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这个班级时,总要例行地向上一届的班主任了解学生的一些情况,在上届老师那里,我了解了一些在学习纪律各方面都较好的学生,也认识了不少调皮的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淘气包,连大多数情况下默默无闻的中层生的情况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唯独没听到林东鸿这个名字,看来,他真是普通中的最普通。以至于在上了两周的课后,我还不能把林东鸿这个名字和他的人对上号。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一次提问题。那一次,问题很容易,加上刚刚做了一个游戏,孩子们正在兴头上,因此举起的手如一片小树林,昂昂扬扬的。我的目光扫过那片小树林时,发现几只高举的手中间有双发亮的眼睛,是个脸小小的男孩,他例外地没有举手,但平放在课桌上的双手在胆怯地动着,那手指往上抬了抬又放下去,只用那双亮亮的眼睛盯着我。发现我看着他时,他的眼光迅速地掉开了。我稍垂下眼皮,直觉中,他又亮着双眼在看我。那双眼睛在他小小脸上是很突出的。
这位同学,你来吧?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去,很遗憾不能叫出他的名字。
那片举起的小树林惋惜地放下去,目光刷地一片落在他身上。他显然有些无措,愣了一会儿,才垂着头慢吞吞地站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我走下讲台,想听得清楚一些,并给他鼓着劲,你说出来了,再响亮一些可以吗?
他的头垂得更低,就要埋在书桌上去了。
老师,他不会的。身边有同学这样跟我说,我用手示意同学们安静,听他再说一次。但他半晌也不出声了。
我看得出这男孩害羞,但没承想会害羞到这种程度,只好让他先坐下,让全班同学把问题的答案说出来。
那节课接下来的时间,林东鸿一直趴在桌子上,也不知听课了没有。他的同桌提醒了他几次,他就是不肯坐好。我差点发了脾气,想着这是怎么了,也就是提个问题,很简单的问题,也没有一句批评,怎么就娇气成这样?但还是忍了下来,我应该再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孩子,或许有更好的方法。
课后,我本想找林东鸿谈谈,但最终也没有。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端害羞的孩子,回答不出问题对他来说已经够难受了,再找他谈反而让他把问题看得更重。倒不如让这件事淡化再淡化,让他感觉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时,太急于求成,你越希望他走到人前,他越往阴影里退却。
一个星期后的课上,我有意让同学们小组朗读,提问了林东鸿和他周围三个同学作为一个小组,给他制造一个既可以回答问题表现自己又不会太害羞的机会。果然,跟其它几位同学站在一起,他比上次自然多了。几个同学一起朗读,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是读出来了,而且挺流利。
我高兴地说,同学们,他们读得很流利,感情也丰富,如果打分的话,能打90分以上,当然,如果再响亮一些,就能打95分以上,我们给他们送上掌声。
热烈的掌声中,我看到林东鸿又是满脸通红,但我相信,这一次,他一定是因为激动与兴奋。
下课了,其它同学玩闹着,唯独他静静坐着。我拿着教案和课本走过他身边时,让课本溜了出来掉在地上。他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弯下身子帮我把课本捡起来。
我笑着说,谢谢你,东鸿,你看我满手粉笔灰,都不敢抓紧课本,你帮我把课本拿过来好吗?
他红着脸点点头。
他放了课本,转过身很快就要走。我留住他,跟他说我每天上课都是一手粉笔灰,舍不得沾了课本和教案,问以后能不能在下课帮我拿一下课本和教具之类的。
他转过脸,亮着双眼,对我直点头。这是他第一次敢跟我正视了一眼。我仿佛看到,他心灵的窗户已经开了一点缝隙。
慢慢的,课上一些容易的问题让他单独回答,他也敢开口了。我还有目的地跟其它科任老师沟通,尽量给他制造一些机会。通过一些锻炼,我可们以温柔地鼓励他向前、再向前一些。
真正的锻炼在一次大扫除中。对于大扫除,孩子们反应很热烈,都希望自己能够参加。开始,我是让大伙主动报名,全班大多数的同学都报了名。东鸿没有报名,我有些失望,因为平日里,他的值日是做得不错。但最后他同桌来了,说东鸿想参加大扫除,但不敢来报名。我心里一喜,想着这是个机会。便拟了个名单,每小组挑了几名。在班里宣布,由于这次报名的同学特别多,决定选出平时值日做得最好,最负责任的同学参加大扫除。在同学们眼巴巴的目光中,我让班长宣布了名单。林东鸿的名字响起时,我发现周围的同学给他投去羡慕的目光,看见他掩着嘴,笑得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次大扫除,他干得汗流浃背,为自己争得了一朵红花。也是在那一星期,我在课堂上,看到他犹豫着半举起来的手。我感觉到,他心灵那扇窗户里,有光透出来了。这光是我们一点点呼唤出来的。有了这光,以后的光芒便自发地灿烂夺目起来。
那时,我肠胃不好,每天熬着中药。一天,我正端着中药发愁,说实在的,连续半个多月的中药已让我对那苦味有种下意识的畏惧。低低的窗口突然冒出东鸿的脸,他很不好意思地说,老师,你捏着鼻子,闭着眼睛,一口气喝下去,那就不会苦,一口一口地喝,越喝越苦。我觉得好笑,他竟教起我喝药来了。但还是老老实实按他说的方法,喝过药后,我惊奇地说,果真比以前容量喝得多,东鸿,没想到你还有这经验。
三年级时,我有一次病得厉害,喝了一个月的中药,都是这样喝的。他似乎对那次喝中药很是骄傲。
我由衷地竖起拇指,你很坚强。谢谢你教了我这一招,以后我不害怕中药啦。他顿时红光满面。以后,每到放学,他竟会跑到我面前交代一句,老师,记得喝药。
一天,东鸿竟搬了个小小的花盆到学校来。盆里种着小颗指头高的青草。我疑惑不解。他把花盆端到我房里,说,老师,这是同学给我的,我不能带到教室去……
那放我窗台上吧,放学再过来拿。我随手一指。花盆就放在窗台上了。
放学了,东鸿没把花盆带回去。这孩子,大概都忘记啦。我提醒了他几次,他只是点着头,下课偶尔过来给草浇点水。
两个星期后,草长得翠生生的长得很是可爱,是两株含羞草,窗台顿时生机勃勃。东鸿还是没把它们带回家。
后来,还是精灵的班长告诉我,这盆含羞草是东鸿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想送给我,又不敢,编了这么一个美丽的谎言。
我轻轻抚着那嫩绿的叶子,这轻轻开合拢又开启的叶子,多像孩子们脆弱而充满渴望的心灵。
我跟东鸿说,这含羞草真美,放在我的窗台上再合适不过了,你再不记得带回家,我可就留下他们啦,因为我太喜欢了。
东鸿笑着跑出我的房间。
到第一学期末,东鸿已成了班里小小的活跃分子,因为成绩提高,成了小组长,每天忙着收发作业本,管理小组成员的校章和红领巾佩带情况。他个子小,我把调到最前一排,有时,我的粉笔写完了,从黑板前转过身的时候,会发现空空的粉笔盒突然满满的全是彩色的粉笔。坐在讲台下的东鸿,坐得端端正正的,但发亮的眼睛里满是小计得逞后的灵伶。我知道,他再也不是开学初的那个恨不得把脸装进书包的东鸿了。我身子像被注往股看不见的激情,抬起脸,微笑着,用眼光去寻找那些合拢着叶子的含羞草。
每个孩子的心灵世界都有一扇窗户,是开是关对孩子的发展都有重大影响。害羞或者内向,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是,在这个越来越需要交流和表达世界里,我们应该帮助孩子开启心灵的窗户,走进世界,展现自己,让更多的含羞草在阳光下展叶成长。
作为班任,应该给孩子更多的关爱,爱是对学生无声的召唤;应该跟孩子多一分沟通,沟通才可能走进孩子的心灵,找出心灵的症结,架起师生间心灵的桥梁;给孩子多一点激励,挖掘学生的闪光点,给他们以进取奋发的动力,就如给小树以阳光雨露;对孩子多一分的培养,卡尔·罗杰斯说过:“人类有机体有一种天生的‘自我实现’的动机,所以其他动机都是这种自我实现的不同表现。”给孩子自我实现的机会。