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臣商整理着袖口处，一只手上来就握住他，“不要去。”
乔歆凌的声音听上去少了四年前的那股锐气。
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是公事。”
霍臣商的解释还是像和他的表情一样，森冷严肃，听不出那一句是公事，指的是这个见面很重要，纯粹是公事他没法推卸，还是因为和她见面，他对她并没有私心。
乔歆凌从上次在京华百货的贵宾接待室里看到莫锦年后，她就一直挺不安的。
她不懂那个女人为什么还要出现。
“那个合作项目真的那么重要？比之然妆品更大牌的品牌也能凸显我们京华百货的实力。”
“别说幼稚的话……”
霍臣商拍了拍乔歆凌的肩膀，就好像在说，她是个任性的孩子，不要闹脾气了……
霍臣商收拾好衣装后，拿上外套车钥匙就走出了房间，但……
“四年了，霍臣商，你真的要这样对我么？”
乔歆凌定格在房间里被他拒绝的那个位置上，眼神垂低，声音清浅的飘了过来。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匆忙离开的脚步声，连一秒的停留都不给她，乔歆凌只觉得腿上突然没了气力，跌坐在原地……
“妈咪，你怎么了？”
安吉拉走到卧室门口，看到乔歆凌坐在地上，好像在哭。
她跪坐下来，小手在她的脸上摸去那湿漉漉的液体，“妈咪，是因为爹地……”
安吉拉不敢问是不是因为爹地，妈咪才会哭的。
乔歆凌只是看着安吉拉，很激动地忽地抱住她，说：“为什么你不是他亲生的，为什么？”
对一个在霍家受尽各色眼神生存的孩子来说，乔歆凌的这句话更让安吉拉受伤。
“对不起……妈咪，对不起……”
安吉拉抱着乔歆凌，哭得很伤心。
某人听到哭声走了过来，抱着胸，皱着眉，突然就把安吉拉拉起来，“有本事就和我爹地生一个，哭什么哭，吵死了！”
霍骁希用最唾弃的眼神看着乔歆凌，她就是哭得再厉害，再伤心，他也不会同情她。
他用小手拉着安吉拉往外走，“等一下，骁希，让我陪我妈咪。”
“她不是你妈咪！”
霍骁希呼喝着，像拎小鸡一样把安吉拉拎进自己的房间，推了她一下，安吉拉就被绊倒在软绵的榻上……
“乖，给我暖被子。”
霍骁希躺下来就抱住安吉拉，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心脏突然就加快了跳动，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吓人，但……
“她……不值得你掉眼泪……”
黑暗里，耳边的声音难得的温软，他是在说……她妈咪么？
拉风的兰博基尼出现在富人区的豪华别墅前，并不是什么稀有的风景，但是驾驶的男人出类拔萃的英俊倜傥，倒是让人不投来关注的目光都不行。
下午一点，霍臣商准时出现在莫锦年的家门口。
他没有乖乖地呆在车上等，而是靠在车身上，抱着胸，双腿交叠，故意在卖弄他比模特更显赫的身材。
“霍先生，我可不是来和你谈情的。”
莫锦年今天的打扮再普通不过，一身的休闲服，脚下也是穿着一双运动鞋，怎么都和霍臣商一袭高级定制的西装不搭调。
男人除了那双眼睛，拥有极致魔力的还有那双唇，笑靥一勾，绅士地打开门：“那么我们就只说爱好了。”
霍臣商口中的调了情调调是玩笑也好，诙谐也好，莫锦年并没有兴趣配合。
车上的气氛，因为她的不配合一直沉浸在沉默中。
“其实，你更看重时薇百货吧？”
霍臣商问得直接，看了眼后视镜里脸上完全没有笑意的莫锦年。
“这要在我实地勘察了你的两栋新楼后才会有决定。”
原来她找他出来是为了公事？
霍臣商深壑的眼倒映在后视镜里莫名拢着一层失落的暗影……
“我还以为念在我们旧情的份上，你也会选择京华百货。”
这句带着点淡淡笑音的话让莫锦年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差，正色冷淡道……
“我们之间有了旧情了么？”
“你还在恨我？”
他的问题似乎越来越肆无忌惮。
莫锦年只勉强的扯出一丝哂笑，“有那个必要么？”
“其实，我以为你会像报复简纪庭那样对我报复……”
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口吻，轻佻地说出那样的话。
莫锦年突然就降下车窗，觉得再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她就会闷死……
“你就没想过，那是因为……我没有像爱简纪庭那样爱你。”
莫锦年的口吻是非常狠的。
就连以为自己的心是冰块做的男人都隐隐觉得抽痛了一下。
然后，一秒，两秒地漫溢开来……
原来，并不是隐隐痛一下就能停止下来的痛……
“我喜欢你对我了带刺了的样子。”
他始终保持着那张冷峻的脸。
莫锦年侧目看着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究竟有多可怕，四年时间，就让他忘记了全部他给予她的那些伤痛了么？
“因为这样才能让我保持冷静……”
为什么要对她摆出那种强制隐忍的表情，就好像失去她，他也曾很痛苦过似的。
莫锦年有些恍惚，然后很快地清醒过来。
她虽然可以让自己忘记伤痛，但是面对他的脸，那些弥留下来的伤疤，都鲜血淋漓地出现在她的心口上。
“霍先生，麻烦请专心开车，到了，喊我一声。”
莫锦年索性放低椅座，闭上眼，闭目养神，不再与霍臣商对话。
要知道霍臣商最拿手的就是欲了擒故纵的把戏，他的“不舍”也好，“心痛”也罢，她都没兴趣深究，也不想搞明白他嘴巴里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于她的拒绝沟通，又或者对于她的高傲疏离，男人看了一眼过来，只是淡然一笑，隐晦处好像闪现过一丝宠溺的痕迹。
这样的相处，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以再有。
虽然她变了，变得大不同了，但是那孩子般的那股稚性仍旧寻觅得到踪迹……
就像三年前，他在意大利见到的她一样……
莫锦年真搞不懂霍臣商这是来郊游还是怎么的？
他在就要到新楼的时候，却先在某条街上停下，去了一趟便利店，他买了一些吃的喝的，把一大包东西放在后座上。
“你要么？”
莫锦年看了眼后座上塑料袋里的三明治什么的，“你没吃过午餐？”
“早餐也没有。”
她记得他是个作息很规整的人，不可能会不吃早餐或者午餐，而且他很喜欢家里做的饭菜，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速食食物……
“不用了，我没胃口。”
莫锦年冷静拒绝。
她可没有心情和他处在同一个车厢里，啃着三明治，假装小清新。
霍臣商淡淡看了后视镜一眼，她继续抱胸装睡……
没胃口么？
是因为对他才让她吃不下吧……
京华百货的新楼开设在最繁华的两个商业圈，决定在今夏隆重开幕，距离开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内部装潢。
所以场地是封锁的，就连好奇的媒体都没拍摄到过内部的全景图。
那都是霍臣商的精心布局。
这两年时薇百货崭露锋芒，所以他要在新楼开幕式上给世人一个惊喜，奠定京华百货在北城无人撼动的地位。
“场地是封锁的，除了京华百货的高层人员，其他人只有得到许可才能进入，而且进入场地不得携带手机和其他摄影用品。”
霍臣商将跑车绕过外观独特又惊艳的新楼广场，停到了由后门进入的地下车库。
下了车，他就对莫锦年提出了进入楼内必须得遵从的条款。
“不得携带手机和摄影用品？”
莫锦年无语地失笑一声……
“你以为我是商业间谍？”
眉头一皱，难道他以为她会偷偷了拍下内部的全景图卖给那些媒体做独家报道？
霍臣商耸耸肩，显得有些无奈，“这是定下的规矩，很抱歉，不能为你破例。”
这规矩还不是他定下的，有什么不可以破例？
莫锦年不悦地扫过霍臣商那张精明的脸孔，他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总觉得他是在存心刁难。
“其实我对京华百货也没那么感兴趣。”
莫锦年不愿意配合，如果连手机都不能带进去，她为什么还要跟着他进去？
“单独和我两个人，你果然是怕了。”
就像那天在接待室里一样，霍臣商在挑了衅。
他手里拎着那个塑料袋，眉目微挑，实在是一副让人心情不爽的表情。
如果时间拨回到和简纪庭分手的那个时候，她真的会很不成熟，很幼稚地，别人越是说她不敢，她就越是要去做。
四年的沉淀，就算她性子里的冲动面对别人会被挑起，但是面对霍臣商，她一定不会。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莫锦年收到了一个电话，那是乔靳晏打来的，而且问候的第一句话就是，还和霍臣商“相处”得好么，没有感情用事吧？
“好，我会处理好的，不过等下你可能打不到我，这里场地全部封锁，信号不好。”
“那就先这样了。”
霍臣商听着莫锦年从为难到无奈答应，再到最后的挂断，对方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却有种让她信任的感觉，轻易地就能让她冷静下来，改变想法。
这种和谐的关系，好像会让有点抓狂。
莫锦年收起手机，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霍臣商站在那儿，失神地浅笑了一下。
发什么神经呢？
莫锦年白他一眼，“给你手机！”她把手机重重地扔到霍臣商的胸口上……
“我会专心的和你逛遍商场的每个角落，所以麻烦你详细地和我解说，为什么我们公司选择你们京华百货更好，你们的优势在哪里。”
霍臣商收住手机放入自己的口袋，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她从特殊通道进入商场内部……
莫锦年不得不说霍臣商保密功夫做到家是有理由的。
商场内部的结构设计，走入进来就会被震撼到……
圆形的布局让一众商铺都成为最显眼的存在，抬头是一座超恢宏的玻璃顶棚，阳光壁纸的洒下来，会让人睁不开眼，却很享受沉浸在这如梦如幻的环境里。
虽然一个个商铺还是空荡荡的，但是稍加想象，莫锦年相信，这里的设计很符合时下年轻人的口味。
仔细看的话，各处的细节安排也深得人心。
这里设计定位很显然是新生代年轻族群，这对之然妆品的市场定位来是很接近的。
如果之然妆品进驻这里，在它开幕的时候占据最好的位置，那么就等于做了一回免的广告。
霍臣商在旁边和她解说，每一个商铺对应的进驻品牌……
大多都是年轻人喜欢的，有高端的，也有亲民中端的，“之然妆品如果安排在这里，不会给人廉价的感觉，也不会疏离人了流量的中心。”
霍臣商带着莫锦年来到两层的中心位置，这里的设计更独特，不远处就有另一个通往楼上楼下的自动扶梯。
“嗯，不错……”
莫锦年对这里的位置相当满意，无意识地表示惊叹。
这里的地理位置比起时薇百货更理想，商场内的位置也的确是最黄金的区域。
“让你心动了？”
莫锦年半靠在玻璃护栏上看着楼下的布局，霍臣商不知道几时靠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口吻倒是没什么，只是那个提问……
莫锦年的表情微微不自然了一下，然后表情很严肃地说：“霍先生，问人问题的时候，最好加上主语。”
霍臣商笑着看着莫锦年，她脸上的严肃让他不经意地邪魅眼角微眯：“抱歉，我刚才漏了主语，让你误会了。”
什么误会了？
他的用词还是像以前那样狡猾。
“我没有误会什么，你才不要误会！”
莫锦年显得有点沉不住气，说完才发现，好像不对劲的是自己。
人家并没有说错什么，倒是她……
“我并没有……”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
霍臣商话还没说完，就被莫锦年截断了这个话题。
她干嘛要那么敏了感？
不过就是问她有没有动心这个商铺的位置罢了，她何必表现得心里有鬼一样。
要怪就怪这个男人的表情和口吻，看似没有用意却总是让人觉得他在暗算着什么。
莫锦年不喜欢极了这种暧了昧的气氛，“带我去楼上看看吧……”
她岔开话题，快步从霍臣商的身边走过，带起清浅的冷风并不会让人觉得发凉，但是越发拉远的距离却让人……
有时候，身子要比头脑行动的快，霍臣商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莫锦年的手腕……
这触碰的力量，好像能将一切都静止下来……
莫锦年能感觉到的却是……恐怖的……惊悚的……
她的声音显得很嫌恶。
她以为霍臣商会纠缠，因为在她喝斥的时候，他的手不听从的反而更握紧了一些，但是在她就要爆发的瞬间，他又松开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用词不当。”
他的话中间停顿了好几秒钟。
莫锦年不知道胸口处为什么重重跳动了一下。
她是该惊讶霍臣商的那一句对不起，还是那一声用词不当？
有种错觉，他的那一声对不起，好像是为了四年前的种种而迟来的道歉，但是……
是她又多想了吧？
他只是觉得自己冒犯了她才道歉的，只是既然他知道刚才那些话很暧了昧，为什么他还要说？
说了，还又为什么要觉得歉意？
莫锦年觉得自己快被顿然塞满脑子的问题给弄得疯掉，“算了，我和你不需要深究那些问题。”
“对，你应该很讨厌和我说话，不，应该是听到我的声音都讨厌。”
霍臣商说着，眉头微蹙，仿佛因为这个小动作而掩盖了他真正的表情，他从后面脚步不缓不急地经过她的身边，走了过去，他停步在电梯前，“我们直接上十层吧。”
莫锦年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跟着他的那些话起起伏伏。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他上了电梯，但是电梯门合上的时候，看不见摸不到的空气都好像成了杀人的武器。
什么对话都没有的气氛异常的压抑人。
一秒钟都好像会变得很慢，莫锦年数着屏幕上变化的数字，看了眼，表情平复的霍臣商，她只是突然好奇，所以……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霍臣商好像有些讶异，她会主动问他问题。
他没有看过来，表情没什么变化，说：“你问。”
“为什么那么想要和之然妆品合作？”
“因为我是商人。”一声商人莫名地让人想起他满口的谎言和欺骗，好像都是理所当然。
“那么如果之然妆品选择了京华百货，你觉得我们可以和平共处么？”她是想说，面对一个被你伤害了那么深的女人，你真的可以昧着良心，无所谓地和她有说有笑？
“你说，你只问一个问题的。”
他的声音骤冷。
莫锦年回神过来，只能一记哑然失笑。
他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我行我素，而她却还是没能学聪明。
跟个傻瓜似的，干满要对他好奇那个问题。
电梯里的静谧的确很可怕，半分钟就像一个世纪一样，但是莫锦年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因为她脑海里只要想起乔靳晏的声音，她就会冷静下来……
“我相信你的专业，商场上，在商言商，不要让私人感情影响了你。”
从电梯里走出来，霍臣商就发现莫锦年好像岔神的在想着什么，她嘴角和眼角勾勒起来的弧度，不是因为他，而是想到的那个人……
那种似曾相识，自己却又不是主人公的感觉，糟透了……
霍臣商相信隐藏情绪是自己的强项……
从小，他就学会了戴着伪善的面具，面对任何人，他的心总是可以藏得很深很深，再激烈的情绪，他都可以不被人发现。
只是，有个人好像能让他的这个强项变得很薄弱。
霍臣商的眼神跟随着莫锦年的背影，只是她并不知道……
“这里的办公区域设计也很不错。”
八层以上就是办公区域，莫锦年是很专心的评估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手里拿着笔记本做着笔记，旁边还绘画着简单的绘图。
霍臣商走在她的后面，发现她的笔记本里有不少可爱的涂鸦，有个女孩儿，还有个男孩儿，看上去并不是同一个人画出来的。
他记得乔靳晏从小绘画就很出众，素描，写真，油画，水彩，就连漫画，他都很拿手。
“他真的很会逗你开心……”
霍臣商眼神定定地落在笔记本上的那对男孩女孩儿身上，莫锦年这才发现他是在看她笔记本上的涂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