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点燃的那一刻,凤栖霜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姬筠风,姬筠风上前几步,坐在她的身边。
“霜儿,以前的事情,让它过去好不好,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他看着她,皱着眉头,眸光诚挚,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意味。
她却低下头,眸光无波无澜的看着他那双普通的黑色鹿皮靴子,其实,在看见他这双靴子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大婚之夜的那人是他。
只是,她一向愚笨,不善于心计,她哪里能想到,姬筠寒和姬筠风根本就是一个人。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坏,都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茫然的摇头,凤栖霜缓慢开口,声音却飘渺的如同天空将要飘散的云彩,“过不去了,姬筠风,若是你真的对我有一丝愧疚之心,那么,你就放了我……”
“不可能!”姬筠风赫然站起身,眸光灼灼的看着凤栖霜,“你是不是,还想着和季扬私奔?”
凤栖霜看着他的神色,带着一股茫然,仿佛这种虚幻的眼光,虽然落在他的身子上,看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
他生气的走来走去,静寂的屋内,只有他的脚步声,不断响起,半响,他终于停下脚步,再次坐在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你不就是想要嫁人吗?你嫁给我,我娶你好了,做皇子妃,怎么也比做季扬的妃子要好……”
凤栖霜摇头,神色带着淡淡的嘲讽,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以为,当初嫁给那个面容尽毁,不能人道的寒王,是为了他的权势么?
缓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她决定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你究竟想怎样?是不是非要我杀了季扬,你才能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姬筠风咬牙切齿,抓住她纤瘦的肩膀,不停摇晃着,似乎想要将她从她自己的世界中摇晃出来。
凤栖霜脸色一白,缓慢开口,“你可以杀了季扬,但是我会陪着他一起,黄泉路上,他也不会寂寞……”
姬筠风气的七窍生烟,他再次起身,不停的走着,他究竟要怎么做,究竟要怎么做,他们之间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
她以前不是说过,要生生死死陪着他,不离不弃么?
为什么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难道她真的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为自己的想法,气的五脏六腑都疼痛,他站在那里,不住喘息,继而,他回头冷笑着看着她,“你不要拿死威胁我,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释然了,从此以后也不用这样日日夜夜的缠着你,这倒遂了你的心意……”
“我死了,你会对栖霞好么?”凤栖霜缓慢开口,表情依旧茫然的道,“栖霞很可怜,她只是爱错了人,女人这辈子,也只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姬筠风胸口起伏,感觉再次被气到内伤,他咬牙,几次将胸口汹涌的血腥味咽下,缓慢的点头,“栖霞比你可爱多了,起码她为了我,放弃相府的一切,你放心,我会待栖霞好,她现在已经被送到郴州去找岳空空,等治好了她的病,我会接她回来……”
“那就好!”凤栖霜点头,疲惫的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如蒲扇般,在白皙的眼睑上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
姬筠风回头看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阴鸷的眸光,上上下下将她凌迟了无数遍,最终咬牙,他阔步走了出去。
外面清冷的空气,似乎让他的焦灼好了一些,他站在那里,细细的回想着她的话。
“你可以杀了季扬,但是我会陪着他一起,黄泉路上,他也不会寂寞……”
“我死了,你会对栖霞好么?栖霞很可怜,她只是爱错了人,女人这辈子,也只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他的手紧握成拳,狠狠的一拳打在了一旁的树干上,树叶婆娑声响,无数的叶子,纷纷落下,他的心口痛的无以复加。
骤然,有什么念头在胸口一闪而逝,他转身朝着卧房内跑去。
他的脚步很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的离他而去。
冲进卧房的那一刻,他的心,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眼眸迸发出阴鸷的沉冷光芒,看着榻上那浑身是血的女子,他再也无法呼吸。
只见凤栖霜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到极点,她的手腕无力的放在自己的胸口,而从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如山泉一般,逐渐打湿她的身子。
恍若晴天霹雳,他站在那里,三魂失了七魄,耳边再次响起了她的话,“我死了,你会对栖霞好么?栖霞很可怜,她只是爱错了人,女人这辈子,也只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看着那鲜艳的血,他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咆哮着上前,“凤栖霜,凤栖霜……”
他一把抱起了她,摁住她手腕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撕心裂肺的喊道,“我骗你的,我骗你的,你不要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对凤栖霞好,凤栖霞再也不会回到寒王府,她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身边只有你,从始至终只有你……”
他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逐渐失去生命迹象的脸色,疯狂的抱紧她,凤眸中溢出泪水,他嘶喊着外面的丫鬟,“来人,快来人,传御医,御医……”
“凤栖霜,不要死,不要死!”他抱着她的身子,叫着她的名字,胳膊却忍不住颤抖。
你死了,我怎么办?
除了母妃,你是我这二十年来,唯一在意的女人……
我不知道这感情是什么,或许这就是爱,可是我不敢告诉你,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害怕你的嘲笑,害怕别人诧异的眼神。
栖霜,霜儿,不要死,不要……
他抱着她,仿佛身子流逝的,是他的鲜血,俊美的脸庞贴在她满是鲜血的身子上,他喊着她名字的声音,撕心裂肺。
御医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血淋漓的场面,姬筠风似乎被收走了魂魄一般,任凭御医将他推在一边,帮凤栖霜处理止血包扎。
他从始至终,都是失魂落魄的看着她,最后所有人走尽,他才上前,伏在凤栖霜的身子上,痛苦的闭上眼睛。
凤栖霜醒来,是三天以后的事情,因为躺的时间太久,所以她浑身僵硬。
睁开眼眸,看着守在她身边的男子,一时间,她有些恍惚。
姬筠风侧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张俊美的脸逆着光线,棱角分明的鼻子被光线打上了明暗交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美的不可思议。
挣扎着坐起身来,凤栖霜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
“三年,陪着我三年,三年以后我登上帝位的那一天,我放你离去!”姬筠风的声音,从明暗不定的光线中传来,他没有回头,只是用薄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道。
“季扬……”凤栖霜嘴唇颤抖,她没有忘记,季扬还在他的手中,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自尽,他有没有拿季扬出气。
“季扬和老王爷已经离开京城,我派人一路护送他们回到岭南!”姬筠风紧声解释,他缓慢的转身,用冷厉的眼神看着眼前这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女子。
凤栖霜没有说话,眼眸的茫然光线,落在身子下的锦被之上。
姬筠风再次开口,“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会接凤栖霞回来,还有韩元梅,从今以后,你们可以呆在寒王府,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
凤栖霜抬眸,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颤抖,这样的神色,让他的心忍不住又动了一下,强忍住想要将她抱在怀中,狠狠的亲吻的冲动,他握紧手心。
“真的,三年吗?”凤栖霜缓慢的,试探性的问道。
“对,三年,三年之后,你就自由了!”姬筠风眯起眼眸,复杂的看着她。
凤栖霜摇头,“我不要再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没有三年,也没有委曲求全,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姬筠风,你死心吧!”
“如果说,这三年,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呢!”姬筠风呼吸急促的道。
凤栖霜躺下半身子,茫然的看着窗幔上的繁琐花纹,没有意识的重复他的话,“任何事情?”
“对,任何事情,只要你不愿意的,我都不会强迫你,你可以自由出入寒王府,你可以拒绝我的一切无理要求,只要你乖乖的呆在这里,别的一切,我都不会强迫你!”姬筠风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触碰到她手腕上纱布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缓慢的缩回自己的手,只是笃定焦灼的看着她。
忽然发现,他对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无。
当他快要失去她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心里的人是谁,一点也不重要。
她为了什么留下来,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还活着,好好活着。
“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强迫你,明天我就送你走,但是凤栖霞的病还没有完全治好,韩元梅似乎也得了重病……”姬筠风站起身道。
“我答应你!”凤栖霜闭上眼睛。
不是为了栖霞,也不是为了韩元梅,而是为了自己。
上一次被休离寒王府,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弱,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她必须用这三年的时间,强大起来。
半个月以后,凤栖霜的身子基本上已经完全恢复,手腕上的纱布也拆掉,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疤。
她寻了一条腕带,挽成了一个蝴蝶结,戴在手腕上,额头上拇指大小的黑色伤疤,也被她用刘海梳了起来,经过这些天的磨难,她似乎,更加漂亮了一些。
藏书阁经常看见她的身影,她总是一言不发,将整个藏书阁的书全部看完。
凤栖霞果然神智恢复被送回了寒王府,随着一起的,还有韩元梅。
韩元梅对她客气了很多,经常会亲自下厨,做一些点心给她送来。
但是她却不爱搭理。
为凤远漕和她做的一些事情,原本也没有打算得到回报,更何况以前的种种,她也算看清楚了韩元梅和凤远漕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