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去的方向,是长秋宫,姬筠风知道,她或许是找老皇帝算账去了。
提着她的鞋,他慌忙上前,阻止她的脚步,他弯腰帮她穿鞋,将披风系在她的肩膀上,缓慢的道,“我跟你一起去,不管未来怎样,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姬筠风……”凤栖霜缓慢开口,看着他的神色,有些迷茫。
姬筠风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摸她苍白消瘦的脸颊,他的眼神深深的注视着她,她第一次没有回避,只是缓慢的道,“若是我告诉你,冬冬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会相信吗?”
姬筠风微笑着摇头,“我为什么需要你告诉我?栖霜,往日的事情,我都已经想起来了,你让我失去了五年的记忆,五年中,我错失了最美好的东西,现在,我再也不会松手!”
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凤栖霜的手,拉着她一起,朝着长秋宫走去。
老皇帝看着姬筠风的双腿,还有凤栖霜苍白的脸色,缓慢点头,“嗯,何先生果真不错,阿风你站起来了,霜儿你也醒过来了……”
“皇上,姬筠风他现在站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你为什么不敢说,他的双腿,是冬冬治好的?”凤栖霜定定的看着皇帝,眸光似乎带着芒刺,她缓慢上前,逼近了老皇帝几分。
“父皇,霜儿说的是真的吗?你拿冬冬,换了我的双腿!”姬筠风皱眉上前,同凤栖霜一起,逼近了老皇帝。
老皇帝背过身去,捋着胡须,“阿风,你看看这个,是禅位的诏书,只要你在上面盖上你的玺印,以后这曼青国的皇帝,就是你了……”
“我再跟你说冬冬的事情!”姬筠风忽然怒吼,眼神阴霾,迸发出狠历的视线,定定的看着老皇帝。
“冬冬是个懂事的孩子,朕已经下旨,封他为昭义王,赐皇姓姬,从此以后,他就叫姬冬冬!”老皇帝背过身,拿出一本黄色的诏书,对着两人晃着。
姬筠风上前,一把拽过诏书,狠狠的撕着,“冬冬在哪里,我问你冬冬在哪里?”
老皇帝回身,无奈的看着姬筠风,“孩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知道不知道?”
“你做的一切,是为了我,所以,你让我的亲生儿子,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我的双腿,是吗?”姬筠风冷笑着,将诏书撕的粉碎,然后一把洒向天空。
黄色的诏书,恍若黄金般,洋洋洒洒,老皇帝却脸色难看,“冬冬是你的亲生儿子?”
“对,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是你,杀了我的孩子,父皇,我可敬的父皇,你要我以后,还要怎么呆在这个皇宫?”姬筠风冷笑着后退,他抓着凤栖霜的手,咬牙切齿。
凤栖霜被他抓的生疼,可是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随着他一起转身,两人还没有走出宫殿,老皇帝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风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算冬冬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是跟这个天下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
老皇帝双手颤抖着,胡须抖动,眼睛睁的老大,定定的看着姬筠风。
姬筠风转身,脸上冷漠的表情仍在,他森冷的看了老皇帝一眼,冷冷一笑,“在你心里,一个儿子,确实算不了什么,你可以为了天下,牺牲掉任何一个儿子,但是我不行,父皇,我只要冬冬这一个孩子!”
说完,他不顾老皇帝的喊声,只是朝着外面走去。
他走的很快,凤栖霜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走了半响,他已经离她很远,她的脚步就顿在那里,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黯然。
冬冬,她的冬冬真的已经死了吗?她现在该怎么办?
茫然的朝着自己和冬冬的宫殿走着,她脚步迟缓。
回到流云殿,空荡荡的殿内,一个人也没有,昔日的太监丫鬟,自从她和冬冬逃走,就已经被遣送到别的地方。
她茫然的走近,看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冬冬欢快的笑声,似乎还响彻在耳边,她走到角落的纱幔旁边,缓慢的撩起纱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冬冬还在,冬冬没有死,他以前最细化藏在纱幔后面,跟她玩捉迷藏。
对,冬冬一定是在跟她做游戏,他不会死的,那么懂事可怜的孩子,老天怎么舍得他死?
“冬冬,娘亲跟你玩游戏好不好?这一次换娘亲藏起来,冬冬来找娘亲!”凤栖霜笑着,然后坐下来,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着她苍白的面孔,还有虚弱的如同泡沫一般的微笑。
她抱着自己的双膝,想着有关冬冬的一切,那样漂亮的孩子,在牛头村的时候,已经远近闻名了。
他的眉毛,不浓不淡,有些像她。所以性格很弱,平常的时候,就算被别人欺负,他也绝对不肯告诉她,只是将眼泪鼓鼓的掩饰在眸中。
被别的孩子推倒的时候,他会站起来,然后远远的看着别人,最后默默走开。
被别的孩子骂野种的时候,他不会还嘴,只是低着头咬唇,然后伤心的回家。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会问关于姬筠风的所有事情。可是后来,他懂的了很多,也就不再问了。小小年纪的他,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冬冬,冬冬,可怜的冬冬,为什么你一定要有一个爹爹,若是你不来找那个人,是不是今日,你就不会死了……
凤栖霜为自己的想法难过起来,冬冬死了,他真的死了,她再也看不见他了。
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了四年的孩子……
他还那么小,稚嫩的生命,刚刚开始,甚至他还不明白人心险恶,他就去了。
冬冬……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哭了起来,眼泪汹涌的落在膝盖上,打湿了一片衣襟。
冬冬,娘亲在这里,你快些过来找娘亲……
冬冬,你将娘亲一起带走,好不好?
娘亲在你饿的时候,会给你做米糕,在你冷的时候,会给你缝衣裳,冬冬,不要抛下娘亲!
凤栖霜哭的撕心裂肺,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眼泪满面,她仰着头,看着这奢华却肮脏的皇宫,看着这富丽堂皇却冰冷森寒的皇宫……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带他来京城,她的孩子,谁能把孩子还给她……
她哭的嗓音嘶哑,暗无天日。
不知道她在纱幔后面坐了多久,最后竟然哭着睡着了,醒来,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等着冬冬。
等不到冬冬,她再次哭了起来,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只是茫然的坐着,抱着最后的希望,希望冬冬能够撩开纱幔,看她最后一眼。
殿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凤栖霜已经坐在那里,整整呆了三天,三天的时间,她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动作,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
宫女撩起了纱幔,看见她,吃惊的大叫一声,“啊,是夫人,我早就说了,夫人可能在流云殿,你们竟然不信,看吧,最近几天,都是夫人在这里哭泣呢……”
旁边的宫女,小声埋怨,这流云殿已经被皇上下令封死,没有他的命令,谁敢过来?
再说,流云殿刚刚死了人呢?一般人听见这里的哭声,肯定以为这儿闹鬼了……
“夫人,四爷已经找了你好几天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腿突然又站不起来了,最近几天,他不吃不喝,整个人瘦的厉害,皇上让我们到处寻你呢……”那宫女搀扶起凤栖霜,焦急的道。
凤栖霜没有动,她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宫女身子上,她茫然的看着外面,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
那离她最近的宫女低头,问了一句,“夫人说什么?”
凤栖霜嗓音嘶哑,“现在什么时辰,还有多久天亮?”
旁边的宫女一震,抬头看了看外面,外面天色明亮,正是一天中日头最高的时候。
她们不解的看着凤栖霜,其中一个胆大的,拿着手在凤栖霜眼前晃悠,可是凤栖霜表情茫然,清澈的眸子,恍若覆了一层薄雾。
她的眼睛,竟然看不见了,她成了瞎子。
宫女不敢乱说话,只是扶着她,朝着阳春殿走去,走了几步,她的脚实在抬不动,那宫女就背着她走。
她的重量实在太轻了,犹如羽毛一般,那宫女感觉不出她的重量,就回头看看她。
发现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脚下的动作就快了一些。
轮椅上,姬筠风脸色难看,他看着被宫女背进来的凤栖霜,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那双腿,怎么样都无法动弹。
“霜儿,霜儿……”姬筠风对着凤栖霜伸出手,凤栖霜听见姬筠风的声音,抬头,微笑起来,“姬筠风,是你吗?”
“是我!”那宫女已经将凤栖霜背在姬筠风的身后,姬筠风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上。
凤栖霜看不见他的脸,就伸出手,抚摸他削瘦的轮廓,她微微一笑,眼眸中还有泪珠转动,“冬冬没有死,我藏在帘子后面很久很久,冬冬都没有来找我,冬冬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不会让我藏在那里很久的,所以他根本没死,对不对?”
姬筠风没有说话,只是哽咽了一下,伸手握住自己脸颊上游移的小手。
“冬冬一定是被关起来了,他现在动不了,也没有办法入梦,他很痛苦,很难受,我们赶紧去救冬冬,好不好?”凤栖霜笑着,眼眸中弥漫起泪水。
“好,好!”姬筠风点头,却发现,削瘦的脸颊上,有泪水滑过。
凤栖霜摸到了一些湿意,她离开他的脸颊,用手指捻着那湿润的泪珠,蹙起眉头道,“姬筠风,你哭了……”
“没有……”姬筠风低头,将自己的俊脸埋在她的衣衫上,屏蔽住自己所有的气息。
没有了冬冬,她一定受不了,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坚强,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他要带着她离开,让她忘记所有痛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