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野七岁那年,云中天出生入死捕获六尾赤烈狐一只,想用其挽救病重的父亲,不想年幼的云清野误入祠堂,被赤烈狐反噬,恰逢国师云家府上为云震医治,及时用三道禁记封印了六尾赤烈狐,才把云清野的小命从鬼门关捞了回来,但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修炼魂体。
外间传言,云家世子是个无法修炼魂力的废人,而实际情况是,云清野不仅不是废人,体内反而拥有远超一般魂师的能量,但前提是他必须具备强大的精神力才能超控魂体,否则一旦催动魂力,便会激发赤烈狐反噬,从而被其操纵,可那样的精神力穷其一生也未必可以修炼的到。
由于赤烈狐已失,云震再也无药可治,不久便撒手离去,成为云中天心里挥之不去的伤痛,为此几乎要手刃逆子。无奈父命难违,只得按云震的意愿没有处罚云清野,连世子的位子也没有动过。
云清野犹如拥有着一个巨大的宝库却没有打开它的钥匙,反而还得担心宝藏给他带来的灾难。少数知道内幕的族人均按照国师的指示,始终保守这个秘密。江湖纷乱,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云清野无异于一只上古神兽,而且比上古神兽好抓的多,用来修魂,哪怕是做做试验也是不错的选择,为免多生事端,他们这九来年一直声称云清野天生不能修魂。
“依国师之言,由于六尾赤烈狐在世子体内,从未被炼化,乃至魂体纯净,加之封印多年,怨念渐生,骤然释放足相当于上品灵修师的魂力,抵抗住火麒麟的部分魂力完全没有问题。”文俊接着说。
“所以我亲爱的师父就这么把我卖了?”
“不能这么说,这几年国师遍访各国,也出了重金找寻,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这才出此下策的。”
“还遍访什么,师父他老人家不就是最合适的嘛,我没记错的话他也是百里家的皇族,论辈分当今国主还得称呼他一句叔叔吧?魂力方面,我看这老妖精比上品灵修也差不多了吧?”
“这,国师,国师乃大晋魂师的精神之本,再说,少了他就没人操纵引魂术了。”
“我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舅舅是大晋国主,国之根本,父亲人称晋国之擎,这会儿连师父都是精神之本了。大家都重要的不得了,至于我嘛,无足轻重,老老实实任人摆布就好。”
“世子哪里话,大晋根本和云氏存亡均系您于一身呐。”
“多谢文师夸赞,呃,您先别激动的站起来,还是保持不动比较好,”云清野又拍了拍企图站起的文俊,“按您的话,我就真是不二人选了?”
“正是!魂引如此难寻,却在危难之机出现在云家,又恰好落在世子您的肩上。这是云家的无上荣光,也是云氏的大幸,晋国的大幸啊!”
“大幸?听您老这么一说我怎么一下就心虚了呢?有这等好事您不惦记着二公子?”
“我去又有何妨,为云家……”想到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却要被这个废物哥哥抢走,云清扬早就怒火中烧,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往前踏了一步。
“二公子并没有百里家的血脉,”文俊像是被火烧到了眉毛,一脸焦急地打断云清扬,“而世子您的母亲喜公主正是当今国主的亲妹……”
云清野把眉毛向上挑了挑,露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地看着文俊,似乎在享受文俊目光闪烁的表情。
“够了!”云中天打断了文俊的话,大步走上前去扶他起身,低头对着云清野说道,“事情就摆在眼前,如果你自认是我的血脉,就当像我云家男儿一般,抛颅洒血,义无反顾!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么一个儿子!”
云清野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喜:“原来父亲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呀!”
云中天握紧了拳头,看着逆子迟迟没有说话。
云清野迎上他的目光,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冷说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去的。”
这话像是在油锅下添了一把柴火,整个大厅内迅速炸开了锅,长老们纷纷对云清野投去鄙夷的目光,有几位长老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原本颤巍巍的身子突然变得魁梧,横眉竖目地批驳着世子的数典忘祖,恨不能用义愤填膺的正义感淹没云清野,好让他羞愧致死。
“逆子,你狠心看着云家因为你而败亡吗?”云中天沉声责问,“你看看这满屋的亲人,你想成为害死他们的罪人吗?”
云清野把视线从父亲脸上移开,依次看着父亲口中的亲人:这里有趋炎附势的长老们,玩世不恭的叔叔,有阴冷沉默的老管家,泾渭分明的堂哥,还有这些把他们兄弟当成价码的谋士,最后是那位道貌岸然,恨不得他死于非命的弟弟。
整个屋里除了另一位同父异母的三岁弟弟,没有一个人在他孤独和痛苦时安慰过他,哪怕是说一句暖心的话。何止是这个屋里,整个云府上下也因为父亲的刻意放纵,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暗地里冷嘲热讽,用打击他来换取另一位公子的垂青,这就是他的“亲人”们。
云清野把目光转回到父亲脸上,淡淡地开了口:“父亲,请不要抬举我,让云家的败亡的不是我,而是您的野心,即便是晋国之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还是不能让你满足。那个金光闪闪的位子总在你心底里晃荡吧?”
“住口,”云中天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云清野没有理会父亲,转头迈着坚毅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在没答应之前,你胆敢走出这间屋子的话,”云中天看着儿子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我便休了你的母亲。”
不重的音调在云清野脑里像是炸开了一般,轰的他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他强自稳住身子,半天没有动。
整个屋子像是结冰了一般凝固在这一瞬间,除了云清扬眼底闪过的狂热以外,所有人眼里冒出的全都是震惊,但没有人怀疑云中天说这话的真实性,如果云氏一族倾覆在即,他又何须再顾忌喜公主呢?
云清野没有想到父亲能够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母亲一辈子都在为了这个男人伤神,伤心,伤身,却没有换回他的一丝怜悯。
“我原以为只要无尽的付出,就算是千年玄冰也该融化了。”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在府里举行归宗仪式的晚上,抱着他流下最后一滴泪水,也给他留下了最后一次记忆。
母亲百里喜人称“喜公主”,作为先国主的掌上明珠,年轻时不免有些蛮横骄纵,但只一眼就把心掉在了英武帅气的父亲身上。那时父亲正与一名烟花女子缠绵悱恻(另一说是青楼里的丫鬟,但大家更愿意相信前者),母亲得知后,凭着一股任性派人将那名女子转卖到北方贲国。
不想父亲并非一时贪欢,而是对那女子动了真情,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母亲一看父亲动了真怒,不顾家人反对帮着父亲一起找寻女子,历经波折后父亲终于寻回那名女子,却对母亲种下了怨念。
母亲却并没有死心,凭借着国主赐婚和云震的强压,硬生生地嫁给了父亲,她以为靠着自己的努力,终有一天能够感动丈夫,却不想父亲在完成生子任务之后,再没有迈进她房中一步。
当母亲得知父亲仍同那名女子在府外同居,并生下一子时,为了赢得丈夫的怜悯,竟然答应让那女子入府共伺一夫,甚至试图百般讨好。但那女子心机甚深,表面同母亲亲近,却在暗下挑拨,一日母亲登门拜访时,那女子突然口吐鲜血,指责母亲企图谋害,惹得云中天又是一番震怒,几欲休妻。
皇室公主和**共为妻妾?云爵爷要休掉公主而娶一个**?这可是当年轰动金雀城的一桩大事,在百里长安和云震的共同愤怒下,父亲最终屈服,没敢娶那女子回家,但对母亲和他却更为刻薄了。
云清野七岁那年,父亲想尽了办法将流落在外的逍遥子认回了府中,那名孩子正是云清扬。直到此时,母亲方才死心,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见过同在一个屋檐底下的母亲。
云清野是从百里殇的口中获知这些的,大晋公主百里喜和晋国之擎云中天的孽缘一直是皇室难以启齿的事件,却又是坊间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二位之间再添上一位青楼女子,这段三角恋几乎就是狗血****剧的经典版本。
直到四年前,故事又有了升级版,那烟花女子因早年奔波,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损,临终前将自己的孪生妹妹托付给了父亲,这时云震早已离世多年,父亲再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就将第三位妻子娶进了门,一年之后,生下了第三个孩子云清木。
跌宕起伏的剧情让说书人兴奋不已,故事一本接一本的上,段子一部接一部地说。经过酒楼茶坊不断的加工,剧情早就变了味,母亲在他们嘴里成了一个阴险毒辣,谋害情敌的贵族小姐,而那位风尘女子则是苦命和痴情的受害人,眼前这位英武的父亲自然也成了有情有义、不畏强权追求真爱的铮铮汉子了。
“最狠不过诛心人,奈何妾情深,但使君如意,诛心又何妨?”
这是母亲偶尔哼出的曲子,长大以后他才知道,如此哀怨的曲子,母亲唱起来却没有半点的怨念,反而还带着一丝甜蜜,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再想到母亲对父亲的百依百顺,即便父亲对他百般羞辱,她却不能恨他半分。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时年轻的任性,她已用了一辈子时间偿还,却始终得不到原谅。
云清野想到这里,心像刀割一般,痛到已经不能自知,噙着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额上残留的血液渗进眼里,刺得眼睛一片血红。他强迫自己把僵硬的身子拧了过来,双目紧紧瞪着父亲。
“我答应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