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尤伟就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根接一根，一会儿，就落了一地烟头。
妻子晓萌洗完脸，刚来到客厅，就踩着蛇尾巴般惊叫道，呀！抽这么多呀！你不是这几天胃不舒服吗？
尤伟不答话，仍然大口大口地抽，一张瘦脸被罩在烟雾中。
抽抽！抽死拉倒吧。晓萌一边说着，一边去厨房做饭了。
吃饭时，尤伟说没胃口。晓萌也懒得理他，把女儿送到学校后，顺路买了菜，回到家，看到尤伟还在抽，地上的烟头都摞成了小山，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尤伟！你怎么了！不想活了！
尤伟头也不抬，却说出了一句让晓萌震惊的话：咱们离婚吧！
晓萌一怔，她意识到尤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而且，今天一早他就有些反常。
晓萌坐在尤伟对面，轻声问，为什么？你不是早就答应我和女儿，不再赌了吗？
尤伟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现在想赌也赌不成了，你看看这个吧。
尤伟把一张纸递给她。
是一份医疗诊断书，晓萌看了看，没看懂。
尤伟说，我已经查出胃癌晚期，医生说，开刀也没有意义了，保守治疗，最多再能活三个月。
晓萌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丈夫常年整夜整夜地打麻将赌钱，整天泡在烟雾中，吃饭又没规律，她早就担心过他的身体，提醒过他多次，但他都当了耳旁风。这一下，她的担心，不幸应验了。
晓萌说，咱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也许，能治好呢。
尤伟苦笑了一下说，没用。再说，钱呢？
晓萌无语了，是呀，钱呢？自从尤伟迷上赌钱，家底早就折腾光了，还欠了一屁股赌债。现在，家里就只剩下这套两居室的房子了，还有好几个债主惦记着。
尤伟说，我对不起你娘儿俩，临死，也不想拖累你们了。我想这样，咱们办了离婚手续吧，房子归你们，债务归我，这样，起码我死了以后，你们娘儿俩不会露宿街头。
晓萌哭着说，不行！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我们是夫妻呀！
尤伟表现得出奇的冷静，他等晓萌哭过之后，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不忍，可是，我们总该为女儿想想吧，如果我这样去了，那些债主都会找上门来，你这一辈子也还不完呀。
晓萌平生第一次觉得丈夫像个男人了，她真的有些不舍，可仔细想了想，丈夫说的在理，如果他去了，这套房子迟早被人抵债，她和女儿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安生。
两人心平气和地办了离婚手续。
为瞒住女儿，尤伟走的那天，什么也没带，说是出门做生意。
出门前，尤伟将一个大信封交给晓萌说，这是我最近赢的五千元钱，留给你吧，我没用了。
晓萌不接，尤伟硬塞到她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丈夫一走便没了消息。晓萌牵挂着，却苦于联系上不他，也找不到他，只能一心照顾女儿，打理店里的生意。晓萌开着一个裁缝店，从前生意是不错的，可后来丈夫迷上了赌博，她店里挣的钱，全给他填了窟窿。丈夫走后，晓萌一门心思全扑在店里，生意又一天天地好了起来，日子也有了起色。
这一天，晓萌去一家酒店送刚做好的工作服，刚进大厅，就见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子手牵手地走出酒店，晓萌忍不住大喊，尤伟！
尤伟头也没回，倒是那年轻女孩子回了回头，两人就出去了。晓萌追到门外，见两人钻进一辆“宝马”，风一般驶上大街。
晓萌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就又回到大厅。吧台的经理问晓萌，晓萌姐，你认识尤老板呀？
晓萌问，哪个尤老板？
经理说，就是你刚才喊的尤伟呀！他可是个大老板了，前些日子，买福彩中了500多万，离了婚，买了新房、新车，又娶了新娘子，新娘子可漂亮了……
后面的话晓萌基本没听清楚，她心里已经乱作一团。
后来，晓萌多方打听，终于证实了：尤伟确实中了500多万的彩票，就在他们离婚前。
消息传开，很多人为晓萌不平，让她去法院告尤伟，拿回自己应得的那份财产。
晓萌却很平静，晓萌说，他的心已经走了，要钱又有什么用？
晓萌仍旧过自己的日子。
两年之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午，下着雨，晓萌正在店里忙活着，给聘用的几个女孩子分配任务，尤伟推门走了进来，淋得像个落汤鸡。
晓萌不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
尤伟在门口站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晓萌，我、我想见见孩子……
晓萌笑了，你还没死呀，你不是胃癌晚期吗，怎么活了这么长时间。
尤伟无语，良久，才低下头说，晓萌，给我一百块钱吧，我想给孩子买点儿东西。
晓萌就扔给了他一百块钱。尤伟拿了钱，走了。
中午，晓萌回家时，见女儿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着面前的一大堆零食。
她的前夫尤伟，坐在沙发的一个角上，怯怯地望了望她，低下了头。
晓萌直接进了厨房，先将饭煮上，然后炒菜。她炒了四个菜，一个个地端到餐桌上，然后对女儿喊，丽丽，叫你爸吃饭。
（《小说月刊》2011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