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年轻时就来到这座城市里打工,四十多岁才成了家,娶了个腿脚有残疾的女人,生活的担子都压在老王身上。现在老王五十多岁了,重活干不了了,可孩子还在上学,老婆又没有工作,生活还要靠他。老王便买了一个烤红薯的炉子,在路边考起了红薯。
老王心灵手巧,红薯烤得透软香甜,那独特的烤红薯味老远就能闻到。老王卖红薯又从不短斤少两,人们都愿意买他的考红薯,有时候还要排队等候,还有人从老远的地方赶来,专为买他的烤红薯。老王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喜欢吃烤红薯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就有一个老人,几乎天天来买他的烤红薯。那老人自己说有八十多岁了,总是穿一件褪了色的中山装,他每回来买红薯都要与老王拉一会儿呱,他告诉老王,老年人吃烤红薯好,不光是好吃好咬,对老人的便秘也有好处。老人知道了老王家里的情况后,说老王不容易,常常不要找零钱。老王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老人很亲,每天都要给他留一个烤得最透最好的红薯。这老人住哪儿,干啥的,谁都不知道,老王也从没问过,有人猜测说,看老头穿戴摸样说话行事,像个老干部。
数九以后,老人连着好几天没来了,老王依旧每天都给他留一个烤红薯,一直留到最后。老王还朝人打听,都说没见着老人。
报纸电视报道城市要搞卫生城大检查了。这天来了很多城管,城管队长很凶,呵斥老王不准在路边烤红薯,再看见就没收罚款。城管走后,大家都说,你搞卫生城就不叫老百姓过了。有人对老王说:“甭理他们,卖红薯又不犯法。”
老王也想不理城管,他还要挣钱过日子,但老王胆小,他怕城管真的没收罚钱,就不敢再在路边烤红薯,他把烤红薯的炉子转移到一个远离路边的围墙拐角处,那里很僻,过往行人不容易看见,但人们却可以凭着香甜的烤红薯味找到他,老王依然有生意做,这里应该也不爱卫生城什么事。
可是城管的鼻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臭着烤红薯的味道找到了老王。凶神般的城管队长把酒气喷到老王脸上,还指挥手下把烤红薯炉子抬走。
老王苦苦哀求,几乎要下跪了,周围人也替他求情,可城管队长唬着脸,谁求情都没用。老王舍不得他烤红薯的炉子,他要卖多少天的烤红薯才能买回一个炉子,他还要靠它过养家过日子。老王发疯似的护着自己烤红薯炉子,不愿让城管们抬走,却被城管队长狠狠推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吱”的一声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中年人搀扶着一个老人下了车朝他们这边走来。城管队长看见他们,立刻收了手,也不再吼叫了,他的手下看到头的动静,也都停下来,注视着走过来的老人。
老王从地上爬起来,看清了老人褪色的中山装。老人在中年人的搀扶下来到老王跟前,看着他满身的泥巴问:“老王,你这是怎么了?”不知为什么,老王此刻竟有一种受欺负的孩子见到亲人的感觉,突然鼻子酸了起来,带着哭声问:“你咋好多天不来了?”
老人抓着老王粗糙的手说:“天一冷我就住了院,好多天没吃你的烤红薯,馋了,这不,今儿身上一好受,就叫儿子带我找你来了。”随后看看滚得满地的红薯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王看看城管队长,胆怯地说:“他们不让烤红薯。”老人像是没看见那些城管们似的说:“烤红薯又不犯法,谁不让烤?”说着从地上捡起几块红薯,对老王说:“你就给我烤这几块,我要带回医院吃,看看到底谁不让烤,我在这儿这等着。”
老王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周围有人看出了苗头,觉得老人不同一般,都对老王说:“老人家叫你烤红薯,你就烤,别怕。”
老王看城管队长没有动静,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接过老人手里的红薯,打开炉门,把红薯放进炉膛里。有个城管想上前阻拦,却被城管队长制止了。随后,城管队长对手下们挥挥手,撤了。
都没想到城管会怕这个老人。老王把红薯烤好,包好,说啥也不要老人的钱,还是老人的儿子硬把钱塞给了老王。临走时老人对老王说:“明天还来吃你的烤红薯。”
汽车开走后,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早看出这老头不一般,肯定以前是个老大的官。有人猜是市里的,有人猜是省里的,还有人猜到了中央。反正都说,老王这下好了,不用怕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看那个队长,原先凶得要吃人,见了老人像老鼠见猫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了,肯定他是知道老人的来头的。
当天晚上,电视节目预报新闻联播后,市长要对创建卫生城发表电视讲话。新闻联播后,市长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市民们看到市长竟是新来的,都没见过。
新市长上来没讲创建卫生城的意义,而是从他今天到医院看望父亲说起,说父亲当听了创建卫生城的事,立刻叫陪他去买烤红薯,还说了一句令他震惊的话:“一听要搞什么卫生城,就知道又有老百姓要遭殃了。”
新市长说:“果然,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一个靠烤红薯养家的人真就遭殃了。这事叫我猛醒,我们政府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造福百姓,而不是叫百姓遭殃,创建卫生城要搞好,但也要安排好受影响的群众。”
新市长最后说:“父亲从小就参加了革命,他总是爱说那句老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不为群众着想的干部,是该叫他去卖红薯,不然他体会不出老百姓的难处……”
老王看清楚了,当时在场的人也都看清楚了,电视上讲话的新市长,就是陪老人来买烤红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