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霜深吸一口气,字字犀利的道,“淳夫人,你也是女人,你也有过孩子,你怎么忍心对我说出这种话,我肚子怀的,是你的亲孙子……”
“够了,我不想听你废话!”杜淳不耐的道。
旁边立刻有人上前,端了一碗早已经准备好的,浓黑的药汁,朝着凤栖霜走去。
凤栖霜瞠大眸子,咬牙切齿,“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阿风他都不会放过你的!”
杜淳冷笑,凛然上前,“好,我就让你对阿风死了这条心!”
她拍手,身后立刻有人上前,递来了一个木头匣子,匣子里面,是一张纸契。
上面的字体,并不是很漂亮,可是那笔风和字骨,绝对熟悉的狠。
这是八年前,姬筠风的亲笔信,下面有他的签名,还有皇四子的玺印。
凤栖霜缓慢的看着,眼泪已经湿了一片。
上面大体的意思是说,他查出母亲诈死。可是他愿意配合母亲,除掉季明芳和镇北王府这个毒瘤,然后迎娶颜茹素。最后湘西免税十年,还这曼青国一个太平天下。
凤栖霜脸色煞白,摇头道,“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这只是他八年前的字据,现在根本做不得准!”
“自欺欺人!”杜淳冷哼,扭头道,“老五,出来吧!”
暗处,缓慢走出一个人影,他脸上带着狰狞的鬼面面具,面具上露出铁青的颜色。
凤栖霜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鬼医……”
“你可以叫我姬昀轩!”姬昀轩取下了面具,轻声,“霜儿,别固执了,姬筠风,不可能跟你一起走,过你想过的生活!”
“不会的,你们骗我,你们以为,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字据,就可以唬弄我吗?我要回去见姬筠风,我要见阿风!”凤栖霜哭了起来,咆哮着看着姬昀轩。
姬昀轩点头,“你可以见四哥,但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将自己伤的粉身碎骨,才要相信理想的幻灭呢?”
凤栖霜哭着摇头,痛恨的看着姬昀轩,他潜伏在她身边五年,五年了……
她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他潜伏五年。
“阿风,还不出来,打发掉这个女人,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杜淳冷声,对着背后阴影的地方道。
暗处,出现了一个藏青色衣衫的男子。
他衣袖高高卷起,正用一种哀怜的神色看着她,他缓慢的,一步一步走来。
凤栖霜看着神色冷漠的姬筠风,似乎被重击一般,她身形不稳,踉跄着站着,迷离的大眼睛,充满疑惑的看着姬筠风。
不,他不是她的阿风,阿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知道,他爱她,从五年前,他想尽一切办法欺负她的时候,他就爱她……
他不是阿风,他不是!
“霜儿,喝药吧……”男子上前,接过了黑衣人手中的药碗,递在了凤栖霜的唇边。
“你不是阿风,不是的!”凤栖霜泪流满面,没有后退,反倒是上前,抚摸男子的脸颊。
完美的俊美,漂亮的没有一丝瑕疵。
这张脸,结实弹性,真实的连毛细血管都可以看见,他,真的是姬筠风……
“阿风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叫做姬筠寒,他下半身被毁,你能让我看看吗?”凤栖霜哽咽着,不服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苦笑一记,深深的皱起眉头,他似乎在思索什么,可是眸光转向凤栖霜满是泪痕脸颊的时候,终于重重的点头。
知道真相后,她就哆嗦起来,小手慌忙伸出,哭着跑在一边,扶着大树就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为什么?
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她究竟还在盼着什么?
不管她如何反对,不管冬冬怎样抗,他都娶了颜茹素,他终究是,娶了颜茹素啊……
姬筠风,你选择了你的江山……
江山……
凤栖霜哭的十分伤心,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落下。她嗓音嘶哑,站在那里,没有回头的道,“能不能,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走,我带着冬冬一起,走……”
“不能!”姬筠风残忍的上前,将苦涩的药汁,递在了凤栖霜的嘴边。
凤栖霜的眼泪,簌簌的落入药汁之中,激起了圈圈涟漪,她哭的声嘶力竭,抓着大树的手,不住颤抖。
“一个冬冬,已经让我们多牵绊了五年,现在若是再多出一个,我实在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姬筠风叹息,将药碗更加凑近了她几分,无奈的道。
“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凤栖霜哭着,看着那碗黑色的药汁,苦涩的味道,从心里泛滥而出。
姬筠风已经将药碗,喂在了她的唇边,只要她吸一口,就能够喝下药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腹部,里面的孩子,丝毫没有危险的觉悟,调皮的蹬着自己的小腿儿,伸展着自己的小胳膊。
她哽咽着,祈求的看着姬筠风,姬筠风却根本不为所动,“乖乖的,喝下这碗药,将来我做了皇帝,后宫六院,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姬筠风,这样的伤害我,你于心何忍?”凤栖霜哭泣着,控诉的看着姬筠风。
她十六岁嫁给他,现在,她已经二十四岁了,他毁了她的一辈子。
一辈子……
她究竟有几个孩子,可以这样被他伤害,她究竟有几条性命,可以这样被他作践。
原本以为,他娶颜茹素,只是他一时心软,只是颜茹素太会缠人,可是没有想到。
他全部都是为了他的江山……
江山啊……
她哭着,扶着大树,弯下了腰。
杜淳已经不耐烦,扬声,“快一些,天快亮了!”
姬筠风端着那碗药,就掰开了凤栖霜的唇瓣,将药汁灌下。
苦涩的药汁,几乎从她鼻子中呛出,她咳嗽着,依偎着那棵大树,脸色煞白。
旁边的颜青,早已经吓的双腿发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淳皇后没有死,她竟然要,杀死自己的亲孙子……
这个世界上的人,莫不是疯了不成?
姐姐疯了,爹爹也跟着一起疯了。
淳皇后疯了,姬筠风也跟着一起,疯了……
他们都疯了。
姬筠风端回空空的药碗,站在那里,抿着唇,神色难看。
杜淳挥了挥手,立刻有人绑了颜青,将他塞进马车,然后扬长离去。
凤栖霜扶着路边的大树,心如刀绞,她的眼泪,忽然之间就停住了。
她哽咽着,看着前面她咳嗽出来的浓黑药汁,药汁沾染在青草上面,露出淡淡的褐色。
腹部的绞痛,让她直不起腰身。她扶着大树,就坐了下去,脸上的眼泪,凄凉的恍若秋后雨露,寒霜带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淳带着人离开,马蹄声扬起阵阵烟雾,他们离开的很迅速,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凤栖霜捂着自己的肚子,刚刚灌自己喝下打胎药的,是谁?
为什么那个人好熟悉?
她想起了往事。
想起了她是寒王妃的时候,那一双冰冷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夺走了她第一个孩子的性命。
她想起了他玩世不恭的过去,想起了他的莺莺燕燕,想起了被他囚禁被他逼的走投无路的日子。
他是谁,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一个个别有心机的姬家人,他们究竟是谁?
她坐在那里,似乎天地万物都石化了一般,她只是这天地万物之间的一尊化石。
鲜血从身子下,不住流淌,这样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
似乎从遇见他开始,她就屡次的受伤,各种各样的伤,她为什么还活着?
不是说好,回来只是为了冬冬吗?不是说好,绝对不会喜欢上那个恶魔吗?不是说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么?
凤栖霜,你该啊,你活该!
你活该被姬家的人,一次次伤害,你活该被姬筠风玩弄与股掌之上。
可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她的罪孽,要让孩子承受?
她再次哭了起来,这一次不是为了她可笑的爱情,而是为了她腹中的胎儿。
四个月,孩子已经成型,他已经学会在她肚子里面伸展胳膊,学会在她肚子里面开心或者生气……
可是这么小的生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扶着大树哭了很久,忽然想起,季扬去了岭南王府找她。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将她引到岭南王府,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季扬。
他们知道,季扬还在岭南不远处的镇子等她……
季扬,季扬别去!
她起身,奔跑了起来……
季扬,等等我!
马车上,杜淳闭着眼睛。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她显得干练无比。她看上去,完全不似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顶多只有三十岁。
她坐在那里,双腿盘起,眼眸紧闭。
坐在她旁边的男子,看着她半响,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杜淳依旧闭着眼眸,声音波澜不惊。
坐在对面的姬昀轩,反而睁开了眼睛,探究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母后,为何让我扮作阿风的样子去欺骗凤栖霜,直接杀了她,不是更好?”男子不解的开口,问道。
“寒儿,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老四的脾气!”杜淳叹息一声,坐在那里,巍然不动,只是浓密的睫毛,颤抖了几下。
“我不懂!”姬筠寒摇头,白衣翩然,眉头紧紧皱起。
刚刚看凤栖霜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
她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刚刚那样,等于折断了她以后对老四的心思,这样利用一个人的爱情,真的好吗?
她爱老四,老四爱她,这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