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送来的时候大约是午夜二更时分。牢里理该是李亨和某位抽签输了的倒霉鬼值的夜间勤。
正值上元佳节期间,好酒的贼牢头早早的就定了某红倌的酒席,拖拖拉拉的帮理好日常交接,天色已暗。抽签的事就被混过去了。
三日后等可怜的新人狱卒李亨自己尝试过蹲苦牢的滋味,不禁为自己当时没敢提出工作中出了纰漏的懦弱后悔万分,这TM掉坑里连个垫背的也没拉上。
现在回忆起来,那天夜里发生的事疑点非常之多。人犯送到的时候,押送的士兵都是生面孔,身上的盔甲也是罕见的禁军行头。4个人,从进来到离开没有一句话,和犯人也没有常见的肢体交流。
两人压着人犯,两人在旁预警,仿佛期待着有人来营救。从行走步伐来看应该都是武功了得的高手,来牢里没照惯例把门给敲碎应该同时具备极好的文化素养。
押着的人犯是个穿着宫装的女人,地位很高,长得极美。李亨是个宅,无法通过奢侈品来判断一个女人的身份地位,说她出身不凡是因为禁军选了最高级别的玄铁枷锁,据不靠谱牢头说,进来的人如果是光头,提出去时连多长了根头发都属死罪。
长得美是李亨形容翠云阁花魁的,极字他只用过一次,那是他人生中做过的最美的春梦。
目前看来一切还算正常。李亨因这4大高手的多疑,自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本来喜庆日子喝得醉醺醺,正打算睡上片刻。经过这一番打搅,连困意都消了。
牢里也经常关进来一些偷奸耍滑的宫女,和私藏贡品的女官,可及这次长相的万分之一都很难说。那女子的身世,估计能卖个好价钱。怪不得说书人说狐狸精是既能倾城也能祸国。只稍一眼之缘,李亨就可怜起那名犯人来,还触生了莫名其妙的保护欲。
他忍不住靠近她的所在。只要想起她,想起她楚楚可怜地缩在角落,想象她无可奈何地祈求庇护,李亨那榆木脑袋里,就闪过一丝纯粹精神层面的高潮。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沉闷沙哑的干吼,好像是野兽临死的悲鸣,在阴冷的通道里面回荡。这是那个女人发出的。
李亨隔着门仔细地查看了她的喉咙,好像是被人以利器所伤,哑了,而且手段残忍,伤口早先极轻,现在疼痛的紧,连那张美丽的脸都变得分外狰狞了。
她也在盯着李亨,仿佛是仇恨,又像是责备,责备他的狠心。
李亨的心,被这一瞪,马上漏跳了几拍。心想,这姑娘真了解如何向一个陌生男人求援的法子。
他用了一个自以为幽默的开场白:“耳朵能听到吗,我有止疼的药,如果妳能听到,就摇摇头。”
姑娘摇起了头,看他的眼神更俱杀伤性了。
李亨心里得意的坏笑,这是第一个听到这个笑话,没动手打死他的好姑娘。
这种反应李亨满意至极,这可第一次有人捧他笑话的场。
捧他这样一个脑子满满填充着无尽的低级笑话以及冷僻知识注孤生的疯子兼傻子?!当然和牢里那些老寿星而言,他连人家的一根毛都不算,老家伙们将死之人,口出疯言疯语没人在意也没人愿搭理,可李亨是狱卒,他总会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付出代价,早晚的事。
药很快拿来了。同时拿来的还有纸和笔(这是他做的第一个坏决定,也是最致命的一个)。她服下了药,嗓子那难听的破水管露风声奇迹般全没了。
她端坐在渣草堆中,月光透过铁窗口照了进来,浮在她那单薄的肩上。那华贵的姿态让李亨看得如痴如醉。他这时已完全站在了同情她的立场,连眼神中的爱慕都不想掩饰了。
可是,狱卒的行为操守警告他,不能过问犯人的案子,干预官府的公正。知道越多,死得越菜。
“确实哑了,但伤口实在不算什么大碍,妳有事求我呀?!”
姑娘艰难地提起笔。在李亨看来演技实在太过拙劣。无奈她写了一行很有眼光的字,而字体也如本人一般清秀动人。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做了件非常可怕的事。我不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死。”
再聊下去又将是一大堆会出人命的秘密,李亨这次却打算破次例。世上能不为她甘心破例之人实在少之又少。
“我知道是什么(他以为是皇宫里的破事)。妳放心大胆地倾诉,就暂时把我当妳的昆仑奴使。”
李亨还嫌事不够大,为表庄重。和她立了个,他以为无伤大雅的契约:“主人之秘,死而不宣。”
姑娘提笔写起了这封遗书。讲了一件和她无关,却只有她一人受到惩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