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大师莫教授带有两个学生,一男一女,男的叫朱孟,女的叫滕香。女的伶俐乖巧,男的敦厚沉稳。两个人莫教授都喜欢,可相比滕香的灵活机巧,莫教授更喜欢朱孟的刻苦扎实。莫教授常常话含隐喻地开两人的玩笑,希望他俩能结成连理,优势互补。
朱孟根本听不出导师话中的隐语;滕香倒是听出来了,但她却瞧不上朱孟,嫌他过于老实,将来不会有太大出息。
莫大师最擅长人物画。人物最难画手,最传神是眼睛。手要画好,非下苦功不行;眼要传神,需有灵气,要与画中人物灵犀相通。画人物眼睛,滕香有先天优势,远胜朱孟;画手,滕香竟不如朱孟十分之一。
莫教授常指着滕香画中人物的手批评她,要她多向朱孟学,要下苦功。滕香这时就会不满地白朱孟一眼,朱孟却浑然不觉。滕香就来气,认为他心里得意表面还装。
滕香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跟朱孟学——她缺少他那份勤奋。朱孟的全部生活都在画室里,似乎他活着就是为了画画。而滕香不会这样,她要化妆打扮,要逛街,要去歌厅,她永远也下不了师兄那功夫。
莫教授常慨叹:“论天资谁也比不上滕香,她要能有朱孟的刻苦勤奋,那就没人能比了。”滕香一撇嘴,心里暗暗与导师顶嘴,就这你那得意弟子也难比过我,不信走着瞧。
新一届青年美术家画展又要开始了。本来莫教授鼓励两个人都去参展,叫他们好好准备作品。可临到最后,莫教授改了主意,他看着滕香送交的作品说:“人物画手你还差得远,去了也白去,这次画展就不要参加了吧。”莫教授是怕弟子影响了他的名气。
滕香撅起嘴。参加高级别的美术展是她盼望已久的,若能在这种权威性画展中获奖,不单在国内美术界会奠定一定位置,还可能一举成名。滕香不满导师的决定,一句俗语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俗语是:是骡子是马总得叫人拉出去溜溜。
寄交作品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朱孟由导师选定作品后报了上去,而滕香却瞒着导师偷偷向大赛组委会寄交了自己的作品。
大赛组委会本来是邀请莫教授担任评委的,因有自己的学生参加,莫教授采取了回避。美术展经过初评、复评,获奖名单终于出来了。看到获奖名单,莫教授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料到排在头一名的竟然是滕香,而他最得意的弟子朱孟却屈居第三。
无论怎么说,美术展的前三甲竟有两个是莫教授的学生,这事引起了轰动,记者们蜂拥而至,请莫教授介绍自己的学生,评论他们的作品,特别想听听大师对此次美展评价最高的滕香那幅作品看法。
面对学生所取得的成绩,莫教授既高兴又尴尬,竟不知如何评说。两幅作品都取自同一个题材,画的都是一个翩翩起舞的少数民族女子,体态婀娜,美丽动人,曼妙传神,神情似乎还都有点像滕香。当然从线条笔墨上来看,朱孟的画更见功力,特别画中少女轻盈舞动的纤纤玉手,竟给人一种柔软可触、呼之欲出的感觉,绝非一般画家所能画出。
然而,为什么却是滕香得了第一名?因为滕香根本没有画手,滕香画中少女的手是虚的,那虚拟中的少女之手更给人无限的遐想,旋舞中的少女似乎在不停的变换着各种舞姿,令人目不暇接,妙不可言。
朱孟的画,专家给予的评价是,功力技巧一流,但画风太实,难以给人联想遐思,回味太少,缺少余音绕梁的韵味。而滕香的画正是胜在朱孟的欠缺上,莫教授对她这种以短克长、藏拙取巧的胜出,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悲哀,面对记者的提问,竟无言以对。
滕香在一边得意地笑了。朱孟没有不平,只是淡淡平和地对师妹道:“你这是投机取巧……”滕香一撇嘴:“忌妒……”朱孟厚道地笑笑,没反驳。莫教授半开玩笑半哀叹:“现在就兴这个,演员是相貌丑的出名,作品是没人看的获奖,画画当然也就画不如不画的好了。”
滕香脸一红,对导师嗔道:“老师就是偏向……”
研究生毕业,两人都留校当了教师。两个国画俊才,人们都希望两人能珠联璧合,结为连理。朱孟在导师及众人的怂恿下,便向滕香表达了这层意思,可滕香却嫌他迂笨,还是瞧不上他。她对朱孟表示,唯有朱孟能胜过自己,此事才可考虑。
又一届美展开始筹备了。想必是朱孟受了刺激,想暗中使劲,这回寄交的作品谁也没有透露,连导师也没给看。滕香反倒是一回回把作品拿给莫教授提意见。滕香的画技日臻成熟,人物画手虽还远不如朱孟,但也大有长进,且她依然藏拙露巧,将人物画得亦虚亦实,剔透朦胧,更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对本次大赛的结果,莫教授预测说:“按照当今的评选标准,滕香准又获大奖无疑,朱孟无望了。”教授说的“无望”当然有两层含义。
大赛结果出来,夺魁者竟是朱孟。
朱孟递交的作品,令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专家给出的评价是:为数十年来所罕见的惊世之作,开美术史之一代先河。
画作上只画了一双绝美的少女之手。柔荑玉手,毫发毕现,栩栩如生,充满质感。虽然只是一双妙手,你却分明感觉到那是一个月貌花容的绝世女子,在干啥?舞、耍、戏、弄、拥、唤……你尽可以想象。
正当莫教授和滕香对着画作瞠目时,朱孟对滕香颇怀深意的一笑说:“这个我也会……”
从此朱孟不再作画,改行干了行政,最终做了院长。
滕香是院长夫人。
§§第三辑 奇怪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