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有些凑巧,我们去的杏院除了杏树,竟然还有许多高大挺拔的桑树,此时正是桑葚成熟的季节,紫黑色的桑葚缀满枝头。摇动树枝,桑葚象下雨一样落下来。攫一粒入口,清香甘甜。城市生长的小女高兴得又蹦又跳,执意要我到车上去找一个塑料袋给城里的小朋友捎一些桑葚回去。看着她高兴的模样,那段已淡忘多年的以桑叶养蚕的情景又浮上了心头。
我的老家在川南的一个丘陵地带,哪里的屋前房后,田间地头,都种有桑树,养蚕在当地有着重要的经济地位。每年的清明前后,原来还是光秃秃的枝桠就长出了小手指大小的嫩绿桑叶,此时阳光温暖,和风送来春雨,桑叶开始疯长起来,远远望去就像绿色的锦缎在田间地头漫铺开来。养蚕的蚕匾也被泡在了村庄不远处的池塘里,池塘边晃动着女人和孩子的身影,他们在戏耍中就将蚕匾擦洗得干干净净。养蚕是一项时间短,工序繁杂的劳作。春蚕从孵化到成茧,养蚕人始终是它们生命的旅伴。蚕蛾姑娘是把蚕卵产在一张正方形的布子上的,开始孵化之初,只是针尖大小一个个黄色的蚕卵,随着孵化期的临近,蚕卵开始变黑,进而发亮发绿,大约三四天时间,针尖大小的蚕蚁就蠕动起来。养蚕人在蚕蚁上撒一层切得细如发丝的桑叶,待到蚕蚁爬上桑叶时,再用鹅毛刷扫到一个蚕匾里。蚕的生长速度非常快,从孵化到上茧也就一月左右,这期间要经历四次睡眠和蜕皮,最后结茧、化蛹成蝶。
养蚕人在这短暂的一个月时间里,要经历一场全身心的劳作。蚕过二眠以后,桑叶的进食量就大大增加,一旦蚕匾没有了桑叶,蚕就高扬头颅,摇头晃脑寻找食物。撒上桑叶,“飒飒”的声音象点点细雨润人心田,养蚕人把美好的憧憬融入,那种陶醉真有些心醉神迷。过了四眠的最后五六天时间,撒上的桑叶几分钟就一扫而光,养蚕人在高兴和焦虑中手忙脚乱。此时的桑树已经叶大茎粗,田间地头到处都可以看到妇女儿童忙碌的身影,他们在欢声笑语中交流着蚕事的酸甜苦辣,孩童们不仅仅是为了采摘桑叶,桑树上紫色的桑葚,才是他们的最喜之物。
在我的记忆中,养蚕最令人讨厌的是要防备老鼠的袭击,它的破坏总是让人防不胜防。一蚕匾肥胖的蚕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会遭到老鼠毁灭性的破坏。看着胖乎乎的被咬死的蚕,养蚕人的辛劳和希望也同时老鼠咬死了。他们为此在房顶上拴上绳子,把蚕匾一只只吊在空中,四周无依无靠。为了蚕的顺利成茧,那段时间养蚕人连睡觉也不得安宁,黑夜成了他们难以打发的时光。
经过四次睡眠和蜕皮,五天左右蚕就成熟了,此时的蚕比起最粗壮的时候已经短而小了,通体透明,嘴里有丝吐出。养蚕人将用稻草和麦秸扎成的“缀头”盘在一只只蚕匾里,然后将吐丝的蚕放上去,蚕开始在自己的山头作茧。当三天后再次走进蚕房,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座座白色的“山头”。
当故乡遥远成了难以辗转的记忆时,我远离了有蚕的乡村,甚至在我的梦中再也很少有养蚕的情景出现。是冥冥中的缘分使我在边陲看到了桑树。这里每棵桑树的树龄都有二三十年的光阴,它们的叶宽大厚实,却注定无缘享受一次蚕的啃食。桑叶可以安静地春长秋落,黄叶归根,只有紫色的桑葚成了市民调剂口味的零食。看到人们竞相攀树摘取的情景,我的心开始反朴归真,它让我找回了那段令人怀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