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方……
看着她站在面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色的巫师袍曳地,长发散在肩头,一只手中握着一根短柄的木质手杖,另一只手里拿着从我这儿抢过去的瓷片。
她紧皱着眉头看我。
我正愣神,耳边朦胧的响起了一些话:
“说了那么多,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派谁去灭了程家吗?那个人,你似乎,还很熟悉呢!她就是——方惟渐。”
“你也不是那么笨嘛……不过,你知道‘敕牌’吗?”
“作为她的朋友,你应该知道,振兴方族是她毕生的使命吧?而‘敕牌’,对巫师而言,又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么,如果我答应,事成后把‘敕牌’给她,你觉得,她会不会帮我呢?”
又是程家……
翠颦……绯依……甜儿……还有,程御……
程御……我仿佛又看见他满身是血的倒在我怀里……那些暗红色的液体疯狂的流淌,怎么都止不住……
心口的疼痛加剧。
我冷下眼神,身体微微颤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你……”她的眼神顿时暗了暗,“要在这个君山大陆生存,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哑着嗓子,用陌生的眼神看她,“那些无辜的生命,就是你身不由己的理由?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就是你选择的生存方式?”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把手中的瓷片扔掉:“你不会明白……一个一直被压抑在黑暗中的人,在遇到光明时,所有的不择手段,都是身不由己……”
这么有哲理的话,我确实不明白。我也懒得去想明白。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时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巫婆“小方”了。
她是君山大陆的巫师,她叫方唯渐,她有无法摆脱的责任。为了得到“敕牌”,她不惜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我的声音很轻,背过身去,“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跟在莫颜身边,你只是在‘助纣为虐’而已……”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我来,只是想劝你你好好活着。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留着性命,才会有改变的机会。况且……如果夜魅知道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虐待自己,他也会难过的……”
哼……又是死人妖的说客!我握紧拳头,感觉指甲都嵌进肉里,生生的疼。
耳边是她踩着碎瓷片走远的“沙沙”声。
心口猛的一窒,喉头一甜,我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
有温热的液体浸湿手心……
靠!把老娘都气的吐血了?!死人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眼前一黑,我又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周身剧烈的摇晃感,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我猛的想吐。
“贞贞姐姐……你还好吧?很难受吗?”莫姜冲过来轻拍我的背,可我还是觉得晕眩的难受。
定定神打量四周,不是上次的那个房间。周围浓重的海水的咸腥味让我的脑袋忽然有些清醒。
我挣扎到窗边,外面竟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是在哪里?”我冲莫姜猛的一吼,心里慌的厉害。
“禅……禅渊海……”莫姜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怯懦,“主上说,等我们……我们到了海牢,就要举行海祭了……”
靠!这么快就海祭了?那死人妖真是巴不得我死……
我慢慢定下神,垂下眼睛,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换成了一件纯白的暗花长袍。
抬起手,除了夜魅的那枚戒指,手上一黑一红的两只镯子,连同那暗红色的莲花印,也都全不见了。
“我的东西在哪?”我的声音冷如冰霜。
“主……主上拿走了……他说,祭典时不要戴那些零碎的东西……”
忍不住冷下眼眸。因为没吃东西,身体虚弱无力,可我还是一言不发的向外走。
“贞贞姐姐……你要去哪儿?主上说了……不能让你随意走动……”莫姜挡在我面前。
“我去找莫颜……”我皱着眉头看她。
“可是……”她欲言又止。
“走开……”我使出最后的力想推开她,却丝毫无用。
“我带你去!”她扶住我快要倾倒的身体,语气坚定。
这船看样子极大。殿里面的宫室,也只是比龙宫的稍小一些。
莫姜退下了,就剩了我和他两个人。
金光灿灿的死人妖就那样镇定的坐在堂上,见我来了,也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我讨厌这种感觉。站在他面前,我慢慢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这才看向我,嘴角轻扬:“要什么?”
我眯着眼睛,感觉周围都在剧烈的摇晃。丫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竟然晕船晕的这么厉害……
我紧紧的闭着嘴巴,生怕一张口就呕出来。我就不信了,这死人妖那么能掐会算,和神棍都有的一拼了,会不知道我要什么?!
他见我没有回话的意思,继续好脾气的问:“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什么呢?”
靠!我这个死样子要怎么说?!我在心底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种关系到面子的关键时刻,坚决不能向敌人低头!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等你想说了,再说吧……”他说罢继续云淡风轻的看着他的书。
我睁大眼睛,简直气的要吐血了……抬着的胳膊也感觉越来越酸痛,真想放下来歇一会儿……
可是,可是……那红色的镯子,是傻子程御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啊……不行!不能被死人妖拿走!
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到最后就化成了六个字:敌不动,我不动。
我努力的抑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坚定的看向莫颜,然后开始在心里数数……
变态死人妖一次……
变态死人妖两次……
变态死人妖三次……
……
变态人妖三百二十次……
变态人妖三百二十一次……
……
死人妖五百一十三次……
死人妖五百一十四次……
……
手臂已经酸疼的完全没了知觉,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在剧烈的摇晃,可心里仍有一股气一直撑在那里。
不能输!一定不能输给这个变态死人妖……
人妖不得好死六百三十三次……
人妖不得好死六百三十四次……
“你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他忽然开口,语气冷的吓人。
“拿走!”他“啪——”的一声,将那红色的镯子丢在桌上,脸色青的可怕。
因为“嗡嗡”的耳鸣声,他的声音,我已经听不太真切了,可我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就凭你这个变态死人妖,还想和我斗?!哼,小样儿……这会儿还不得乖乖拿出来?
我慢慢放下手臂,正准备往前迈步,晕眩感却如潮水一般向我袭来。
再也撑不住了,一阵天旋地转。
这年头,连晕倒都成家常便饭了,难道我真的命不久矣?!
我用仅剩的力量将身体转了个方向,心里喃喃念叨:千万别撞脸……千万别撞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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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这,这万万不可啊……”听过侍女小离的禀告,严长老忙不迭的冲到殿内。
“谁让你进来的?”莫颜明显面色不善。
“主上……且听老身一句劝,这金丹,万不可给她服下啊……”严长老感觉不可思议。这龙皇陛下虽是喜怒无常,却从未有这般,因为一个小丫头,而不知轻重。
“你倒说说,为什么?”他的语气冷冷的。
“这金丹乃是历代龙皇的精元所在,”严长老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海祭时召唤龙神本身就会消耗龙皇巨大的灵力。而后,龙神与龙皇合体时,若再没有金丹的缓和作用,陛下必要受巨大的蚀骨之痛,这……这实非常人所能忍受啊……”
莫颜一时没有说话,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严长老,你告诉我,这海祭,需要什么条件?”
严长老被问的一头雾水,却还是回答:“这……自然是需要‘敕牌’和三圣石……”
“答得好!”他的声音忽然提高,“袁贞贞,就是三圣石之一——‘寒镜’。倘若她死了,寒镜的灵气尽散,就如同一块普通石头,龙神得不到全部力量,无法冲破牢笼,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如今她性命堪忧,我用金丹为她续命,可有错?”
“这……这……”严长老满头大汗,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言辞。
“明日傍晚,就要海祭了,诸多事宜还有待长老准备。先下去吧……”
“这……唉……望我皇三思……”严长老终是叹了口气,缓缓退下。
三思?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眉头微皱。
因为金丹的缘故,她的脸色已明显有了好转。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那么冲动。
看着她那样晕厥过去,脉搏微弱,气息浅薄,似是将死。他竟一时慌乱,直接将金丹给她服下,为她续命。
刚才的一套说辞,也只是冷静下来的搪塞之用。
如今,却是没有三思的余地了……
金丹一旦服下,要五日之后才可再取出。怕是,等不了明日的海祭了……
无意间瞥到那白皙的手腕处,嵌着金丝的红色手镯,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窒闷。
站起身来,甩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