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幅画时,她引以为傲的自认为百毒不侵的心竟跳得有些乱,有一种久违的叫做激情的东西涌上来。八开大的纸面上,一个飘逸的女孩正飘逸地浅笑着,旁边飞扬着四个字:我为卿狂!字体一如画中人的飘逸,带着不拘与狂放。她回头看看静坐一边正沉浸在书本里的男孩,无法将之与眼前这幅浪漫多情的字画联系起来。他安之若素,眉眼这间锁着沉思,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与稳重。
第一次见到他时,在别人的介绍下,她很是谦虚地多认了一个师兄。然而,心里对他是略有不满的。他态度就那么不冷不热的,象征性地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也冷冷地点回去。她早已习惯了头上的光环,习惯了迎接别人赞赏的目光,这次显然很不习惯他懒懒抬起的眼皮。于是,觉得他的浓眉向上挑起,但未免因严肃而显得老气;眼睛虽深沉,但深得过头而有些捉摸不透;嘴巴的棱角虽分明,未免因紧抿而显得忧郁。
她自己想不到的是,自己到新单位后竟与这位师兄走得很近。
初上岗位,她头上长满了棱角,心里拥满了彩泡般的幻想,整天想着如何在新的环境中与众不同。不久之后,她发现单位需要的不是与众不同,而是大众化。她先是失望,然后偏激而尖锐地看不起一切人,一切混日子,毫无特色无气质的人!
但她欣赏地发现了一个例外,而这个例外竟是她有所不满的师兄!师兄在单位里除了工作似乎游离于众人之外。首先在他房间,第一次踏入他的房间时,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它是如此的诗意:简朴的书架上垂着绿萝;茶几上除了整套的古朴的功夫茶具外,还有一小缸活泼的金鱼;对面靠墙放着电子琴,上方挂着茶色的吉他;对门的一面是细心裱过的中国画,画下绕着嫩嫩的绿萝……这个房间太对她的胃口了,对师兄所有的不满一瞬间全被这房间替代了,连他的冷漠也变成了有内涵的深刻。从那以后,工作之余她常不知觉就走到师兄房里去,或练练电子琴,或看看自己心爱的书帖(那书架上居然有不少不错的书帖),练练书法。在那儿,她感到自由,仿佛在自己的地盘上。她的到来对他似乎毫无影响,沏上一壶茶后,便专心做自己的事,任自练自乐。
要不是这天,她翻书架时半关了门,这样的日子将平静地、一如既往地溜过去。然而,问题就在于她看到了那幅画,同时看到了他平静的外表下,让人怦然心动的热情。因为了这个对比,他的魅力如突然开放的花朵,显得特别芬芳。
她开始试着与他聊天,他的思想是倨傲而独特的,知识惊人的丰富,从社会到人生,从天文到地理,从音乐到书法……她很久没有这样的话伴了,这样的谈话是令人着迷快乐的,且受益匪浅。后来,他不再那么冷,常用吉他为她的电子琴伴奏,指点她的书法。这两样本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特长,他却可以当她的老师。
一个星期天,他满脸愉悦地说,天气不错,一起到山上赏景看书去。这正合她意,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天,他俩迎着微风,路静听鸟儿的脆叫,踩着厚厚的落叶,披着点点光斑,向山上慢慢攀去。坡度陡处,他不时拉上她一把,显得那么自然,有时随意地在山石上划拉几个大字,讨论几句,自我欣赏一下。她突然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他捡起一片黄叶,细细端详着,随意地说:“如能永远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她脑里轰然一声,血直往脸上涌,去装得很平静地打着哈哈:“是啊,这里环境这么好,谁都舍不得走。”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往山上大步攀去。直走到山上,各各无话。微风和着草叶的新鲜,渐渐吹散了她的不自然。
因了她他的陪练、指点,她的书法和琴艺大有长进,并且在这实际而忙碌的日子,还有人毫不带功利地欣赏着,有一个心灵共鸣着,生活变得生动起来。
然而,这样单纯渗着淡淡快乐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那天,他用笛子跟她合奏了一曲《梁祝》,曲调是那样缠绵,而他俩是第一次合奏此曲,竟也出奇地默契。一曲完后,那凄美的调子似乎还缭绕不去,两人都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里,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她低着头,但能感觉到他那双深不测的眼睛此时变得发亮,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无法逃避。许久,他把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这样的日子真好,我们就这样走下去吧。”
她的手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变得滚烫,迅速传遍了全身。人有一瞬间晕晕乎乎的,有点醉意朦胧,仿佛飘浮在满是玫瑰花瓣的幻景里。与此同时,那幅画在她脑里一闪,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抽回了手,这种男孩子有着过于危险的浪漫和热情。
她无法否认心里美好感觉和快乐,然而她也不得不自私地承认,从未打算过与他走到一起,她只想保持这个异性的知已,单纯地互相欣赏着,而不必负什么责任。在感情的磕磕碰碰中,她成熟了,早已学会了现代人的“精明”,学会了“保护”自己。我为卿狂!不,她不愿意这样地付出了。尽管她为梁祝的海枯石烂、义无反顾所感动,并神往着。
快乐的日子不再单纯,他看她的眼里多一份难以言说的忧伤,她的心也为此颤动着,为那份激情燃烧着。然而,她是很理智地退出了,并给自己一个理由,她需要现实而踏实的依靠。但她又看不起自己的“精明”为自己的现实而悲哀。她想,她是在什么时候丢了真正的浪漫,丢了毫无杂质激情呢?她只是徒劳地羡慕着师兄那飞扬的声音:我为卿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