谅他了,我是不会回来的。”
白发白胡秃了顶的师傅背着柄桃木剑,背对着上山不到十年的小弟子,不理不睬。大师兄满身的大粪味,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抱着小师弟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二师姐含笑看着小师弟,一切尽在不言中;三师兄倒插剑于问剑峰巨石上,巨石断裂成两半,转身离开,“小师弟,有人要是欺负你,你要像我我劈开这块石头一样,把他成两半!”四师兄斜倚崖边枯松,怅望云舒云卷,喝了口酒,盖上盖子,将陪了他三十多年的酒葫芦丢给了小师弟,“伤心的时候喝两口,一醉解千愁,哈哈哈!”四师兄一跃而下;五师姐银牙紧咬,“你下山后找到他帮我打他十个耳光……然后,替我道个歉。”
“哎!我走了,各位师兄师姐保重!保重…师傅。”背影的落寞师傅轻轻挥了挥手。
小师弟下山了,走到三十步突然回头一看,师傅背对着他落寞凄凉;走下山顶时,回头一看,师傅背对着他落寞凄凉;走到山中央,师傅背对着他落寞凄凉;走到山脚,师傅还是背对着他。
小师弟对着师傅长鞠了一躬,一躬到底,躬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而走,不一会就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师傅的背影一颤再颤,终究没有回过头。
“你敢走!你敢走我就再也不见你一面!”
…………
“我的姑奶奶啊,使不得啊,你要走了你让老奴怎么办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放心,皇兄不会斩你的头的,他最疼我了,你也疼我,他杀了我会伤心,所以他不会的。”
“使……”“不许你说话!我就玩几天,我保证不出长安!”
“唉,长大了,老奴的话不中听啦。”
她咬咬牙,不理他。他要去找他,她不能无缘无故嫁人,也不能无缘无故想着某人。她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